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處分
如果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正文,那就明天再來看吧!
“好,既然你要算,那我們就來好好地算算賬吧!”許秋陽忽然冷笑了一下,繼續冷靜地說,“我媽媽去世的時候,給家里留下了八千塊錢的存款,而且媽媽的單位每個月都有支付幾百塊錢的撫養費,一直到我十六歲的,這筆錢一直都是你們去取的,十年下來也有好幾萬了吧。?一看書??·1?K?A要我小學六年在外婆家住,你們沒有給過外婆一分錢,初中屬于九年義務教育免學費,我真正花了你們的,也就是高中三年的學費和初中、高中六年的生活費而已,總共有幾萬嗎?大學四年,我每年的獎學金基本上都拿回去了,這些你們又算了沒有?”
這些話藏在心里很久,許秋陽一直沒有說過出來,今天如果不是爸爸這樣逼人太甚,她也不愿意這樣不留情面。
“混賬,有這樣跟大人說話的嗎?父母生了你養大你就是天大的恩情,烏鴉還知道反哺呢,我當初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爸爸生氣地大聲吼了起來。
“是你自己先要算賬的,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里,我就直說了吧,我工作丟了,錢是沒有的了,我也不會去借的,你們愛給弟弟買房子,自己去想辦法,我也不會幫忙還錢的。”許秋陽冷冷地說。
“什么,丟了工作?你還嫌給我們丟臉不夠是不是,這么好的工作也能弄丟了,我跟你說,要是沒錢,就別回來過年了,家里沒你住的地方!”說完狠狠地掐了電話。
許秋陽抬起頭,努力把眼淚逼回眼眶里,她早知道家里沒有自己住的地方了,十幾歲的大姑娘,從來就沒有過自己的房間,一直都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攤開鋪蓋入睡,每天早上必須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鋪蓋收拾好,不然的話兜頭蓋臉就是一頓呵斥,哪怕這樣,她也從來不敢有過什么怨言,也從不肖想弟弟會把房間讓給她。
可是這樣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么呢?不過是一句忘恩負義而已。
還好自己已經長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經撕開了臉,那過年也就沒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后就為自己而活吧,許秋陽相信,將來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還有那個給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憶的地方——白龍灣水電站。
所以她回來了,這里雖然已經變得一片荒蕪,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塵大概抹過一遍,地板也擦干凈了,屋子里漸漸地像是個家的樣子來,許秋陽找出電爐,插上電,盤繞著的電阻絲漸漸變得通紅,洗干凈的鋁鍋坐上去,燒半鍋開水,把紅棗、香菇、枸杞扔進去。
菜是她特地帶回來的,有雞有魚,有蘿卜、生菜和金針菇,還有魚圓。
過年當然要吃魚圓啊,外婆家后院的魚塘里養了好多魚,過年前會撈起來,殺魚去骨,魚肉攪碎了加上面粉,用來炸魚圓,外婆就像這樣,把油鍋坐在電爐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魚圓,炸出來好大的一盆,讓小秋陽用個盤子端著,挨家挨戶送上門去。
別人家收了小秋陽送來的魚圓,總會用家里做的吃食把盤子盛得滿滿當當的,讓小秋陽帶回去,炸出來滿滿的一盆魚圓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時也能帶回來大半盆各種各樣好吃的,年便在這樣香噴噴的氣味中拉開了序幕。
哪怕是一個人的年也要好好過,許秋陽飽飽地吃了一頓火鍋,把東西收拾好,還是用電爐燒了熱水洗澡,從柜子里拿出來的被褥充滿了潮濕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撐開架在電爐上,烤一烤霉味便會散去很多,變得干燥松軟,暖烘烘的。
當年電爐是多么不可或缺的好東西啊,也只有他們這些住在水電站的人,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使用電爐,一點兒也不用擔心電費。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窩里,許秋陽閉上了眼睛,恍惚間似乎外婆就躺在邊上,一邊輕輕地隔著被子拍著他,一邊哼著好聽的催眠曲,然后她就會感覺自己飄飄蕩蕩的,飄到云朵上去了。
許秋陽是被冷醒的,她整個人蜷縮在被窩里,手腳都是冰涼的,這舊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許秋陽感嘆著,睜開了眼睛。
不對,這分明不是她入睡時的房間。
觸目所見是低矮昏暗的泥磚房,墻壁上連層白灰也沒有,只有坑坑洼洼的泥磚,頭頂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里面的棉絮都結成了硬塊,就這么著,這被子也只蓋了自己半個身子,剩下的一大半,蓋在了兩個看起來年紀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臉面向另一邊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黃細弱的頭發。? ?要看??書?
這是什么情況?
許秋陽看了看自己依舊蜷縮起來的手腳,還是原來的形狀,不過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從小就干很多家務活的人,手掌本來就沒有同齡人細嫩,可也不至于粗糙到這個程度,掌心布滿了繭子,指頭上滿是細小的傷痕,要不是手指修長結實,還真看不出來是一個年輕姑娘的手。
年輕姑娘?她現在還是一個年輕姑娘嗎?
許秋陽“騰”地坐了起來,往四下看了看,房間實在簡陋的很,除了她們現在躺著的這張床之外,只有一張黑乎乎的桌子和一個半人高的柜子,沒有鏡子,照不出現在自個兒的模樣。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變得油光滑亮,上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只破布鞋。
不大的窗戶上糊著舊報紙,報紙上破了一個洞,從洞里面看出去,天色還不太亮。
許秋陽覺得,她現在大概是在做夢,嗯,躺下繼續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現實生活雖然不是那么盡如人意,但她還是很熱愛它的!
“咚!咚!”隔壁房間響起了重物敲擊床板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中氣十足的叫罵聲:“太陽曬□□了還不起身,一個個都懶過條死蛇,餓死我老太婆了!”
聲一入耳,一連串的信息電光火石般地在許秋陽的腦子里爆炸開了,幾乎是同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間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經八十二歲的老太太許曾氏,家里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體硬朗,八十歲了還能去菜園里摘菜,兩年前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中風了,醒來之后雙腿癱瘓,躺在床上再也下不來了,天天悶在屋里,阿太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天天沒事就指天罵地,沒一刻安寧。
家里也沒什么人理她,這每天干活都還忙不過來呢,哪有空去聽她嘮叨,一日三餐按時供應,每隔幾天幫她擦洗一次身體換身衣服,就算是孝順了。
“大妹,快點過來,我要屙尿!”阿太大聲喊。
許秋陽條件反射地跳起來:“來了!”順手拿起床邊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著到了隔壁房間,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頭的阿太,給她脫了褲子,放在門背后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約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趕緊去拉,不然的話就會失禁,這大冬天的,換褲子換被褥,有得麻煩。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許秋陽心里忽然一驚:我是誰,我這是在干什么?
心里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是許秋陽,安平鎮石南村第二大隊許木勝家的長女,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一家人土里刨食,窮得叮當響。
許秋陽心中十分震驚,她為什么會知道這些,眼前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底下卻熟練地做著該做的事,給阿太穿好褲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門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臉,洗完以后順手把洗臉水潑到墻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還沒刷牙?
農村人都不刷牙。
許秋陽覺得自己的身體里似乎有兩個靈魂,一個是原來的她自己,一個是熟知這里的一切的十八歲的許秋陽,后者似乎在她來到這里之后,就把整個身體的主動權交給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時候出來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難道以后她就要在這個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嗎?
她也算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可是窮成這樣的,她還真是沒見過。
這身體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亂想,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腳往灶間走去。
稍稍適應了一下灶間內昏暗的光線,許秋陽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動的物體給嚇壞了。
許秋陽一邊咽著紅薯,一邊點頭,含糊地說:“嗯,謝謝小妹。”
“鑰匙在阿媽身上,她說不能放你出來,一直要關到水電站開工,你的位置被別人頂上了為止,誰也不許來看你,誰敢來就把誰也一塊關進來。”許翠蘭說。
多大仇啊,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嘛!許秋陽心道,這還親媽呢,后媽都沒那么惡毒的,以前她那后媽真心待她不怎么樣,可從不在表面上表現出來,丑人都讓她爸出面當,在只要在背后坐收漁利就好了。
哪像這個李桂芳,天天不是打就是罵,生了這么多個孩子,個個都養成仇了,以后哪還會有孩子真心孝順她。
“翠蘭,你跟你大哥說說,讓他撬了鎖把我放出去。”從今晚說要去當兵的話看來,她這個弟弟也是有思想的,應該會理解她想逃出這個牢籠的心。
“你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哥就想放你來著,被阿爸打了一身,現在被送到二姨家去了,不許他回家呢,說是明天直接送到縣上招兵辦,不回來了。”
“去招兵辦?這年頭當兵這么容易,說去就能去?”
“姐,我也不知道。”
“那這樣,你明天幫我去找雪珍姐,告訴她我被家里關起來了,讓她一定要來救我,哪怕是把鎖砸了,也一定要來救我出去,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全都在她手上了,你記得一定要這么跟她說啊!”
“知道了姐,我一定會去找雪珍姐的。”
“嗯,那你快些回去睡覺吧,別讓阿媽發現了。”
“好,我明天再想辦法給你弄吃的。”
許翠蘭輕手輕腳地回去了,許秋陽重新窩回草堆里,這肚子里有了東西,也沒那么冷了,一頭挨著墻壁,迷迷糊糊地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等家里的大人都去上工了,許翠蘭才伺機給許秋陽扔了兩個烤熟的紅薯:“姐,我去找雪珍姐了。”
“好,你快去!”聽著許翠蘭撒丫子跑出去的腳步聲,許秋陽再也坐不住了,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小小的豬圈里走來走去,不知道楊雪珍夠不夠義氣如約前來救她。
在農村,打罵孩子是家常便飯,就算鬧出人命,那也是別人家里的事,一般人都不會多管閑事,楊雪珍如果真來救了她,那他們楊家跟許家就算了撕破臉了,楊雪珍她爸肯定是不同意她這樣做的,盼就盼她能夠看在大家姐妹一場的份上,能夠為了她的下半生幸福來拉她一把吧!
這個時候,能靠的也只有她了。
至于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許秋陽心也凉了,她被關了那么久,除了小妹許翠蘭,其他幾個就沒有一個來看過她的,說句不好聽的,這些弟弟妹妹就跟許秋陽自己的孩子一樣,幾乎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親自拉扯大的。
農村女人命賤,生孩子的時候都是大著肚子在地頭干活,肚子疼了才開始往家里走的,甚至有的孩子生得多了,產道滑,來不及趕回家,直接就生在地里的都有。
生完也不用坐月子,過兩天就直接下地干活了,孩子扔在家里,有口米湯就能活。
李桂芳生了那么多孩子,哪一個不是一生下來就扔給許秋陽的,她才兩歲就開始帶弟弟了,后來一年一個幾乎沒斷過,直到6歲的小弟出生后,大概李桂芳也生不出來了,這才消停了一些。
說起來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媽的,都是一把辛酸淚啊,如今竟然讓她平白生出一些老無所依的感慨來,養的都是一群白眼狼啊!
這一次如果真的能夠有幸脫離這個家庭,她再也不要過這種沒有自我的日子了,她一定要好好地為自己活一回!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把許翠蘭給盼回來了,小姑娘在窗口下怯生生地說:“大姐,我沒找到雪珍姐。”
許秋陽心口立刻凉了半截,連忙問:“怎么找不到了?”
“他們說雪珍姐去鎮上裁布做衣裳了,說是要去工作了,得做身新衣裳。”
什么叫同人不同命?這就是了,自己還在拼命想辦法怎么才能逃出去呢,人家為了新工作還去做新衣裳了,做什么新衣裳啊,這不是搞基建嗎?不是去搬磚頭挑水泥嗎?穿那么好看給誰看啊!
許秋陽都快要氣死了:“那你晚上找機會再幫我去找她一趟。”
許秋陽坐立不安地在豬圈里又呆了忍饑挨餓的一天,終于在傍晚的時候盼來了許翠蘭的消息:“大姐,雪珍姐他們家的人說她今晚不回來了。”
“啊,為什么不回來啊?”
“說是中午在鎮上的表姐家吃飯的時候,表姐突然肚子疼要生孩子了,雪珍姐幫忙把人送到了醫院,這會兒還在醫院陪著呢,讓人搭話回來說今晚不回家了。”
“那她明天還去招工不?”
“去呀,雪珍姐讓人跟你說,她明天早上直接過去白水村,讓你也自己過去,說是記得明早八點之前要去到,明早就要點名了,如果不去的話就當沒這個人了。”
“那我怎么辦?”許秋陽快要急瘋了,“小妹,你去幫我跟楊叔說一聲,我現在出不去,讓他過來幫我一把。”
“我說過了,楊叔說這事兒他管不著,你得自個兒跟咱媽說,還有,你到底去不去得盡早給他個準話兒,好多人都找他說想去呢,一個隊就五個名額,咱得用滿了,可不能便宜了其他隊的人。”
“說說說,要咱媽真能說理的話我現在至于這樣嘛!”許秋陽氣得狠狠用力一腳提向豬圈門,力氣大得整個豬圈似乎都震動了一下,灰塵“簌簌”地落了她一頭。
以前家里的豬圈是沒有這么結實的門的,一般誰還想著給豬圈安門啊,都是幾塊木板隨便擋著預防大肥豬跑出來就算了,可是前年過年前,一家人辛辛苦苦喂大,眼看就可以送到隊里去的大肥豬居然在半夜被人給偷了,當時損失那個慘重啊,那個年幾乎都要過不去了,李桂芳叉著腰站在院門口大聲叫罵了三天三夜,罵偷豬賊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后來就把整個豬圈重新給加固了,還給打了一個新門,忒結實,許秋陽撿了根半人高的柴禾,瘋狂地抽打了半天,那門還是穩穩當當的,連點兒松動都沒有。
許秋陽蹲下來,雙手捂著臉,絕望地大哭了一場,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對她,好容易給了點兒希望,又硬生生地要收回去。
許翠蘭讓她哭得心慌意亂,不停地喊:“大姐,大姐,你別這樣,這次去不成,咱們下次再去。”
“沒有了,不會再有下次了!”許秋陽大哭著說,白龍灣水電站只有一個,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就再也去不了白龍灣了,那她在這個世界上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秋陽哭累了直接癱在地上,只聽見外面的許翠蘭怯生生地問了一句:“大姐,那我要去跟楊叔說一聲咱不去了嗎?”
“不行!”許秋陽大喊起來:“我要去,我一定要去的,就算是挖,我也一定會挖個洞鉆出去!”說完她隨手撿起一根柴禾,發瘋般地在靠近門口的地面上挖了起來。
屋子里地面的土都是夯實過的,木棍在地上戳了半天,也只戳出來淺淺的一層浮土,倒是雙手掌心被磨得生疼,許秋陽恍然未覺,只是不管不顧地挖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管這回命運想要給予她的是什么,她都要抗爭到底。
圈里面的大肥豬也像配合著她的行動似的,大聲地嘶叫起來,它那是餓的,為了關著許秋陽,除了昨晚那一頓,已經一整天沒人進來喂過豬了。
許翠蘭被嚇壞了,在外面抖抖索索地哭了一會兒,又怕讓李桂芳回來看見了,只好一邊哭一邊回了灶房那邊,快到收工的時間了,她得趕緊把飯燒上,不然李桂芳回來又是一頓好打。
“刷!”許秋陽飛快地把稿紙翻到下一頁,繼續下筆如飛。
羅建剛猛地清醒過來,給了自己的腦袋一下,瞎想什么呢!
“嗤!”許秋陽笑了起來,“傻了呀,干嘛打自己呢!”
“打蚊子!”
“這蚊子可真夠不怕冷的。”
為了避免自己再想入非非,羅建剛開始沒話找話說:“你念過書?”
許秋陽心里一驚,卻仍然鎮定地回答:“沒有!”
“那你怎么會寫字?”
“我們村于秀才教我的,他天天給我說書,他念過的那些書我基本上都會背了。”
“這么厲害,于秀才還教你寫這種文章?”為什么他認識的那些舊時代的老學究,只會作那些通篇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呢?
“這個不是,我自己聽廣播學的。”
“哇,你這么厲害,要是有機會上學的話,那可真不得了啊!”
“可不是嘛,可惜沒有這個命!”許秋陽說著稿紙又翻過一頁,這種稿紙一頁四百個字,她這是說話寫字兩不誤,“刷刷刷”地八百個字就出來了啊,羅建剛佩服得五體投地。
(https://www.dzxsw.cc/book/145521/748213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