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是午后之際,一日之中陽光最猛的時候,但春季的日頭再怎么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只微微有些熱度罷了。謝云邵站在寬大的場地里,環顧著四周兵器架上的長戟利刃,那邊季黎已經接過婢女遞來的長劍,正拿著白色手帕細細擦拭。
“你真的要和我打一場?”謝云邵雙手環胸,眉眼飛揚:“本世子可也是學過的。”他是真的學過的,盡管學的實在是不怎么扎實,但這表面架勢還是能拿得出手的。
季黎沒理他:“給世子上劍!薄
“是!辨九∠乱话验L劍交到了謝云邵手上,謝云邵接過劍在手上轉了一圈,看上去還真是像那么回事兒。
這廂謝云邵還顧著耍帥,這邊季黎已經執劍上前,謝云邵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把劍能夠當棍子使的人。
長劍啪的一聲打在他握劍的手腕兒上,手臂一軟,連著劍也落在地上。
“根基不穩,手腳無力!本o接著季黎手中的長劍又打過其他四肢,到最后干脆攔腰一下把他打退了好幾步。
季黎立在原地,看著謝云邵那一臉懵的模樣,勾了勾唇角,右手一動,長劍便凌空朝著呆立在場地中的謝云邵刺去。
鋒利地劍身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讓人膽顫的寒光,身為寧王的獨子,太后的寶貝疙瘩,謝云邵的周圍從來不乏賣乖討好,阿諛奉承的人,從來沒有人敢對他動手,更別說拿著劍朝他揮,這下已經不是拿著劍朝他揮了,這已經是拿著劍要他命了!
謝云邵本就被打的發軟的雙腿更加軟了,長劍擦過耳廓,帶起一陣勁風,不過兩息,一陣吭哧的聲音傳來,那劍已經穩穩地插入了墻壁之中。
謝云邵艱難地側了側頭,看著在空中飄飄灑灑的那一縷黑發不由咽了咽口水,差那么一點兒,掉的就是他耳朵而不是頭發了!
“這次就算了,但……若有下次,寧世子還敢胡說八道,本官就拔了你的舌頭……喂、狗!睅е湟獾穆曇魝鱽,謝云邵睜大著眼茫然地看著她。
季黎也回看著他,很適時地露出了一個相當殘忍的微笑。
婢女雨眠待季黎話音一落,便牽著一條大黑狗走到他不遠處,那大黑狗毛發锃亮,齜牙咧嘴不停地試圖著往前沖,謝云邵很懷疑要不是雨眠牽著它,它絕對會沖著他來。
“世子,這是我季府狗圈兒的霸王,名喚黑哥,你可以和它先試著相處看看!
嚇唬了一番謝云邵,季黎便帶著人離開了演武場,雨眠牽著黑哥想起剛才那位世子爺一臉呆滯的模樣,笑著問道,
“大人,要是寧世子下次真胡說八道了,你真要拔他舌頭喂黑哥嗎?”黑哥聽到自己名字,興奮地甩了甩自己尾巴,高昂著腦袋晃了晃。
季黎斜睥了它一眼,淡淡道:“怎么可能?寧王還不得跟我拼命?嚇唬嚇唬那慫貨罷了!
雨眠點頭,也是,那可是寧王的獨苗苗,就算寧王再怎么傻白甜,涉及自個兒的兒子,那可就不好說了。
“哦,對了,大人,已經過了飯點了,咱們要留寧世子吃個午飯嗎?”
“你覺得他可能留下吃午飯嗎?”
雨眠笑了笑:“問問才不顯得失禮嘛!
謝云邵在小丫鬟詢問是否留下用午飯的聲音之下,搭在自家小廝七引身上飛快地奔出了季府的大門,小丫鬟瞇了瞇眼睛,走到小湖邊照了照,她長的還算可以啊,做什么跟見了鬼似的?
謝云邵和七引出了季府大門,動作才慢了下來。
謝云邵一步一回頭,七引撓了撓自己腦袋,也回頭看了看:“世子,你這一步一回頭,是舍不得離開嗎?”
“呸!小爺我是在表達滿腔的憤恨!”謝云邵惱怒地瞪著傻乎乎的七引。
“世子,咱們為什么不留在季府吃午飯呢?”七引問道。
“小爺我為什么要給她面子留下吃午飯?”謝云邵昂了昂頭,盡量地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
七引嘿嘿笑了好幾聲才慢吞吞地開口道:“季府的婢女們都長得好漂亮,就是、就是、賞心悅目!尤其是那個叫雨眠的!
“你還有沒有追求?”謝云邵要不是腿軟,非得抽他一頓。
七引聽到謝云邵的質問,一臉嚴肅地回道:“世子,你說過的,人生不需要追求!
謝云邵:“……”他好像是這么說過。
寧王府與季府本就是僅一墻之隔,沒走多久,謝云邵便回到王府中,剛回到自己院子躺在榻上,一口氣還沒喘勻,他老爹就撩著袍子跑了進來。
“傻兒子,你道歉了沒?”寧王佯裝嚴肅,很是正經地看著懶懶散散躺在榻上的謝云邵,他最近和微生家的老太爺促膝長談了一番,很是認真地討教了一些關于教養兒子的問題,微生老太爺說了,在兒子面前他得拿出身為一個老爹的威嚴來,要不茍言笑。
謝云邵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蠢爹,我現在不想說話!
寧王被自家兒子這疲倦的模樣嚇了一跳,佯裝嚴肅的臉瞬間垮掉,緊張兮兮地摸了摸謝云邵的額頭:“傻兒子,你這是怎么了?”
謝云邵當然不可能說他這是在季府被季黎嚇的,被一個女人嚇成這樣,這得多傷他世子爺的尊嚴!他擺了擺手,閉著眼撇了撇嘴:“沒什么!
外面時不時傳來幾聲鳥雀鳴叫,寧王有一搭沒一搭地捻著自己的胡須,頗有些感慨地望著假寐的謝云邵,心里生出幾絲酸澀來,傻兒子長大了,心里有小秘密了,也不跟他這個做爹的分享了。
謝云邵被寧王那感懷的眼神瞧的老不自在,斜了斜眼,轉身側躺著問道:“蠢爹,你到底是來干嘛的?”
這話一說,寧王總算是從自己的世界里掙脫了出來,連忙將自己的來意說明:“是這樣,你皇祖母啊今天從千丘山回來,晚些時候我得進宮去給她請安,你跟我一道?”
謝云邵聽到一向最疼自己的皇祖母回來了,原本有些暗寂的雙眼瞬間迸出光亮來,只是他今天實在是心情不怎么好,滿腔憤懣,遂道:“算了,我明天再去宮里給皇祖母她老人家請安。”
鑒于謝云邵從剛才開始便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寧王也沒多勸,明天入宮拜見也不失禮,寧王對著側躺著的謝云邵輕言軟語地哄了兩句,這才步履匆匆的離開。
謝云邵用了些吃食后又繼續在屋內躺著,因著從昨日晚間開始便沒怎么休息,不過一會兒便陷入了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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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燭的焰火被推門帶起的輕風吹得四處搖曳,謝云邵愣愣地站在門口,這個房間入目便是紅彤彤一片,紅燭紅綢紅字,這應該是婚房,那……他在這里做什么?
他愣愣地低了低頭,只見身上穿著的是一身喜服,紅的灼人雙眼,謝云邵呆立在原地一臉莫名其妙,旁邊的侍女見他久未動作,笑著迎上前來,盈盈一拜:“姑爺,愣著做什么,還請快些進去吧。”
不知道為什么,謝云邵看著這言笑晏晏的人竟是周身不自在,而且:“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侍女笑著瞪了他一眼:“姑爺莫不是還沒睡醒呢,說什么渾話?”一邊說著一邊將人推進了里面。
謝云邵踉踉蹌蹌地走了好幾步,堪堪在床前立定,屋里已經沒有人了,不不不,還有一個坐在床沿上帶著紅蓋頭的新娘子,繡著金絲的裙擺散落在地上,晃的他的眼睛有些發疼。
謝云邵撓了撓自己腦袋,這個時候他該干啥?兀自猶豫了半天,最后還是慢吞吞地坐到了不遠處擺置瓜果糕點的圓桌旁,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瞅著那邊一動不動的新娘子。
紅燭都快燃盡了,謝云邵把桌子上最后一塊糕點塞進嘴里,暗暗打了個飽嗝,他都吃了一桌子東西了,這夢怎么還沒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本來就不怎么能靜的下來的謝云邵看了看只剩下空盤子的桌子,再也坐不住了,在屋里來來回回走了幾圈,最后還是在新娘子旁邊立定。
“反正只是在夢里,我掀了人家蓋頭應該是不用負責的吧?”謝云邵拍了拍自己胸脯,伸著手捏住蓋頭的一角輕輕一扯,艷紅的蓋頭便好似那一簇繁花從枝頭滑落。
女子秀眸惺忪,抬頭間芳菲嫵媚,眉角眼梢風情萬種,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坐立難安,只需眸光微動便能撩人心懷。
謝云邵僵立在原地,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皇天后土哎,這么整他真的好嗎?
“季……季……”這個女人不是季黎嗎?
謝云邵結結巴巴地也沒能將名字說出來,正是愣神間就見‘季黎’笑吟吟從床褥底下拔出一把長劍來,長劍上泛著的冰冷的光映著女人雖帶笑意卻含冰霜的眼。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謝云邵不由自主地后退。
‘季黎’也不說話,她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的干干凈凈了,只冷著臉舉著劍朝著他走去,剛才消失的侍女也突然出現,手中還牽著一條大黑狗,兩人一狗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一步一步靠近。
謝云邵鼓了鼓腮幫子,他就說那個侍女怎么那么眼熟,不就是季府里那個冷著臉的雨眠嗎?
眼看著兩人一狗越來越近,謝云邵連忙拔腿就跑,跑著跑著,突地一個撲騰倒在地上,長劍已經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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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云邵摸了摸自己額頭,一頭冷汗,目光呆滯地望著橫梁,突地一個挺身翻了起來,大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了肚子里,他居然夢到自己娶了季黎,要死哦,還是喝點兒冷茶壓壓驚!
謝云邵喘著氣望著窗外灑落在陽光下盛放的山茶花,現在是白天,他做的夢就是白日夢,是不可能實現的,對!沒錯!就是這樣!
他是不可能那么倒霉的!
安慰了自己老半天,謝云邵喚來了七引,準備著去找自個兒的好哥們兒,他受了大驚嚇,得尋點兒樂子好好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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