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隱晦的名字被魔女之吻烙印在了天使的心口，暗紅色的咒文一閃而逝，隱入了他的皮膚中，形成了一個強大的契約。

　　那道契約如一條鎖鏈囚住了天使的心臟與靈魂，生命的流逝終于停止。加百列能感覺到溫暖的光輝正在漸漸消失，隨之取代的是可怕的痛楚。

　　他震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不可思議地望向那雙越發艷紅的雙眼。

　　“莉莉……絲？”

　　“加百列，我要懲罰你。”莉莉絲的聲音低沉緩慢，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加百列看不清她的模樣，但毫無疑問，她一定在飲血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單單從她身上流瀉出的力量就可以感覺到。

　　“不……”他依舊虛弱，沒有絲毫抵抗的能力。

　　莉莉絲的手指在他身上游走，指尖劃過的地方又燙又疼。

　　加百列發絲散落，衣衫凌亂。他面上帶著幾分驚懼與不安，美麗的臉龐看起來柔軟又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欺負他。

　　莉莉絲這時候的視力好得驚人，在黑暗中也將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做什么……莉莉絲。”他的身體瑟瑟發抖，卻沒有力量抗拒她。

　　莉莉絲舔了舔唇，與她過往或而天真爛漫，或而嬌嗲甜膩的聲音不同，夜之魔女的聲線又低又邪惡，“做……你曾經教過我的事情。”

　　模糊的意識讓加百列一時沒有理解到那句話的意思，但緊接著，莉莉絲的吻落在了他的下頜上。

　　他突然就開始慌張了起來。

　　“莉莉絲，不……”

　　“這是你要離開我的懲罰，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她的吻慢慢向下而去。

　　加百列搖著頭，像是出離了水面的魚在做最后的掙扎，“可是……天使，是沒有欲·望的。你這樣……沒有意義……”

　　莉莉絲頓了一頓，然后歪著頭像是很天真地問他，“那你為什么要驚慌呢？”

　　加百列累極了，可是疼痛讓他無法入眠。莉莉絲的問題讓他無從回答，只能無力地叫她名字，“莉莉絲……”

　　莉莉絲用手撫開他面上散亂的發絲，聲音溫柔，話語卻強硬，“加百列，你竟然想用這樣的方式離開我，我都那樣求你了。你這個虛偽的天使，難道就不為這樣的行為感到羞恥嗎？”

　　加百列痛苦地呻·吟。

　　他早已羞愧得無地自容。

　　“莉莉絲，對不起。”

　　“我想聽的并不是這個，”莉莉絲的指尖點著他的心口輕輕道，“或許你說得沒錯，天使的身體是沒有欲望的。”

　　“可，你的心呢？”

　　可，你的心呢？

　　加百列無法回答她。

　　他不肯承認卻也無法說謊。

　　“你聽，”莉莉絲伏身在他胸口，側過頭將耳貼在他心口的位置，指尖仍舊在他的皮膚上劃拉，“你心的聲音。”

　　加百列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

　　“那是因為你弄疼我了莉莉絲。”他閉上眼，無奈地道。

　　莉莉絲笑著問他。“可誰說疼痛不是欲·望呢？”

　　加百列終于不再開口。

　　莉莉絲不僅是在身體上發生了改變。這樣的她讓加百列覺得陌生，而她的質問也讓他無法面對。她用他也沒有預料到的方法強硬地留下了他的性命，他們此刻的力量對調，她說她要懲罰他。

　　莉莉絲啊，你終于還是離我遠去。

　　加百列的喉間因莉莉絲手指所施予的痛楚而發出低低的呻·吟，那纖細的指尖像刀尖劃過他的臉，劃過他的胸口，劃過他的腿。他疼得想要蜷縮起來，腦袋昏沉，神思迷亂。

　　“莉莉絲……好疼……”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么忍不住疼痛，但那疼痛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那不是單純的疼痛，不是如短刀切入血肉的疼，也不像翅骨被折斷的痛。莉莉絲的手指像是一把夾了羽毛的匕首，劃開皮膚的同時輕輕撩動他的神經。

　　加百列身體緊繃，淚水無法控制地從他眼角流下，“……莉莉絲……放過我……”

　　他幾乎是在啜泣。

　　任誰也不會相信這位無助哭泣的天使是那位御前大天使，月球天的總督加百列，連加百列也無法相信這是自己。或許是因為虛弱，或許是因為臨死的體驗，或許，是因為莉莉絲的變化，他從未體會過的強烈感情剝奪了他的理智。

　　莉莉絲開始用唇舌代替手指。

　　“莉莉絲，莉莉絲，莉莉絲……”

　　他失控地叫著她的名字，聲音如溫順的小貓。

　　“好疼……”

　　好疼啊，莉莉絲。

　　那火熱的疼痛太真實了，讓加百列甚至產生了在此之前的自己一直活在虛幻里的錯覺。

　　“莉莉絲……”他的身體因本能而痙攣起來。

　　這一刻，加百列覺得自己體會到了從過去到未來的全部感官感受，也好像要釋放出這一世的全部情緒。

　　“很疼是么？”莉莉絲溫熱的吐息帶著潮濕的香氣，“那你的身體為什么要追逐痛苦呢？”

　　“我覺得，讓你更疼一些，你或許才能明白我剛才的感受。”

　　薩麥爾比平時晚了大半日回來，他覺得這么久的時間，無論是什么樣的儀式都應該可以結束了。

　　他輕輕推了推門，感覺被什么阻擋住了，但總算是開了一條縫隙。

　　“艾爾？”

　　門晃動了幾下才傳出加百列虛弱的聲音。

　　“嗯，你進來吧薩麥爾。”

　　薩麥爾推門而入，昏暗的光線射入房間，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門邊的天使。

　　加百列原本水藍色的長發已經完全褪盡了顏色，銀白得透明。因為衣服破碎而露出的身體白得發灰，上面都是干涸了的血跡與傷口。他的神情有些微的迷茫，視線朦朧。

　　而莉莉絲正伏在他的腿上沉睡。

　　“艾爾！”加百列的狀況比薩麥爾預想的要差許多，他這時才注意到對方身上竟然缺失了一對羽翼。

　　加百列抬頭看向他，瞳孔的顏色淡得幾乎與眼白融為了一體。

　　“莉莉絲已經沒事了。”

　　他輕輕的微笑，笑容脆弱又虛幻。

　　薩麥爾蹲下·身去檢查他的狀況。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被降階了！上帝那個混蛋！”他并不擅長治愈的魔法，只能幫他簡單的處理，為他輸入一些圣靈之力。

　　“我沒事……”加百列搖搖頭，他的左手在莉莉絲的長發上輕撫，“比剛才已經好多了。莉莉絲現在需要休息，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請你好好照顧她。”

　　“現在不是在說莉莉絲的問題！”薩麥爾掩藏不住怒氣，握緊他的手腕，嚴肅地道：“我問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如果你是這樣的狀況我怎么還可能讓你幫助莉莉絲。難道你認為我會為了她而去陷害兄弟的性命嗎！”

　　“正因為你不會，薩麥爾，可那樣莉莉絲怎么辦？”加百列溫和地解釋著，“不僅你想救她，我……比你更希望她好好的。”

　　“可惡！”薩麥爾因自己無法反駁而懊惱。

　　“而且，我現在不也沒事嗎？”

　　這樣哪里是沒事的樣子？

　　從來都是這樣。最初同父神一起創世的七位天使每一位都有自己鮮明強烈的性格，他們相互扶持幫助，當然也會有分歧爭吵。但只有加百列，他絕不會與你發生爭執，他總是會用輕柔的語調，平和的態度將道理告訴你，讓你無法反對。

　　你幾乎無法從他身上感覺到強烈的情緒。毫無疑問，水大天使純潔正直，恪謹忠貞，溫和有禮。可在薩麥爾的記憶中，他從不曾大笑，也不曾痛哭。即便讓他看到自己驚世的杰作——人類，他也只是微笑著祝賀他。

　　這讓他有無法言喻的挫敗感，而且他相信，有這種感覺的并不只有自己。

　　“加百列，你真自私。”薩麥爾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道，“是的，你真自私。”

　　“莉莉絲也這么說。”加百列并不生氣，“你能先把她抱走嗎？她需要更好的地方休息。”

　　薩麥爾看了一下他們的姿勢也確實覺得不妥，“不只是她，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是的薩麥爾，我需要馬上回天國。”

　　“讓我送你吧。”薩麥爾嘆了口氣，“我先抱莉莉絲進去。”

　　加百列抿了抿唇，聲音低低的，“好的薩麥爾，請讓我和莉莉絲道個別。”

　　他說著已經低下了頭。

　　莉莉絲的樣子已經好了許多，她身上的紅斑在漸漸褪去。只是她的長發從亞麻色徹底變成了紅色，靠近前額的發間，兩支黑色的短角明顯增長了不少。她安靜地沉睡，似乎什么苦難都沒有遭受過，像剛出生的嬰兒那樣無憂無慮。她的好轉或許是現在薩麥爾唯一的安慰了。

　　薩麥爾從不懷疑艾爾的溫柔，但現在的這個樣子他卻也是第一次看到。長發擋住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水天使的表情，但他知道，對方的眸子現在一定溫柔得能夠滴出水來。

　　加百列的目光那么專注又不舍，他溫柔地親吻了莉莉絲的長發，無力的雙手戀戀不舍地撫摸著她的臉頰，他在她耳邊低聲地說道：“永別了，莉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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