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音天階……

　　仿佛有個聲音在心底里告訴無瑕，這就是北方等著她的東西了。她要尋找的、她疑惑的……所有的答案,　都在這里！

　　……復活顏緋月的方法,　在重天。

　　無瑕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明亮,　看向泫羅皇子：“現在在這里打開十音天階,　我便承諾你，三千年前與你的恩怨一筆勾銷！”

　　風子漓聞言露出了幾分不贊同之色，無瑕卻無聲制止了他,　她的眼神中帶著近乎請求的意味,　令風子漓不自禁眉峰緊蹙了下，點了點頭。

　　這番短暫交流泫羅皇子盡收眼底,　“本宮自是相信……道友如何稱呼？”

　　“無瑕。”

　　“本宮自是相信無瑕道友言而有信，但是道友又如何保證他人不會記仇？”在場能威脅到他的“他人”只有個風子漓,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風子漓開口說道：“只要無瑕不追究,　我便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泫羅皇子可放心了？”

　　泫羅的確放心了些，但口說無憑,　他還是提出了讓二人對此立下心魔之誓。待二人毫不猶豫的答應,　才終于一顆心歸為。

　　泫羅皇子又看了紫光鎖中的莫宵先生一眼，試著小心翼翼道：“無瑕道友……”

　　無瑕立刻就洞悉了他的意圖，否決：“泫羅皇子，很遺憾,　我只能承諾不傷害你一人。”

　　她的話語于平靜下帶著不可違抗的威嚴,　泫羅皇子內心嘆了口氣，救莫宵先生他也只是試試而已，無瑕的態度全無商量余地,　他可不打算為了個下屬把自己拿十音天階換來的生機也搭進去。他想再問問無瑕那張丟失的星辰圖的下落，但想到無瑕短短三千年暴漲到第八境的修為，估計那張圖已經連渣都不剩了。

　　無瑕和風子漓干脆的立了心魔之誓，泫羅皇子即便再舍不得十音天階的秘密，也只能履行承諾。他祭出一枚灰溜溜的珠子，暗沉的毫不起眼的珠子就像一個被層層疊疊無限折疊起來的世界，迅速的層層打開，以極快的速度鋪展開來，同時厚重的乳白色霧氣彌漫，最后形成了個巨大的霧氣圓球。

　　道胤真人眼巴巴盯著這個圓球形成的全過程，就想看一眼傳說中的十音天階究竟是什么樣子，然而根本什么都來不及看清。

　　“……里面就是十音天階？”

　　半晌過后，無瑕才盯著那團龐大的霧氣問道。

　　泫羅皇子回答：“這個本宮便不知了。踏入霧氣之后或許便等同開始挑戰第一層，本宮修為低微，一直未敢進入其中。”因此他當初才急著要抓到無瑕煉化那張星辰圖，若沒有重境界或至少第八境的修為，他可不敢踏進去找死。

　　無瑕皺眉目視霧氣半刻，抬步。

　　風子漓正欲叫住她，泫羅皇子先開口了：“無瑕道友且慢！”

　　眾人朝他看過去，泫羅皇子道：“你曾煉化我天妖族的星辰圖，融合了我天妖族的氣息！數萬年前我天妖族先祖得到這枚界珠時曾對此物施法，凡攜帶我天妖族氣息者若要踏入十音天階，必須含有我天妖族皇室的正統血脈……”

　　“泫羅皇子是打算出爾反爾么？”無瑕眼神變的鋒利。

　　泫羅皇子忙道：“本宮既然為道友打開了十音天階，便絕無出爾反爾之意！道友能夠煉化原本只有我們天妖族皇室成員才能夠煉化的星辰圖、進而融入了我天妖族氣息，是聞所未聞的意外，本宮事先也料想不到！道友并非我天妖族皇室成員，此刻被限制進入十音天階，而本宮說起此事便是想告訴道友，本宮有辦法幫助道友解了此局！”

　　“什么辦法？”無瑕并未因此欣喜，因為她相信泫羅皇子絕非熱心之人。

　　只見泫羅皇子露出個意味古怪的笑容：“很簡單，無瑕道友接受本宮的求婚，成為我天妖族第一皇子妃，通過我天妖族皇室成婚交出一縷神魂與本宮相融的儀式，便相當于我天妖族皇室成員，自然可以暢通無阻進入十音天階！”

　　“休想。”風子漓立刻便冷聲說道。

　　泫羅皇子轉向他，“風道友，這也是別無他選之下唯一的方法！十音天階的封印，哪怕無瑕道友此刻是第八境的大修士，也不可能突破。不止如此，若想強行進入，說不定還會遭受嚴重反噬！難道你想看見這種結果么？”

　　風子漓的臉色愈加冷怒，這時無瑕卻不知如何考慮了番，清楚插口道：“可以。”

　　“不可以。”風子漓反對，大概是此生第一次用絕不妥協的目光與無瑕相視。

　　不止風子漓不同意，韓清夜三人、白煊、骨鳳與無痕，均滿面不贊同。

　　“我心中有數。”無瑕看著風子漓道，帶著些安撫意味。

　　泫羅皇子得意笑道：“還是無瑕道友頭腦清楚，以大局為重。”

　　無瑕轉向他，挑了挑眉：“泫羅皇子本只是個局外人，無緣無故要與我成婚，不排斥么？”

　　“無瑕道友容貌傾城，修為高深，性情也是本宮最喜愛的干脆直接，老實說，三千年前本宮自血眼鏡中看見道友的第一眼便已對道友傾心！若是今生有此機會與道友喜結良緣，自是求之不得！本宮只想與道友長相廝守，哪里還有排斥？”泫羅皇子臉不紅心不跳的在眾人面前大表癡心。

　　無瑕神色不明的低笑了兩聲。

　　泫羅皇子這番話，她一個字也不信。他想要的，不過是那交出一縷神魂的儀式罷了！天妖族精通魂道，有了她的一縷神魂，誰知他會利用此物施展出何種她想也想不到的魂道秘術算計于她？泫羅皇子這種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怎么可能甘心今日被她這般狠狠捏住命門？于真天中的大修士而言，最不缺的就是長久幾近無盡的壽命，拿著她的一縷神魂，在無盡的將來中，誰能斷言他無法翻身報今日之仇？要知道，神魂，可是關乎魂印的東西！她沒有魂印，神魂便已經是魂魄中最重要、最根本的部分了！交出去，也就相當于把命交了出去！

　　泫羅皇子臉上那有恃無恐的笑容表明了關于十音天階那些話，所言非虛。他吃準了無瑕為了進入十音天階，進退維谷下，最終只能采納他的建議。他知道，只要控制住無瑕，風子漓便不足為據！

　　“我想要的不過進入十音天階的資格罷了，成婚我看就不必了，我此刻便交出一縷神魂予泫羅皇子，皇子覺得夠了么？”

　　泫羅皇子的目的也就在這里，聞言只虛情假意的說了兩句可惜，便答應了。

　　“師尊……”奚玥再次提醒。韓清夜與木拓或許不甚清楚，而他生長于真天數萬年，對于泫羅皇子的野心，多少能夠猜出來些。

　　無瑕余光流轉向他，帶上兩分冰冷的笑意，奚玥若有所知，看了看身旁沉默的風子漓，后面的話便停在了喉頭。

　　無瑕兩指掐住眉心，緩緩拽出一縷隱隱發著紫光的煙狀氣絲，氣絲盤旋為一個小小的霧蒙蒙的小球，安靜的飛入泫羅皇子手中。

　　泫羅皇子捧著這小球，簡直欣喜若狂，一把便將小球拍入自己的眉心，以自己的神魂將之禁錮。

　　無瑕看上去仿佛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問道：“泫羅皇子，現在我可以進入十音天階了么？”

　　“可以。”泫羅皇子低聲說道。

　　無瑕點了點頭，抬起手摸了摸身旁白煊與骨鳳的腦袋。兩個少年早已知道，無瑕是不打算帶他們進去的。三千年前那次圍殺為了保住他們的性命無瑕將他們送走，此次進入十音天階，無瑕連自保都不敢確定，更是沒有信心保住他們。

　　“主人……”

　　無瑕在白煊肩上拍了拍，“不許犯傻，這是命令。”

　　白煊低下了頭，無瑕看向下方眾人，用目光制止了韓清夜他們，對風子漓道：“幫我照顧好他們吧，還有小波。這次……求你了，算我欠你的。”

　　風子漓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并不回答。

　　無瑕在心中嘆氣，她只能用這種方法讓風子漓留下。她知道，風子漓從來都不會舍得拒絕她的請求。

　　風子漓良久沒有說話，無瑕在他的眼中看不出絲毫思緒，最終對他遙遙鞠了一躬，便飛身來到那團霧氣外。

　　她在意的人們都沒有跟來，她心中放心了，莫名冒出點兒惡劣的興趣，回身道：“泫羅皇子方才不是說對我一見傾心，想與我長相廝守？若是順利通過十音天階，說不定你我當真有此緣分。你可要與我一起進去？”

　　泫羅皇子皮笑肉不笑，“道友天人之姿，本宮有自知之知名，恐怕配不上道友。”

　　無瑕倒是并未再說什么，似笑非笑的眼睛在泫羅皇子身上停留了半刻。當她轉回頭背對眾人時，臉上已經只剩下一片孤寂與蒼茫。

　　近七千年道途，她也曾遇上些人對她流露出男女之情。不論是真是假，會毫不猶豫與她一起邁上這生死考驗、前途未卜的道路的人，卻早已經不在了……

　　人這種生物，說“愛”太容易了。

　　而能夠做到一生一世，刻骨銘心，永遠不離不棄的人，太少了。

　　無瑕輕輕呼出一口氣，看向面前茫茫白霧，仿佛看到了自己未知的命運。

　　走過這條路，或許她就真的能夠觸及復活顏緋月的方法了。但若是失敗，下一刻，她即將靜靜于天地間灰飛煙滅。而與她魂命相縛的那一縷顏緋月的魂印，也將徹底消失。她這幾千年間做的所有努力，將全部付諸東流！

　　這一刻，她感到了久違的害怕與緊張。

　　同樣在這一刻，有一只手靜靜的，自后方牽起了她的手。

　　比常人稍微低一些的溫度通過那只手傳過來，竟是奇異的令她鼓動的心平靜了下來。那個清冷卻令人安心的聲音，在她而后低低說道：“不要怕，我陪你……一起進去。”

　　無瑕沒有回頭，輕聲道：“有可能進去后，馬上就會死。”

　　風子漓平靜的回答她：“我知道。”

　　無瑕找借口：“你不在，泫羅會為難清夜他們。”

　　風子漓道：“我已將他們托付道胤真人，對此你可以完全放心。”

　　“這是我的事情，你不該將性命也牽扯進來……就讓我一個人進去吧，至少我還能幫你探探路。等你將來進階重境界……”無瑕的語音漸漸哽咽。

　　“無瑕。”風子漓打算了她，握著她的手的力氣點點加深，“這一生我所求，不過是陪在你的身邊，不論生死。我努力讓修為追趕上你，并不是為了……一次次被你拋下。”

　　其實無瑕很清楚，風子漓心中是有痛，也有怨的。

　　怨她總是將他遠遠推開，打著為他好的名義，將他疏遠，讓他每每都只能在她遭遇了苦難后心痛而束手無策。

　　這些話風子漓永遠不會對她說出口，但是她都懂。

　　她以為活著是對他而言的好，但她自己從來都不懼于去拼命。活著……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他們都已經活了太久太久了……

　　那是凡人哪怕在夢中都難以奢望的歲月。他們已經擁有了太多了……

　　無瑕不知不覺緊緊回握了風子漓的手，或許這個時候她素來冷靜的腦子里已經混亂，她突然不想再去強求什么。風子漓若是一定要跟她一起進去，那便讓他一起進去吧，若穿透這層霧氣他們便將死去，那就這么讓一切都結束吧。

　　總歸她這一生已經欠了他那么多，還不清，也分不清你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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