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蔣家
駿馬一路馳騁出了金湯關, 進入了郊野之中。
金湯關城外不遠處, 一隊騎兵佇立在樹下, 面對著金湯關的方向。
縱馬狂奔中的蔣雪勒住了韁繩, 她認出了領頭的那個正是她的大姐夫，齊業(yè)。
“小妹，你去哪里？”齊業(yè)問的溫溫和和, 好似完全不知蔣雪心中的惱怒。
蔣雪催馬來到齊業(yè)面前，目光直視著他：“姐夫, 你為什么要把我賣給杜家？”
“小妹, 怎可如此胡言『亂』語，明明是結兩姓之好。”齊業(yè)糾正蔣雪的說法。
“可是你明知道, 明知道”蔣雪的眼眶微微紅了。
“小妹，你不要鬧了，杜家很好，杜家二郎也很好。”齊業(yè)面上仍然一派溫和。
“可是, 可是你明明說過”蔣雪不敢置信。
“小妹！”齊業(yè)一聲大喝，蔣雪不甘心的閉上了嘴。
齊業(yè)朝邊上的屬下們揮了揮手, 屬下們都引著馬退遠了。
“姐夫。”見旁人都退遠了，蔣雪委屈的輕呼叫喚。
齊業(yè)輕輕一嘆，翻身下馬，走到了蔣雪馬前, 伸手牽住了韁繩：“雪兒，你是蔣家人，應該懂得怎么樣做才對蔣家最好。”
蔣雪低頭看著齊業(yè), 眼神明亮：“一定有別的辦法的，不一定非要把我嫁到杜家。”
“可是蔣家軍已經等不下去了，現(xiàn)在杜明守著那五萬平津軍，一直固守關內，在外迎敵的全是我蔣家軍，一場兩場三場，死的全是我蔣家軍，雪兒，你說我們能夠撐到什么時候？”齊業(yè)語氣顯得有些嚴厲了。
“姐夫，我們?yōu)槭裁床幌蛱痈鏍睿棵髅髁中Ｎ揪驮诮饻P，我們可以和他說的啊。”蔣雪問出了心底的想法。
“林樓的父親與杜明有舊，你覺得他會站在我們這邊嗎？”齊業(yè)反問。
“可是，可是不試試怎么知道呢？也許他真的會站在我們這邊呢？”蔣雪不甘心。
齊業(yè)不想再談了：“雪兒，聽話，先隨姐夫回去吧，回去我們再慢慢談。”
“不，我這就去找林校尉。”蔣雪卻犯了擰，心一橫，糾過韁繩，馬腹一夾，朝金湯關狂奔而去。
金湯關城內，正招呼著肖甲三吃晚飯的林樓，完全沒想到蔣家小姐竟然找上了她，一臉懵『逼』。
“蔣小姐，來找林某，是為何事？”林樓客氣的問道。
“林校尉，杜明擁兵自守，不出門迎敵，此事你有何見解？”蔣雪直接喝問。
林樓更加懵『逼』了，蔣小姐找他竟然是為了說這件事？
“此事乃是軍事決策，林某不敢妄言。”林樓保守的說道。
“既然你一不敢妄言，二不敢稟報，三不敢出城迎敵，那太子派你來此做何？”蔣雪咄咄『逼』問。
林樓啞口無言。
躲在樓梯之后的肖甲三豎直了耳朵。
林樓琢磨了一下蔣雪話中的意思，委婉的問她：“蔣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想要說給太子殿下聽呢？”
蔣雪大方應下：“是，我是有想法要說給太子殿下聽，杜明擁兵自守，根本不出城迎敵，每次迎敵的都是我蔣家軍，死的也是我蔣家軍，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派杜明來？反正他來了也和沒來一樣，要他何用？”
“杜將軍來此不是太子殿下能做主的，是皇帝陛下和朝中的文武大臣們商議定下的。”林樓為自己的殿下澄清。
蔣雪沒想到內情竟然是這樣，一拳打中了個軟棉花，氣勢一下子就軟了一半，但她仍然心有不忿：“那，那林校尉你有沒有把這邊的情況稟報給太子？”
“作戰(zhàn)一事，有一句古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前線的戰(zhàn)事，當然是該由齊將軍與杜將軍共同決議。”林樓這話中隱著幾分意思，杜明擁兵不出的事就是稟告了太子也沒有用啊，太子管不了這邊的布局指揮。
蔣雪不傻，她也聽出了幾分言下之意，可她不甘心：“但你可以向太子殿下稟告詳情啊，太子殿下知道后，就可以向皇帝陛下稟告啊。”
林樓拱了拱手：“既然蔣小姐為蔣家軍心憂，林某自然會稟報太子殿下。”
蔣雪還要再說什么，這時齊業(yè)趕到了。
齊業(yè)一把拽住了蔣雪，連聲向林樓告罪，直說蔣雪太過失禮了。
林樓擺擺手，表示并不在意。
齊業(yè)和蔣雪走后，肖甲三也從樓梯后頭走了出來。
“你之前都沒有把這些事稟報給太子殿下嗎？”肖甲三越級質問林樓。
“還是那句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一次兩次的作戰(zhàn)策略，太子殿下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難道還能臨時更換督陣將軍嗎？除非杜明真的犯下大錯，太子殿下才有理由向皇帝陛下進言，要求換將，將杜明撤下查辦，不然，”林樓搖頭，“換將太難了。”
林樓還不知道太子已經成了監(jiān)國太子，手握實權，他只是單純的為太子著想，不想讓太子為難。
肖甲三不明白里面的官場道理，他只是梗直的認為林樓是有意瞞報了：“此事卑下無權做主，還請林校尉具書一封，親自向太子殿下解釋吧。”
齊業(yè)帶著蔣雪回到了鎮(zhèn)北將軍府。
鎮(zhèn)北將軍是已故的大蔣將軍的封號，鎮(zhèn)北將軍府既是大小蔣將軍的府邸，也是蔣家軍在庸寧道的署衙所在，蔣雪是大蔣將軍的女兒，自然住在這里，齊業(yè)雖是女婿，但他現(xiàn)在暫時執(zhí)掌蔣家軍，所以他和妻子蔣慧也搬進了鎮(zhèn)北將軍府。
齊業(yè)把蔣雪拉到了會客的小廳：“雪兒，你實在是太沖動太任『性』了，你怎么可以就這么去找林校尉？萬一他把你的不滿當作是我的不滿，再把這事告訴給杜明，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我們的處境會有多尷尬？”
齊業(yè)實在是生氣了。
蔣雪繃著臉不說話。
兩個人對峙著，對峙了一會兒，最后還是蔣雪先開口了。
“姐夫，我不要嫁去杜家做人質。”
“雪兒。”齊業(yè)張了張口，但也說不下去，是啊，這一門親的實質不就是人質么。
兩個人相視沉默，蔣雪突然撲進了齊業(yè)的懷中，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襟。
“若是，若是當初你求娶的是我，明明我才是與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啊。”蔣雪的眼淚滾落下來。
齊業(yè)伸手環(huán)住了她：“是我對不住你。”
后院中，蔣慧懷抱著一歲多的女兒，看著身前站著的五歲兒子。
“阿遠，母親過幾日可能會帶著你妹妹離開一陣，你自己在家里，要好好照顧自己。”
齊遠上前一步，牽住了母親的袖角：“母親，您是要帶妹妹去燕京嗎？”
蔣慧輕輕頷首：“是。”
“為什么？”
“因為母親要保住蔣家軍，蔣家軍是蔣家三代的心血，不能就這么一點點的耗沒了。”
“您是要向皇帝告狀嗎？”
蔣慧笑了：“呀，我的阿遠真聰明，一猜便猜中了。”
齊遠抿了抿唇，又上前一步：“母親，您帶兒子一起去吧。”
蔣慧驚訝了：“你去做什么？此去燕京，山高水遠，你還是留在金湯關比較安全。”
“不。”齊遠的手指緊緊糾住母親的袖角，“兒子要與母親在一起。”
“阿遠。”蔣慧動容，她也舍不得他啊，她伸手攬過兒子，“阿遠，你替母親留在金湯關，看著金湯關，看著蔣家軍。”
齊遠撲進母親的懷中，不再言語，但心中的念頭不曾動搖。
母子倆抱了一會兒，蔣慧交代兒子好好看著妹妹，她起身去了小祠堂。
祠堂中供奉著蔣家歷代的先祖，原本蔣慧是出嫁女，是不能再踏入蔣家祠堂了，但這處小祠堂只是鎮(zhèn)北將軍府內的祠堂，不算是家族祠堂，而且大蔣將軍一脈又沒有什么直系男丁了，蔣慧進去，也不會有人攔著。
蔣慧進去，一個靈位一個靈位的跪過去，跪完后，她起身走到一個角落里，手伸進去『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個小小的鐵片，蔣慧小心的將鐵片收進了懷中。
做完了這件事后，蔣慧又跪在了父親的靈位前。
“父親，齊業(yè)打算與杜明聯(lián)姻，將小妹嫁給杜明的次子杜二郎，女兒知道齊業(yè)這么做是為了保住蔣家軍，但女兒更知道，小妹這一嫁去杜家，以小妹的『性』子，只怕一生都不會幸福，女兒無法看著小妹下半輩子都郁郁寡歡。父親，女兒打算將蔣家軍獻給太子，只要蔣家軍歸了太子，太子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蔣家軍被打沒掉的。”蔣慧磕了一下頭。
“父親，您也許會罵女兒目光短淺，但女兒還是想拼一拼，太子前些時候處置了一大批貪官，手段果決，也許太子真的有明君氣象，女兒實在是想試一試，父親，請您保佑女兒一切平安吧。”蔣慧又磕了一下頭。
“若是女兒失敗了，父親，就請您保佑小妹吧，就讓小妹嫁給齊業(yè)吧，當初，當初”蔣慧俯在蒲團上哽咽了。
蔣慧是大蔣將軍的長女，也是原配嫡女，但蔣慧的生母在她不足一歲的時候便因病去世了，一年后，大蔣將軍娶了繼室。
繼室夫人是個溫柔的人，蔣慧是繼室一手養(yǎng)大的，也繼承了繼室的溫柔『性』子，兩人雖不是親母女，但兩人的感情是很好的。
蔣雪比蔣慧小三歲，是繼室夫人的親生女兒，但『性』子卻更似男兒，好勝心強。
繼室夫人為了打磨女兒的『性』子，在蔣雪五歲的時候，將她送回了自己娘家，想著避開了這邊的大兵營，女兒的『性』子可以改回來。
蔣雪就是在外祖家遇到了齊業(yè)，齊家與繼室夫人的娘家是姻親，齊業(yè)也算是蔣雪的表哥，他比蔣雪大兩歲，兩人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蔣雪十歲的時候被繼室夫人接回來，當年蔣雪與齊業(yè)有約定，齊業(yè)長大后要來提親。
可是當蔣雪十二歲時，齊府的確來提親了，但提親的對象卻成了蔣慧。
大蔣將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明知道蔣雪對齊業(yè)有感情時，仍然將蔣慧許給齊業(yè)。
也許在大蔣將軍看來，蔣雪對齊業(yè)的感情不對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童年友誼，不值一提，而且齊家提親的對象的確是蔣慧啊。
對于大燕的父母長輩而言，子女的感情是不需要顧慮到的，婚約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讓子女娶誰嫁誰，子女就該服從，哪有反過來，讓父母聽從子女的道理？
那叫忤逆！
齊業(yè)的父母看中了蔣慧，大蔣將軍也認為齊業(yè)這個孩子不錯，所以便應了這門親。
于是，蔣慧就成了齊業(yè)的夫人。
齊業(yè)因著自身的武將家世和武藝功底，以及與大蔣將軍的翁婿關系，自然而然的加入了蔣家軍，畢竟武職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比文職還難上，有一個掌管一方軍權的丈人，當然官途會更順暢些。
原本一切還好，只等蔣雪長大，說親嫁人，這一樁舊事也就過去了。
可惜，大蔣將軍戰(zhàn)死了，小蔣將軍也戰(zhàn)死了，繼室夫人也因打擊過大，郁郁去世了，蔣家這一脈系，只余兩個女兒了。
齊業(yè)因著暫時執(zhí)掌蔣家軍，而搬入了鎮(zhèn)北將軍府，與蔣雪多了許多相處的機會。
也許，當時齊業(yè)決定搬入鎮(zhèn)北將軍府，本就有一分原因是為了見蔣雪吧。
蔣慧不想多想了，她如今更看重的是蔣家軍，如果她在燕京出了意外，回不來了，那她愿意成全小妹與齊業(yè)，起碼齊業(yè)待小妹會好會真心，不會讓小妹一個無父無母無兄弟無姐妹的孤女飄零與世。
“父親，請您保佑女兒和小妹吧。”蔣慧跪俯在蒲團之上，久久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鏡子、文夕、其實我有點懵、法塔赫菲、我要取一個特別的名字、小凈、樘樘、eting的營養(yǎng)『液』灌溉，愛你們，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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