第十八章

　　臘月二十九，一早起來，柳音兒就關上院門去了娘家，其實她也是羞于和隔壁李大嫂碰面，每次被問起顧晚，自己早晚會圓不下這個謊，難道真的把休書拿出來再改嫁他人嗎？

　　不，雖然不知道顧晚休書上為自己力證清白，還能不能找到好人家，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去嘗試，先不說顧晚身份暴露，今后定不會再回此地。

　　單說她自己也是極為不愿的，雖然不想承認，可柳音兒卻忽視不了自己那顆誠實的心，如果，如果她愿意……

　　如果那人確有苦衷，如果她愿意一輩子和那人做一對假夫妻，那么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們兩個人可以長長久久的過日子，記得剛成親的時候，阿晚曾說過，今后她心里若有人，那個人也一定會是自己。

　　當時聽到這句話，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樣甜，現在想起來卻陣陣苦澀，恐怕當時她是知道兩個女子不會動情才這樣哄騙自己的吧，可偏偏自己這般的沒出息，明明知道她是女子，明明知道這假鳳虛凰的事是大逆不道的，可心里總會忍不住想念，忍不住妄想著可能。

　　除夕夜里，爹爹留自己住在娘家一晚，柳音兒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回去，這過大年，凌晨家家都要放鞭炮，接下來的一年里才會吉利，現在家里雖然只剩她一個人，私心里她還是想為自己的院子點燃新年的鞭炮，那討厭的人雖然不回來了，可自己卻不能不管，這里可是她們的家啊！

　　看著門前的春聯，柳音兒忍不住鼻子發酸，如果那人再也不回來了，如果她們再也沒有可能了，自己今后又該怎么辦，難道就這樣無望的等下去嗎。

　　簡單收拾好東西，柳音兒躺到床上，隔著棉被卻還是覺得寒意入骨，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努力醞釀著睡意。

　　耳邊突然傳來幾聲輕輕的敲門聲，她緊張到停住了呼吸，手腳冰冷的用力蜷縮著，嘴像被黏住了一樣，想呼喊卻又張不開，是誰，院門肯定是鎖著的，那他是翻墻進來的，想到某些可能性，她忍不住瑟瑟發抖。身子也不敢有任何動作，只緊緊的縮在被窩里，連起身的膽子都沒有。

　　“音兒，是我，快開門”門外聽著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

　　她稍放松了些心神，艱難張開嘴，嗓子干澀的問了聲“誰啊”

　　“音兒，快開門，是我，顧晚”仔細辨別外面的聲音，確定是那人沒錯，柳音兒猶自發了會呆才反應過來，是她回來了，這才起身批了件外衣來到門前。

　　顧晚這幾天過得極其煎熬，她每每積攢了一夜的勇氣，到了第二天卻又泄了氣，眼看著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直到了太陽落下山去，她才頭腦混混沌沌的回了柳家村。

　　到了自家院門前卻發現已經落了鎖，好在院墻也不高，她怕喊聲驚動隔壁鄰居，引來不必要的事端，就思量著翻墻進了自家院子，屋子里已經滅了燈。

　　顧晚輕輕的敲了幾下門，沒有聽到回應，恍然又反應過來，里面的人不知道是自己啊，所以頓了幾秒再敲門的時候她喚了聲音兒。

　　原以為房門會打開，卻不想屋內傳來幾乎嘶啞的一聲“誰啊”隔著門都能聽到這聲音里的恐懼和不安，顧晚這才知道自己又想岔了，她這次怕是把音兒給嚇壞了。

　　柳音兒來到門前，不確定的又小心問了句“是你嗎”

　　“是我，音兒別怕，是我”顧晚趕緊回聲，生怕答得慢了再嚇到屋內的人兒。

　　“吱呀”一聲，門堪堪開了一條縫，顧晚就為了逃離冷冷的的夜風迅速鉆了進去，然后又自覺的回身把門鎖好，這才趁著微弱的燈火看向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

　　柳音兒這些日子一個人住在這空空落落的院子，她本來就膽小，每夜更是顫顫驚驚到很晚才勉強睡著，所以待顧晚鎖好門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猶豫了大概幾秒鐘就忍不住撲向那人懷中去，卻又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態，變為抓著顧晚的雙臂，顫聲道“阿晚，你，你怎么回來了”

　　顧晚靜靜的沒有出聲，這一刻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她自然的上揚起嘴角，用力將身前的人抱進自己懷里，低頭把嘴貼在柳音兒的脖子上，冰涼的嘴唇令懷里的人輕微一顫。

　　顧晚再次無聲的笑起，使勁的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是她親愛的小娘子身上獨有的好聞的味道，像只流浪貓一樣蹭了蹭脖子，她滿足的而由衷的對懷里的人說道“音兒，我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將心底壓抑著不去正視的話說出來，顧晚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變輕松了，好像來到這古代十八年里第一次找到了存在感，黑夜在她眼中也變得美好的不像話，心里涌起那令人充實的暖意，好像是幸福的感覺吧。

　　柳音兒在顧晚抱住自己的時候就雙手回應了她，熟悉卻又帶著窗外冷風的味道，手下使了力，像是確定面前的人真假一般，如果她知道一句詩的話，恐怕此刻就是真實寫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吶！

　　原來連日來的想念并不是自作多情，她說的話又是什么意思，是自己所理解的意思嗎，那她們是不是可以……柳音兒的喉嚨動了動，最后還是將驚喜和疑問都作罷，不管怎么樣，她回來了就好，何必去糾纏那么多呢。

　　柳音兒躺在床上卻無法安心入睡，這討厭的人都半刻鐘了一直撐著胳膊看自己，雖然知道她是個女子，可還是感到一陣陣羞窘“你這是作甚，不睡了嗎”

　　顧晚看著枕邊的人，好像總也看不夠，兀自沉浸在自己的興奮情緒里，突然被柳音兒的一聲嬌嗔打斷，嘴角自發的上揚“怎么辦音兒，我好想這樣看著你，永遠都不閉眼睛”

　　“我冷，被子都進風了，把燈熄了趕緊睡，不然就請回吧”這人，像變了個樣似的，以前的冷漠自持呢，張口就來的情話令自己心生甜蜜，為了掩飾那著火般的羞意，柳音兒強自冷著臉，說完話就趕緊翻身背對著那人，生怕熱氣蒸騰的臉暴露。

　　顧晚見她面色羞紅，也不戳破，她的小娘子臉皮薄著呢，慢慢將手放在背對著自己的人腰上，見沒有被阻止，又大膽的收緊了懷抱，兩個人的身子緊緊貼著，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又敲起了戰鼓，這才停了動作慢慢閉上了眼睛。

　　腰的部位突然撫上了一雙手，柳音兒強忍著那陌生的酥麻感沒有動作，背后的人又貼近了些，耳邊鼓聲想起，分不清誰的心跳，正臉紅心跳間，身后的人卻久久沒了動靜，暗暗懊惱了一下自己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進入夢想。

　　時間漫長又飛逝，窗外傳來陣陣鞭炮聲，柳音兒洗漱好看著還在被窩里的人，一陣好笑，這人像個小孩子一樣，喚了幾次都不起來，難道真的是被人換了魂兒不成。

　　肩膀再一次被搖晃，顧晚撐開睡意朦朧的眼睛，窗外天色還沒亮，看到梳妝打扮好等待自己的人兒，她有些不好意思，最后還是揮淚告別了周公，收拾好后和音兒一起去了岳父家。

　　走在鄉間小路上，和早起百年的人打著招呼，將音兒準備好的糖果分予孩童，顧晚心里一片寧靜祥和，真好。

　　耳邊爆竹聲似乎就沒斷過，想起前世的城市因為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春節也顯得安靜平淡，街上行人稀少，仿似一座空城。

　　再看看這幾百年前的村落，因為春節而熱鬧喜慶，人們奔走相賀，到處都是其樂融融，時代變遷帶來了什么，又帶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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