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河堤上，呂冬折了兩根小木棍，臨時充當(dāng)筷子，酸棗樹和野棗樹上挨著找，可能七叔帶著倆徒弟禍害了太多癢辣子，找起來竟然挺費事。

　　這樣下去，趕明年非要讓七叔吃的找不到了。

　　三棵樹，才找到五六條，比去年真的少太多了。

　　呂冬扣好硬質(zhì)煙盒，這玩意首先要預(yù)防傷到自個，下河堤回村里，往南走的時候，擔(dān)心東西不夠用，特地回一趟家，又取了裝蝎子的長筒茶葉盒。

　　這才一路快走，來到村南頭。

　　兩個橙色的大帳篷上拉著橫幅——國家醫(yī)療組下鄉(xiāng)送溫暖！

　　另一個條幅——公益免費！

　　還有迎風(fēng)招展的彩旗。

　　紅色彩旗上面，有白色大字：免費測血壓！

　　綠色彩旗上面，寫著：免費領(lǐng)健康蛋！

　　只要有免費的東西可以領(lǐng)，啥時候都能吸引到一大批人。

　　再往南，有一輛綠色的皮卡車，車斗里面放著些大箱子，隱約能見到XX制藥廠的字樣。

　　呂家村不少人都在圍觀，這會倒是沒人去排隊領(lǐng)東西，因為呂建仁正坐在桌子前面，一副正兒八經(jīng)的樣子。

　　外面來的人不熟悉呂建仁，村里的人卻知道，老七一擺出正經(jīng)樣，八成要鬧不正經(jīng)的事。

　　呂冬來到人群中，跟幾個嬸子、大娘和奶奶打了招呼，看到鐵公雞一手掛個收音機(jī)，另一手提著雞蛋，也在看熱鬧。

　　“鐵叔。”呂冬小聲問道：“七叔這是要干啥？”

　　鐵公雞看眼呂冬：“你七叔說試試這些人斤兩�！�

　　呂冬往前走兩步，站在呂建仁后面不遠(yuǎn)處，一手拿著茶葉桶，另一只手握著硬質(zhì)煙盒，轉(zhuǎn)頭瞅一眼皮卡車那邊。

　　呂建仁領(lǐng)到雞蛋，正在讓人檢測血壓。

　　南邊皮卡車上，倆人關(guān)門在后車座上說話，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

　　二十多歲女人化著妝，涂著眼影，問道：“今天怎么回事，到這一盒銷量都沒有？老劉，你使使勁，拿出你賣老鼠藥的本事來！”

　　叫做老劉的人說道：“這村跟咱去的上個村不大一樣，說不出來，能感覺到。吳艷，你放心，有我在，都不算事！”

　　他問道：“這批貨沒問題吧？可別像上個月在平城�！�

　　吳艷笑著說道：“你放心，吃不死人，這批貨調(diào)整了配方，就用玉米面加豆粉做的，我們是謀財，又不是害命。”

　　老劉滿意的點頭：“那行，我能放開手腳推銷�！�

　　吳艷又說道：“我們做買賣，都是有良心的，絕對不叫人吃出問題來�！�

　　老劉開門：“行，我去賣藥。“

　　吳艷跟著一起下車：“走，加把勁，爭取多賣點。”

　　倆人下車，回到帳篷的折疊診療桌后面，那邊剛好給呂建仁測完血壓，告訴了老劉所謂的檢測結(jié)果。

　　老劉很有大專家的派頭，當(dāng)即坐在呂建仁對面。

　　吳艷介紹道：“這是國家醫(yī)療組的保健專家，協(xié)和醫(yī)院的內(nèi)科主任，首都中西醫(yī)結(jié)合大學(xué)的教授和博士生導(dǎo)師，劉繼民劉教授，我們這次公益醫(yī)療活動的特聘專家！”

　　聽到這一系列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頭，呂冬不禁往前兩步，站在呂建仁后面。

　　這要是真的，可以說小農(nóng)村飛進(jìn)來一只金鳳凰。

　　呂建仁耷拉著肩膀問道：“劉教授，我這結(jié)果，正常？”

　　老劉沒有立即說話，輕輕皺了下鼻子，從對面這個相貌堂堂的人身上，聞到明顯的煙味和酒味。

　　“你這血壓太高了，有點危險！”老劉不可能憑空亂忽悠，說出口的話似乎有理有據(jù)：“是不是經(jīng)常抽煙？一天最少喝一頓酒？”

　　呂建仁說道：“是！有煙有酒，煩惱滾球�！�

　　老劉一副大專家的架勢：“煙酒在手，你不找病，病來找你！別怪我說你，你太不拿身體當(dāng)回事，就你這血壓，再每天喝酒，太危險……”

　　他話只說一半，剩下的留給人無限遐思。

　　換成別人，那一大串專家頭銜，加上這種帶有暗示性的話，說不定就慌了。

　　呂建仁很上道：“會咋樣？”

　　老劉很嚴(yán)肅很認(rèn)真：“血壓升高，引起一系列并發(fā)癥狀，心肝脾肺腎都會出問題，嚴(yán)重者會造成腦溢血或者心臟疾病，非常危險！”

　　呂建仁似乎被嚇住了：“這么嚴(yán)重？”

　　老劉又說道：“我跟你說，別不重視，長期不治療，危害會最大化，會損害心、腦、動脈和腎臟等等，導(dǎo)致腦出血、心臟衰竭和腎臟衰竭，到時去醫(yī)院都搶救不回來！”

　　這話說的挺嚇人，呂冬也知道，血壓長期過高，確實會帶來種種嚴(yán)重后果。

　　呂建仁趕緊問道：“劉教授，我該咋辦？”

　　大概以為呂建仁被嚇住了，老劉不緊不慢的從后面拿過來一個白底綠字的長方形包裝盒，說道：“這是國家最新開發(fā)的血壓平藥劑，純中藥制劑，沒有任何毒副作用，我們老祖宗幾千年來的醫(yī)藥智慧結(jié)晶，比起毒副作用巨大的西藥，效果好多了�！�

　　他指著藥盒上的兩行字：“你看，國家醫(yī)療組和健康委員會大力推薦的藥物！這可是國家頂級的醫(yī)療組織，推薦的藥能錯的了？”

　　呂建仁接過來看，藥盒包裝精美，看上去很上檔次。

　　不知道為啥，他突然想到去年冬天在大學(xué)城的臨時市場上，小黑蛋賣的禮盒包裝。

　　東西看上去高大上，實際上都是便宜貨。

　　但小黑蛋賣的是亮晶晶的飾品，漂亮就足夠了。

　　這是藥！用來治病的藥！

　　老劉伸出手指，一派大師風(fēng)范：“來，手拿過來，我給你號號脈�！�

　　吳艷立即瞧邊鼓：“劉教授可是大專家，在醫(yī)院坐診，掛號費就得50塊錢！”

　　呂建仁配合的伸出左手，老劉手指搭在他手腕上，過了一會，又讓呂建仁換成右手。

　　號過脈，老劉語氣沉重：“你這高血壓要抓緊，不吃藥控制，容易出危險�！�

　　呂建仁看向藥盒：“這藥管用？”

　　老劉笑起來：“不管用的話，國家醫(yī)藥組和健康委員會能推薦？我跟你說，你拿三個療程的，吃三個月，吃完去醫(yī)院檢查，血壓絕對能控制��！”

　　“行！行！”呂建仁正兒八經(jīng)說道：“給我仨療程，我要了！”

　　吳艷微微一笑，這就成了。

　　她立即從后面拿藥出來，足足二十四盒，讓呂建仁看過之后，裝進(jìn)一個印著“國家醫(yī)療組推薦”的方便袋里。

　　呂建仁二話不說，提起藥就走。

　　“哎！”吳艷趕緊喊住他：“你等等！還沒付錢！”

　　呂建仁回過頭，一臉詫異：“不是公益醫(yī)療嗎？這可是你自個說的！”

　　村里人都了解呂建仁，當(dāng)即一片附和：“對啊，你們說免費�！�

　　“公益醫(yī)療還有收錢的？”

　　“別以為我們農(nóng)村的不懂，電視上都有演，公益醫(yī)療全都是免費的。”

　　“我們的診療免費�！眳瞧G努力堆出笑容：“藥物是費用減半，不是免費的！大家想想，我們進(jìn)藥，也要成本對不對？”

　　呂建仁問道：“多錢？”

　　吳艷臨場應(yīng)變：“您這24瓶藥，原價960，我們搞公益，只要一半，480�！�

　　呂建仁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來說去，你們都要錢，鬼知道你們這藥值多錢？不會跟大集上那些賣狗皮膏藥的人一樣，1塊錢的東西賣10塊？”

　　也不是所有人都沒見識，李家一個公家單位退休的這時說道：“這好辦，打衛(wèi)生局電話，我認(rèn)識他們的副局長老韓，問問他藥的批號……”

　　呂建仁干脆直接，從呂冬手機(jī)里摸出手機(jī)，遞給那位李大爺：“李大叔，你這就打電話！打完順便報個警，我大侄子在派出所。”

　　這話明顯刺激到了吳艷和老劉，吳艷使個眼色，后面出來倆小伙子，就想去搶手機(jī)：“干嘛！干嘛！你們這是詆毀國家干部！信不信……”

　　呂建仁往前一步，擋住這兩人：“小家伙，知道這是哪里不？”

　　呂家村人心齊，這時哪看不出有問題，包括鐵公雞在內(nèi)，很多人都跟著呂建仁往前一步，緊盯著這些慈善人士。

　　倆小伙立馬焉了。

　　吳艷不傻，一看討不了好，趕緊說道：“別誤會！別誤會！我們?nèi)タh城，請我們領(lǐng)導(dǎo)和你們領(lǐng)導(dǎo)過來，你們就知道我們是一片好心�！�

　　人要走，攔不住，也不好攔。

　　呂冬看一眼，趁亂摸到皮卡車邊，癢辣子和蝎子全都在車廂里面放生。

　　呂冬心說，像我這樣的大好人，還給你們自由了！

　　吳艷那些人趕緊收拾東西，準(zhǔn)備撤走。

　　鐵公雞一手掛著收音機(jī)，另一手提著雞蛋，心情極好，畢竟白得了十個雞蛋。

　　不禁打開收音機(jī)，立即有滋滋啦啦的歌聲想起來。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呂冬回到車邊，制止村里人做更多事，就盯著這些人收拾完東西遠(yuǎn)去。

　　“這伙騙子！”鐵公雞吐口吐沫，看眼手里的雞蛋：“走，老七！回去喝一杯，小蔥炒雞蛋！”

　　呂建仁說道：“得再燉個雞！”

　　鐵公雞眼睛瞪得溜圓：“吃啥雞！咱今天吃雞蛋，雞蛋管夠！”

　　他這里十個免費雞蛋，呂建仁手里十個，之前蘭蘭她媽已經(jīng)領(lǐng)了十個回去，三十個免費雞蛋做菜。

　　他又加上一句：“你得出酒！”

　　呂冬看著遠(yuǎn)去的皮卡車，記下車牌號，給呂春打了電話。

　　估計也沒啥好辦法。

　　從這到十多年后，來農(nóng)村賣藥的、賣凈水器的、賣高價空調(diào)扇的，絡(luò)繹不絕。

　　偏偏很多人都占小便宜吃大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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