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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三章金縷衣 六


  11

  門嘩啦一聲被推開了。屋外的左紜蒼背風而立,豐神俊朗的臉上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欠了欠身,為李家老爺讓出一條道。

  一只龍船木屐大步跨了進來,只見來者身材干瘦,穿著松垮垮的藏藍官服,五官潤朗不過三十多歲年紀。奕奕神采中藏著比李辰檐深三分的狡詐。若不是眼角隱約有細紋,我還以為他是房里難兄難弟的大哥。

  楛璃見風使舵,拉著我忙退后幾步,朝左紜蒼道:“你倒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左紜蒼依舊掛著先前的隱笑,默不作聲。

  但見李方卿上前兩步,拍拍李辰檐的肩,連著哀嘆幾聲,張口說了句:“爹都明白。”

  李辰檐雖不知他爹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定力極好地皮笑肉不笑,“多謝爹,孩兒這就告退。”說罷,一拱手,轉身就走。

  我等三人如丈二和尚,只有李逸然凄惻望著他大哥的背影,悲戚如快要剛出嫁的小媳婦。

  李方卿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對著兒子的背影,長吁短嘆一句:“有了媳婦忘了娘,爹都明白。”

  我身子一僵,覺得自己仿佛,似乎,被什么殃及了。

  李辰檐默默地回過身,見他爹一臉忍痛割愛地望著他,喉結上下動了動。

  李方卿這會兒把目光游移到我與楛璃身上,左右不定。

  李辰檐如臨大敵,咳了一聲,道:“爹,孩兒近日身體多有不適,不如……”

  “兒媳婦兒啊!”李家老爺大呼一聲,朝我走來。

  我瞬時頭皮發麻,眼冒金星。誰知李方卿走到我面前,忽一側身,轉而抓住楛璃的手道:“兒媳婦啊,你既然嫁入李家,就應當好好照顧辰檐。你看他,臉色煞白,身體不適,明明是體力耗損過度。”

  此言一出,楛璃的臉登時紅的像柿子。

  我爹給李方卿來過信,早已定下我與李辰檐的婚約。雖說李家二位夫人蒙在鼓里,但李方卿定是心知肚明的。他剛才看我那眼神,分明認出我才是霍小茴,這會兒演一出指鹿為馬的好戲,不過是為了聲東擊西。

  思至此,我又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李方卿不依不饒,又道:“我知道你與辰檐都是久曠之軀,干柴烈火,但你也不能讓他如此操勞啊——”

  這回,連一向鎮定的李辰檐也這虛晃了晃,扶住門框。李逸然的下巴早已脫臼。我與左紜蒼也瞪大了眼睛,同時后退一步,生怕被牽連。

  李方卿焦慮的目光后,分明是一副自得其樂的看戲心情。

  楛璃張了張嘴,只抖出了幾個字兒:“李……李伯,伯父,我,我不,我不是……”

  “不是?!”李父驚呼,轉而對李辰檐喝道:“好你個臭小子,竟敢霸王硬上鉤?!”

  李辰檐倚著門框,扶住額頭,一口一口地吸著氣。

  李方卿對兒子的慘狀顯然視而不見,轉頭拍拍楛璃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乖媳婦兒,這孽障不給你名分,公公給你!三天后,我就給你倆辦喜事,從今以后你就是李家少夫人!”

  楛璃的臉色由紅轉紫,慢慢騰起黑氣。

  我不知怎地腳底一軟,一下子站不住,向后跌去。左紜蒼眼疾手快,伸手攔腰扶住我,輕聲問道:“沒事吧?”

  我的臉忽地一紅,搖了搖頭。

  李方卿見狀,喜道:“辰檐,莫非這是你的義兄義嫂?恩愛吶!”

  李辰檐眸光一緊,朝我看來。

  空氣凝滯了半瞬,他吁了口氣,一臉無可奈何:“爹,你剛回來應該好好歇著。南面三鎮的事,朝廷的事,自有兒子幫你擔待。”

  李方卿眉梢眼角喜氣洋洋,嘴里卻道:“辰檐,難吶,最近出了大事兒,太難了。”

  李辰檐抬眼看了看他爹,認命地說:“不妨事,天也晚了。不若吃飯時慢慢道來。”

  “好,好!”李方卿拍拍兒子的肩,全然忘了先前亂點鴛鴦譜的破事兒,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悠然扯長吊子,叫道:“逸然——”

  李逸然驚恐地看了看他潰不成軍的大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轟然癱倒在椅子上。

  到了吃飯的光景,等李方卿把南面的事情一說,眾人才知李家老爺如此大動干戈,是真地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南三鎮的軍隊調動還好,李方卿說不過是幫朝廷預備著,以防起了戰事。而此刻迫在眉睫的卻是蕓河決堤一事。

  六月下旬以來,連降了半月的暴雨,河堤上漲,幾處堤口都岌岌可危。

  李辰檐皺起眉頭:“早年讀《蕓河志》時,曾說前朝皇帝位疏通河道,不惜開鑿了九渠,與北面的旭江,巢河,南面的彀湖,崇江相通,方便漕運,分散水流;又花了一年重建堤壩,加寬,加高,加厚,如此一來就算連著三月暴雨,河水也會從各渠流走,不會漫過堤壩。今次不過是半月而已,怎會決堤?”

  李方卿嘆道:“根本原因我也不甚明白,前些時日帶著士兵去蕓河邊探查,乘坐的車輦也陷在泥淖里。想來是因為早年渠道舊跡泯滅,多年沒處理,渠河淤堵不流通所致。”

  “我已調動士兵疏通九渠。但南三鎮的重軍離蕓河尚有距離。蕓河駐軍又不好使喚,近十日下來,情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重。”

  “蕓河駐軍不好使喚?”李辰檐一怔,“現在管轄蕓河駐軍的可是吳紹?”

  李方卿道:“那吳紹軍法了得,與你同年探花及第,只是脾氣太好,立不了軍威。”

  李辰檐又蹙起眉頭,思索道:“前朝疏浚花了巨大功夫,絕不可能九渠同時被堵。可若只有三兩條為淤泥所堵,照理也不會發生水患。”

  “可有民怨?”左紜蒼忽然問道。

  李方卿愣了愣:“疏浚不起作用,前天又決了口,自然怨聲連連。”

  左紜蒼搖頭道:“那么沄州偏北的村子呢?可有農夫抱怨收成不濟?”

  李辰檐笑了笑:“原以為左兄只是武功高強的護衛,原來通詩詞,懂五經,知曉天文地理。”

  “大哥與左大哥都好厲害!”李逸然邊吃邊摻和一句。

  楛璃笑說:“然小弟也學學。”

  我問道:“沄州北面農田與水患有干系么?”

  李辰檐解釋道:“一般疏浚通渠,都會選擇流經農田的渠道,將原本的土地變為膏腴之壤,增加收成。因此,若渠道被堵,收成會受影響,在初春時便能看出些倪端,民怨連連了。”

  李父恍然大悟道:“九渠至沄州分散開來,澆灌神州大地。也就是說,若沒有民怨,河渠疏浚方面便沒有大問題。”

  左紜蒼點點頭:“雖不能完全肯定,但姑且可如此推斷。”

  李方卿連聲嘆氣:“若真是河堤出了問題,可就難辦了啊。”

  “可是搶堵河堤,應當比疏浚挖渠簡單才是啊。”李逸然疑惑道。

  李辰檐思索片刻,眸光一凝:“蕓河至整修以來,多年沒有水患。所以在南面臨河一帶,素來堵塞決口的薪草,都被用來當生火做飯的燃料。”說著,鎖眉問道:“爹,眼下最棘手的可是因為薪草缺乏么?”

  李方卿聽兒子分析得頭頭是道,喜出望外,答非所問地回:“若早知你說幾句問幾句就能找出癥結,爹何須在那蠻荒險地辛苦數日。此事不宜耽擱,你明日就起行吧?”

  李辰檐神情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堵塞決口不止填堵薪草一種辦法。只是孩兒之法,尚需調用三軍。如今沒有軍令在手,還望爹一同前去。”

  “不用不用。”李方卿笑嘻嘻地擺手,“這些雜事,爹當然替你辦好了。”

  李辰檐疑惑地望著他爹,李父笑得如三月春花,“決口當日,爹便差人快馬加片去永京向皇上請命,暫復你平良少將軍一職,待治水功成,準你再次辭官。這不,昨日接到皇上準奏,爹連夜便趕回來了。”

  眾人愕然,李辰檐嘆了口氣,放下筷子,連胃口也沒了。

  李逸然欽佩地搖著頭:“姜還是老的辣。”

  李父沖李逸然嘻嘻笑了笑,轉而又對左紜蒼說:“既然左公子也懂得治水之法,不若以參將之名隨犬子同往?”

  左紜蒼道:“自當助李賢弟一臂之力。”

  李辰檐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對李方卿說:“這些天孩兒不在,還望爹好好照顧兩位姑娘。”

  李家老爺將兒子一連串動作都瞧在眼里,賊兮兮地瞧了我許久,勾起一個笑容,轉頭對楛璃道:“媳婦兒啊,你的親事只好推遲了。”

  又是一招聲東擊西,不過刺激對象換做我而已。

  “爹。”李辰檐淡淡一笑,“爹若覺得水患還可拖些時日,孩兒可以留下與爹慢慢商討這門親事。”

  李方卿瞥了他兒子一眼,一副好心沒好報的模樣。我早已猜出了他的心思,便遂他意道:“我與楛璃也一同去好了。”

  “什么?!”眾人異口同聲。

  左紜蒼道:“南三鎮生活艱苦,飲食粗陋自不必說。洪水過后還常有瘟疫,你們……”

  “無妨。”楛璃哈哈笑道,“霍小茴兒與我一樣心思,但凡天下事都喜歡去湊熱鬧。”

  眾人默不作聲,李方卿朝兒子得意一笑,李辰檐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響起李逸然顫巍巍的聲音,“那明天,大家都走了,豈不就剩我一人……”

  “逸然——”李方卿又蒼瑟地拖長調子,一□□眉挑得天花亂墜,“在家陪爹不好么?你我父子為伴,終日釣魚,豈不快哉?”

  李逸然苦笑道:“快哉快哉。”

  李父又道:“改明兒我倆去集市逛逛,勾搭些少女,到時你桃花大甚,豈非又是一樁金玉良緣?”

  李逸然抹汗道:“良緣,金玉良緣……”

  “但是——”李父拖長尾音,滿面愁容地敲著李逸然,“恐怕這都是滄海浮漚了。”

  李逸然愣住。

  李方卿捶胸頓足:“你如今也大了,此次水患,跟著你大哥出去見識見識吧。”

  “爹你說什么?”李逸然霍然起身。

  “你不樂意?”

  李逸然望了望我與楛璃,又看了看左紜蒼,最后將目光移到李辰檐身上。直到見他大哥露出一臉無奈的笑容,這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立刻乖巧玲瓏地答道:“樂意樂意。爹你放心,所謂患難見真情,大哥的安危,大哥所做的每一件事,以及與兩位‘咳咳’同甘苦的感人事跡,孩兒都會每日記下寫信給爹的。”

  我忽然也沒了胃口,放下筷子感慨萬千。這世上,永遠不會缺乏見風使舵的墻頭草。

  李父喜極而泣:“父慈子愛,夫復何求啊!”

  原來大戶人家用膳,雞飛狗跳才是常戲,幾個喜角兒幾個正主,一頓飯也可以吃得其樂融融,相府如是,李府也如是。

  然而吃完飯,當我回房看到幾案上的茴香釵時,忽然就愣住了。

  12

  翌日清晨,知州府的管事早已將沙飛船泊在李府后門。

  天色蒼藍微白,濃重的水霧不散,李方卿將我們送至門口,望了望天,道:“看樣子是晴不起來了。”

  兩位夫人會意,差人給我們備了五件蓑衣和斗篷。

  絮叨了幾句別語,船夫一聲吆喝,兩個船手搖漿起行。

  晨光清涼,煙波水面,茫茫一片景致略顯凄清。不多時便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將遠處的亭臺樓閣都浸在這片煙茫中。

  我站在船頭,望著沄州獨有的景致,心底卻始終提不起精神。

  耳畔傳來一陣鈴聲。記得李逸然說,逐水城西南有一個七天塔,臨水而立,塔檐外翹。每一角飛檐都掛有一個鈴鐺,風動脆響。

  折扇在我頭頂輕輕一敲,一襲碧青色的斗篷遞到我眼前。

  “雖說是夏日,這么淋雨還是會受風寒的。”

  我接過斗篷,李辰檐道:“你跟我爹倒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殘夏微冷,他的臉上有清淡的笑意,溫潤得可以暖心。

  “你不一樣沒披斗篷。”我刻意避開他的話鋒。

  李辰檐卻不依不饒道:“你都順我爹的意思跟著我來了,我陪你淋淋雨又有何妨?”

  這樣曖昧的話語他說過不少,然而我今日聽來格外心亂,隨即正色道:“李大公子不要誤會,令父愛子情切,我不過是敬老罷了。”

  李辰檐愣了愣,問:“小怪,你心里有事?”

  “有啊。”我望著他笑道,指了指不遠處若隱若現的明燈,“逸然小弟說七天塔終年明燈高懸,為往來船只指點路途,又有廊檐鐵馬清脆悅耳,我本想去看看。”

  李辰檐默默地望著我,我頓了頓又道:“那明燈好,往來船只一過,便能知道方向。這樣的物什,真實,清晰,利落。”

  “等水患一過……”李辰檐看向煙波浩渺的水面,目光仿若融了漫天霧氣,“其實,可以一起去看看。江山到處,你若想去,都可以一起去看看。”

  不知為何,聽他這樣說,我心里忽然有些發緊。

  “這個自然。”我答道,取過他手中的斗篷,兀自入了船篷。

  楛璃瞥了我一眼,笑道:“怪了,前些日子看你將這發釵寶貝收著,今天怎么帶上了?”

  她說的是茴花釵。我心中又凝了起來。

  前幾日四處尋找也不見著茴花釵的蹤影。而昨日,李方卿一行人從我房里離去后,這發釵卻無端端出現在內間的案幾上。

  昨日到過我房里的人很多,但走入內間的只有一人。

  我神秘地笑笑,取下發釵在楛璃身邊坐下,“這是我娘親留給我的,說是仙氣所化。”

  “什么什么,仙氣?!”李逸然驚得跳起來,本就不平穩的船被他一震,左右晃動,“楛璃姐,給我也看一看!”他飛速湊臉過來。

  楛璃嘻哈笑著,用指節在他腦門上一敲,將發釵遞給了他。

  李逸然接過發釵,認真看了半晌,不由自主皺起眉頭道:“左大哥,你看這發釵……”

  左紜蒼本在翻看《水經注》,被李逸然打斷,順道接過發釵,看了一會兒,也蹙起眉:“這是你的?”他抬眼望著我。

  我點點頭。

  “這發釵青銅為色,然而觸手溫涼,如上好玉石。”

  李逸然道:“早年我見過大哥的師父一面,他說以仙氣生物,一般需要有實體依存,將仙氣封在其內,但實體不會改變。只有法力強盛者,才可以以氣生物,終年不散,而所生之物,遇水不融,遇火不化,溫潤如玉。”

  船外襲來陣風,將竹簾掀起,我透過縫隙望去,李辰檐仍舊獨自站在船頭。修長的身影映著墨色水天,顯得有些落寞。

  我想我沒有怪他,只是不知為何,有些不安罷了。零零亂亂的情緒如風,游離入眼,入喉。

  “小茴姑娘。”左紜蒼的聲音傳來。

  他將發釵遞與我,淡淡笑道:“既然娘親留給你的,就好好收著吧。”

  這句話,李辰檐也說過。當時他在騙我出府。奇怪我竟也常常想起他的連環計,只覺得好笑,卻再沒了怒意。

  船身忽然一個顛簸,我與楛璃逸然摔得四仰八叉,互相取笑著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沒事吧?”李辰檐掀簾走了進來。

  楛璃笑著說沒事沒事,李逸然穩住身形,道:“以后我要與大哥和左大哥一樣,什么風啊浪啊都穩如泰山。”

  我低著頭,將發釵插入發髻。隱約感到一道目光飄來,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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