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辦公室里,各班班主任云集,一眼看過去,萬紅叢中只有一點綠——還是個半謝頂的中年大叔。
年級主任坐鎮在窗根底下,是位四十多歲,長相兇悍的女性,一頭標志性的卷發看上去有點怪,夏天盯了一會,察覺出問題所在,那發尾已然都被燙焦了。
緊接著,他聽見有人管這位焦頭中年女性叫周老師,于是疑心此人就是每隔倆禮拜必燙一回頭的“周媽”。
然而,并沒有什么“媽”的感覺……
“呵,小伙子還挺精神。”周媽抬起浮腫的眼皮說,“那誰,小趙啊,先領你那兒去,今兒完事就給他摸底,等出了成績再定吧!
小趙老師三十出頭,在周媽的對比烘托下,顯得尤為和藹可親,她領著夏天往四班走,一路做著簡單介紹:“放學你留一下,有個摸底小測驗,估計兩個小時左右吧,今天你先在四班聽下開學動員,也不用自我介紹了,等1號正式分了班再說。”
八中高三年級,一共只有五個班。
前四個全是理科班,這會兒還沒開學,已經按去年學期末成績重新排列組合過了。好在學生們一起相處了兩年,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被打亂了分班,也不影響彼此之間愉快地玩耍。
何況還有那么多自來熟的,夏天一進四班,就看見汪洋坐在后頭沖他招手。
小趙老師也看見了,當即把夏天發配到了汪洋后頭,教室最后一排靠門的角落處。
“我猜你就得來四班!蓖粞蠡仡^一笑,“見著周媽了?”
夏天問:“是年級主任么?”
“對,八中的特級教師,以兇狠殘暴馳名業界,不幸也是咱班數學老師。不過萬幸,她不是咱班班主任!蓖粞笮Φ眯覟臉返,“一班的那幫牲口就比較慘了,攤上她,高建峰本學期想不完成作業,鐵定是沒戲了!
夏天聽得有點懵,合著連作業都不完成,也能進得了一班?莫非高建峰他們家,又額外給學校交贊助費了不成?
背后不能說人,恰在此時,周媽虎虎生風的走了進來,人往講臺上一戳,兩條骨肉勻停的大長腿分外打眼,教鞭拍在講臺上也是劈啪作響。
“嘛呢,一個個快睡著了是不是?張軍生,說的就是你!趴桌上挺尸吶?你怎么不干脆躺平了。看豪姆η锎蝽铮恍训亩,一年四季就沒個清醒時候!假期又熬夜打游來著吧,我告訴你們,什么俄羅斯方塊,什么籃球足球,什么港臺流行歌曲,今年一律都給我戒嘍,還上我眼皮子底下補覺來了,想什么美事呢!”
這位腿能甩臉五十條街的周媽一出場,立刻成功震懾了一屋子的假期綜合癥患者,頹靡的少男少女不得不正襟危坐起來,連汪洋都把腰桿直起來了約摸一公分左右。
既然是報到,自然少不了收暑假作業,其后就是聆聽大喇叭里的廣播。由校長本人親自上陣,音調時而高亢,時而婉轉的做了一通高三動員,順便把八中的光輝歷史,以及近三年高考取得的輝煌成就也統統贅述了一遍。
動員結束,已近十點。汪洋等小趙老師一撤,立刻從座位上滿血復活,呼朋引伴,吆喝著球場走起,同時也沒忘記叫上夏天。
“我走不了,”夏天無奈攤手,“還要做個摸底測驗。”
“臥槽,忘了還有這茬,那必須祝你好運了!蓖粞笠荒樛椋闹奶斓男乜,殷切囑咐,“別考太好,留四班得了。別看咱班是最末,但壓力最小,反正能有大學上就行。”
臨出門前,劉京也過來拍了拍夏天的肩:“加油啊,爭取留咱班,以后就是同進同出的兄弟了!
人呼呼啦啦地散了,小趙老師抱著一沓卷子進來,吩咐夏天坐在第一排窗邊,又收走了他的書包,檢查過書桌位洞,堅壁清野一番之后,她看了下表。
“現在十點一刻,數理化加英語四套題,鑒于你語文成績還行,今兒就暫時不做了。抓點緊,早弄完早回家吃飯!
小趙老師交代完,關門出去了,沒有作弊工具,顯然連監考人員也可以省了。
鋪開試卷,夏天快速一覽,看出這個所謂摸底,其實就是簡易版的期末考試,題量不算大。他決定先從數學開始,五秒鐘之后,整個人已切換成了“物我兩忘”模式。
應付考試這類事,除了要有好的思維方式,集中訓練也是關鍵,夏天畢竟剛剛經歷完高考,縱然相隔20年,知識點會稍有偏差,但總的來說,內容并沒有太大的難度。
數理化悉數做完,他抬頭看下掛在墻上的表,耗時一個半鐘頭。他活動著肩頸,又站起身,走到窗邊打算放松一下眼睛。
八中的校園很大,有標準的四百米跑道,足球場也很齊整,就差鋪塊草坪了。臨近飯點,依然有不少人在操場上發泄著過剩的精力,隨便一掃,夏天就看見了汪洋、劉京等人的身影。
還有高建峰。
汪洋仗著身板結實,已帶球扛過兩個人,不過這會兒終于遇到阻礙,他倒是不猶豫,當機立斷直接在三分線外起手,籃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可惜,球沒進。
跟著被高建峰一個起跳,直接搶了籃板。
彈跳不錯,有副好跟腱。夏天暗忖,不,應該說還有副好腿,高建峰看上去有一八三?典型的寬肩細腰,勁瘦身形,過人動作迅猛矯健,活像一頭靈敏的獵豹。
相當的賞心悅目。
眼睛和心情都得到舒緩,夏天心滿意足地回去坐好,展開了最后一份英語試卷。
去交卷時,辦公室里只剩下周媽,也不知在奮筆疾書什么,手邊還擺著一盒沒吃完的飯,連頭都沒顧得上抬一下。
“怎么樣,感覺有難度嗎?”
平心而論,夏天覺得也就數學出的還算有水平,于是實話實說。等說完才想起來,面前這位年級主任不就是教數學的嘛。
周媽對這個無心栽柳的小馬屁報以一笑,隨手翻看起他的數學卷子。片刻之后,她抬起頭,眼里隱約多了點訝異的味道。
“八中的一本錄取率你今兒也聽校長說了,不管以前怎么樣,現在作為八中的一員,咬著牙也得跟上,就這么一年,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行了,以后有什么問題及時問,回去吧。”
夏天答應一聲,剛要轉身,又被她給叫住了。
“餓了沒?”周媽從抽屜里拿出兩個茶葉蛋和一根火腿腸,“這是我早飯啊,可都還新鮮著呢,拿去墊巴一下吧!
夏天略一遲疑,走過去雙手接了過來。這位年級主任說話沒笑臉,語氣也特別沖,不過在行動上還是不吝對學生表達關懷之意的。
所以,這就是她被稱為“媽”的原因?
夏天微微頷首:“謝謝周老師!
周媽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么著,還沒人跟你說過我外號?”
夏天眨眨眼,抿嘴笑了下。
“去吧,后天來了先到辦公室報道,看看最后去哪個班!
夏天拿著茶葉蛋火腿腸,推門出去,在門即將闔上的一刻,他沖著伏案疾書的人說了聲:“周媽再見。”
門關上了,里頭的人笑出來,低低地罵了句臭小子。
夏天唇角揚了揚,那種他熟悉的、純粹而又踏實的氛圍,倏地一下就回來了。當然仔細想想,從小到大唯一能讓他感到輕松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校園了。
可惜,不能二十四小時都呆在學校,出了門,總還是要面對現實、解決問題。
趁下午有空,夏天準備去淘換輛二手自行車。
陳帆提過,這周末要帶他去買車,而這話剛好是在送衣服之后說的,夏天當場沒拒絕,因為知道口頭拒絕無效,想要對方徹底打消念頭,最好的方式只有行動。
經歷了衣服事件,夏天愈發清楚一點,自己根本無力對陳帆說“不”。他甚至是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又在心里暗戳戳地竊喜,在拉鋸戰的過程里,半推半就的收下那些“禮物”。
這種事,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既然沒能耐拒絕,那就要及早把一切可能都扼殺在搖籃里。
路過操場時,剛巧有個球朝他飛過來,夏天伸臂一撈接在手里,之后再丟還給趕上來的人,順帶掃了一圈,發現汪洋等人已經不在場子里了。
大中午的都去吃飯了吧,夏天尋思著,自己這頓倒是可以省了,也虧得有周媽給的雞蛋火腿腸,應該能夠他撐到晚上。
溜達著去取車,早上還滿滿當當的棚子,這會兒已經空出一多半,倒是方便找車了,可剛一進去,他率先看見的,卻是一團煙氣里站著的那個人。
高建峰半靠在他的車邊,嘴里正叼著根煙,看見夏天,他點了下頭,沒說話。
“干嘛在這抽煙?”夏天邊開車鎖邊問,這種半封閉的空間里,不覺得氣悶么?
“又沒汽油,著不了。”高建峰嘴角的笑帶了點促狹味道,之后掏出煙盒和火,“要么?”
薄荷味的萬寶路,夏天低頭一掃,在心里贊了句有錢人,這年月的進口煙,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便宜不了。
念頭閃過,他不禁一哂,怎么越來越像錢串子了,不管看見什么,都能最直觀的聯想到價格!這是……要窮瘋了的節奏吧?
夏天對自己的窮酸頗感無奈,搖頭拒絕了高建峰的好意:“謝了,不用!
雖然他會抽煙。還是從前住校那會兒,跟同寢室的人一起研究明白了如何過肺,但并沒有煙癮。
事實上,對于一切可能上癮的東西,夏天都盡力保持著一種審慎小心的態度。在外人看來,這幾乎能算是他自控力卓越的一種體現了。可實際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不過是因為能力有限,滿足不了那么多欲望而已。
萬一真上癮了,不是還得多出一筆開銷來買煙!
借著推車的功夫,夏天眼風掃過吞云吐霧的高建峰,留意到其人夾煙的手指,干凈修長、骨節清晰,看上去非常有力……不,不是看上去,這點他可以肯定,因為昨天才剛剛感受過。
這么想著,右臂上被他按過的一小片肌膚,驀地泛起了一點發緊的感覺,然后也說不清為什么,夏天突然沒話找話似的問:“你回么?”
“還有事,先不回了,”高建峰應道,“你知道回去怎么走吧?”
夏天有點想說不知道,之后再聽聽高建峰會怎么往下接,不過頓了頓,他還是放棄了這個無聊的念頭:“知道,先走了!
邁出去兩步,想起來接下來要辦的事,他又回過頭:“這附近,有賣二手自行車的嗎?”
說完,他視線落在高建峰的那輛變速車上,不由有點想笑,高同學不太可能知道商場以外賣東西的地方,這句話純粹是問道于盲。
不料高同學不甘心做“盲人”,出人意表的抬了下眉:“你介意特別便宜的二手車么?”
“不介意,”夏天有點意外他居然能接得上話,“能騎就行。”
“那走吧,”高建峰干脆地掐滅煙蒂,“帶你去個賣車的地方,便宜,而且保證能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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