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欠條
一說起這事李桂芳又氣上心頭:“你還好意思說,真是有福不會享,你以為讓你嫁給王木匠是要害你嗎?那是讓你過好日子去的!你也不看看,這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王木匠家里的日子過得好,只要出去做一家的木匠活,就能讓你吃香喝辣半年了,你想要不出工干活就不出工,多好的日子,別人想都想不到呢,就被你鬧這么一出,活生生給丟掉了,虧不虧。一?看書 ”
“這王瘸子喝醉了就會打老婆,他先頭的兩個老婆,可都是給他活生生打死的。”許秋陽實在忍不住提醒她最重要的這一點。
“打人算什么,男人有哪個不打人的?就你爸那個老實巴交的死樣子,喝了兩杯馬尿回來還打老婆呢,他要打你你不會先躲著?你說你自己不去享福就算了,你也別把這福氣給推掉啊,讓給你妹子也好,這下可好,弄個什么廣播出來,現在咱們想嫁還嫁不成了呢!”
許秋陽他們一行人簡直目瞪口呆,特別是羅建剛,他跟她們的成長環(huán)境不一樣,從沒想過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會抱著這樣的想法,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家的孩子推入火坑啊!
許秋陽冷笑:“如果嫁過去真的是享福,十里八鄉(xiāng)這么多姑娘,怎么不見別人家的姑娘上趕著想嫁過去的?”
李桂芳呸了一聲:“想嫁,想嫁那也得人家看得上才行啊!”
“算了,我不想跟你說這個,我這次回來,就是想說說咱們家收的聘禮的問題,這事兒確實是咱們家的不對,既然親事不成,平白無故拿了人家的東西也不像話,我看該還的東西也還是應該還回去的。”這個問題許秋陽也在內心里反復斟酌過許多次,其實她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就當從來沒發(fā)生過這件事,反正東西也不是她收的,憑什么讓她一個人操心。
但想來想去,終究還是不能心安理得,哪怕那王瘸子再不對,自己家收了人家的財物是真的,就算全站的人都愿意為自己出頭,畢竟還是不能理直氣壯。
所以,在回來之前,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家里收的王瘸子的東西,是一定要還回去的,李桂芳這里能說得通是最好,實在說不通,那也只能夠自己拼了命去掙回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聽她說這話,李桂芳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老貓,張開雙臂擋著大門:“拿回去?想都不要想,今天你要是從我這屋里拿出去一粒米,我就死給你看,想拿我的東西,除非從我身上踩過去!”
“嘖嘖,芳嬸子,不是我說你,你看你這像什么話,四十好幾的人了,想事情還不如一個小姑娘明白!”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引得大伙兒一同回頭,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高大漢子,一身厚實的土布棉襖,腳上一雙軍綠色的解放鞋,手里握著一桿煙槍,在鞋底上“篤篤”敲了兩下。一??看書?? W?W?W要·
“爸,您怎么來了?”楊雪珍奇怪的問。
來的正是石南村的村支書楊土明。
他正一正臉色,對李桂芳說:“王木匠那邊,我已經跟他們村的村干部一起找他調解過了,對方也承認這事兒是他不對,愿意跟你們家解除婚約,但你們要把收受的聘禮退還回去,這也是合情合理的,這樣吧,退錢還是退糧食,你給個準話,要是一時拿不出來,就先寫個欠條。”
李桂芳脖子一梗:“要錢要臉沒有,要命一條,來啊,拿去啊!”
氣得楊土明用煙斗在門口的石墩上直敲敲:“你這個婆娘,怎么就這么不曉事呢,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兒要真追究起來,跟你也脫不了干系,怎么就不知道學一學人王瘸子呢,人家那認錯態(tài)度那叫一個好!我告訴你,現在上頭對這件事可是重視得很,你要是再執(zhí)迷不悟,那可不就是學習談話那么簡單了,游街批|斗也少不了你的!”
李桂芳突然一把扯散了自己的頭發(fā),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胡亂拍打著地面,開始哭鬧起來,又哭又罵,狀如瘋癲,總之就是打死她也絕不會還錢的意思,還責怪村干部壞了她家的好事,不得好死之類的,用詞粗鄙,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許秋陽一顆腦袋像要炸了開來,攤上這么一個親媽,她們姐弟幾個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其他人還好,羅建剛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事,他從小在縣委宿舍大院里長大,身邊的人都是比較講究體面的,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私底下再怎么鬧,也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情來。
他同情地看著許秋陽,有這么一個媽,她究竟是怎么長大的呀!這成長之路得有多么的崎嶇艱難?
許秋陽自然也覺察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假裝不知而已,這目光就像兩把刀子,在她身上扎出一個個血淋淋的小洞,簡直疼到了骨子里,她可以不在乎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一貧如洗,因為那是可以通過努力改變的,可是對于這種無法改變的血緣關系,這種低到地心里的粗鄙,她心里痛到發(fā)抖,卻也無可奈何。
在這樣一個難堪的瞬間,許秋陽更為難堪地發(fā)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竟然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種不應該產生的感情。
單單從外表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在幸福的家庭中成長起來的男人,從骨子里就是單純而陽光的,也許就是這種她自己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幸福的氣質吸引了她,讓她突然陷入了不合時宜的肖想中。
身陷苦難深淵的她,是多么的希望,能得到來自這個男人的救贖。
陷入沉思中的許秋陽在別人眼中看來就是手足無措了,楊雪珍拉了拉她的手臂:“秋陽,我們走,別管她了,讓她鬧去吧!”
許秋陽突然清醒過來,不免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兩人出身的天塹之別早就注定了她的那點小心思絕對不會有變成現實的一天,如果那個男人親眼看見她家里的這種情況之后,居然還會想娶她挑戰(zhàn)地獄模式,那才是腦子進水了呢!
不如就當成是來自普通朋友的同情,坦然接受就好!
想到這里,許秋陽鎮(zhèn)定地回視了羅建剛一眼,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然后聲音清亮地開口:“土明叔,我們家收了王木匠五百斤稻谷,按照九分錢一斤計算,一共是四十五塊,再加上其他的番薯雜糧,一共算五十塊錢吧,我現在還沒有錢,先寫一張五十塊的欠條給那邊,兩年之內我一定還清,您看怎么樣?”
楊土明還沒來得及說話,楊雪珍就先不愿意了:“又不是你收的糧食,也沒有吃進你的肚子里,憑什么你來還啊,走,咱不還,誰拿的誰還去!”
許秋陽輕輕地拉開她的手:“雪珍,你別說我傻,我現在吃點苦、吃點虧不要緊,要緊的是以后都能挺起腰桿、堂堂正正地做人,咱不做這種貪小便宜的人,啊!”
“秋陽!”楊雪珍撅起嘴,眼眶紅紅的,卻乖乖地放下了去拉她的手,她知道許秋陽的性子,一旦下定了決心,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
李桂芳又叫了起來:“救你愛逞能!寫什么欠條,不許寫,沒看見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快餓死了嗎?有錢不知道拿回家里,拿去打哪門子的水漂!我跟你說死丫頭,我讓你去工地干活可不是讓你去玩的,每個月的工錢一分不少都給我拿回家來,別拿去逞英雄!”
許秋陽不管她,拿出回來之前事先寫好的欠條交給楊土明:“土明叔,這是欠條,麻煩兩邊的村干部都給我做個見證,這錢我一定會還清的。”
李桂芳猛撲過來疾呼:“別給他,死丫頭,敗家精,不許給!”
眼看那雙爪子就要抓到許秋陽身上,羅建剛一個箭步過去,把她給死死攔住了,他雙臂有勁,用力握著李桂芳的肩膀一推,她就整個兒后退了好幾步,重新又跌坐在地上大哭大鬧起來。
“大閨女,好樣的!”楊土明朝許秋陽豎起了大拇指,“這才是有志氣的好孩子呢!你放心,咱們兩個村的村干部都是見證,你這錢只要還清了,往后那王瘸子,跟你就再無任何瓜葛,他要想再鬧什么,也要看咱們答不答應!”
許秋陽甜甜笑起來:“謝謝土明叔。”
楊雪珍白了她爸一眼,他這人她還不知道么,要真有那么好,當初秋陽被她媽關起來的時候就不會視若無睹了,現在贊許秋陽是個好孩子,不過是因為她夠配合,不給他開展工作拖后腿而已。
許秋陽看了四周一眼,由于李桂芳的這一通大鬧,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這會兒正是飯點,周圍蹲了一圈,都是端著飯碗的圍觀群眾。
她頓了一頓,對楊土明說:“土明叔,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村干部和鄉(xiāng)親們給我做個見證!”
楊土明拍拍胸脯:“啥事你盡管說,有你土明叔在呢!”
許秋陽清凌凌的目光掃視一周,脆生生地說:“許家欠王木匠的債我一個人背,但我也有個條件,從今往后,我要與這個家劃清界限,與李桂芳脫離母女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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