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里正
車賢抱拳笑道:“原來小娘子是這家媳婦。”
晚晴見門外呼啦啦圍過一群人來,又鄉(xiāng)書也在車賢身后跟著,心里忽而明白過來,怕這車賢就是今番新?lián)Q的里正,忙斂衽道:“奴家見過里正大人。”
車氏喚了晚晴道:“里正要在我家用些茶水,你也來幫我一把,可好?”
晚晴摘了帕子道:“我凈個手就來,你們先去!
言罷又告了一禮,才進(jìn)屋洗手換衣服。
她到春山家時,院外已經(jīng)圍著一群人。晚晴擠進(jìn)人堆鉆進(jìn)去到了廚房,勝子娘并熊娘子幾個已經(jīng)在廚下忙碌著,車氏揩凈了茶盤斟上茶水,拉了晚晴道:“快端到廳房里去,他們只怕已經(jīng)口焦了!
晚晴端過茶盤進(jìn)了春山家廳房,見車賢與鄉(xiāng)書坐在上首,伏盛在下首相陪,先行了一禮端了茶給車賢,車賢站起來接了。鄉(xiāng)書見里正站著接茶,自然也站起來接茶。倒弄的晚晴有些不好意思。她奉過茶退了出來,就見車氏又端茶壺過來道:“去里面站著,給他們添茶送水!
晚晴拉了車氏道:“三嫂,你去吧,我做不來!
她其實是怕伏盛的目光盯著。
車氏推了一把道:“叫你去就快去,車員外你是見過的,你又何必怕他?”
言罷下臺階往廚房去了。晚晴只得抱了茶壺進(jìn)來,側(cè)身站到了伏盛身后靠東進(jìn)的地方,躲著他的目光。
他們所談的,自然是田糧稅的事情,并前面幾個村子稅收入何,州里下的何種規(guī)定,以及有些拒不繳稅的鄉(xiāng)民們被鎮(zhèn)壓的事情。伏盛在伏村說一不二,在車賢與鄉(xiāng)書面前卻十分恭敬,不停的點頭說是,并再三保證,自己村中都是再無二話的良民,絕對不會有鬧稅的事情。
晚晴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老覺得車賢在盯著她看。她以為自己鼻子上沾了灰沒有洗掉,又以為自己衣帶沒有系整,恨不得縮到地縫里去。忽而伏盛叫道:“晚晴,過來添茶!
晚晴忙抱了茶壺過去,替車賢和里正添過,又替伏盛添了,復(fù)又退到了角落里站著。
眼看到了飯時,春山與高山兩個進(jìn)來撤了桌子重新擺過,又喚了厚子擺飯上來,晚晴脫空出了屋子,在外長噓了口氣,在等廳房中諸人吃飯的功夫,與車氏兩個哄著給鐸兒喂過飯,不一會兒便見伏盛與王鄉(xiāng)書兩個退了出來。
厚子與春山幾個也撤了盤子下來。伏盛喚了車氏來吩咐了幾句,帶著王鄉(xiāng)書出門去了。車氏與車賢相熟,兄妹相稱,自然沒有別人那樣的敬畏之心。她端了杯茶進(jìn)了廳房,見車賢在八仙桌旁坐著,笑道:“賢哥哥如今竟當(dāng)了里正,眼看是要走仕途了。”
車賢搖頭笑道:“不過是縣公的盛情難卻。再者如今稅賦沉重,有這樣一個差事在身,也能避些稅款。”
他指凳子叫車氏坐,指了院中正在替鐸兒擦嘴的晚晴問道:“她是你的妯娌?”
車氏道:“是。是伏青山的媳婦。”
伏青山是車家集書院中出了名的才子,車賢自然也知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他家的娘子。伏青山前幾年在車家集書院時,還替你嫂子診過幾回脈,至他上京之后,我都去信求過方子,他若不考科舉,倒能成個好郎中。”
伏青山幼時通讀醫(yī)書,常愛給人開些方子,但他一則年級小,再則無家傳,伏村的人一般若不是實在無診金,也不會求到他這里來。車氏笑了笑問道:“賢哥哥瞧我那妹妹品性如何?”
車賢搖頭:“我是個成年男子,怎好議論旁人家的娘子!
車氏仍是溫溫笑了笑,低聲道:“我家高祖是會看相的,我家公公也略懂些相面,言說她的面相,將來能當(dāng)個一等國夫人。”
車賢道:“若伏青山今番春闈高中,她倒還有些爭頭!
車氏搖頭道:“那也不一定!
言罷起身問道:“賢哥哥可要小歇?我家西屋新鋪了被褥,雖是炕卻也是新炕,并沒有味道。”
車賢也起身道:“不必,我是頭一回來,須得與鄉(xiāng)書一起核對了各家田地,好照應(yīng)過你們村的田糧稅。”
車氏見他也不肯歇緩,送出門來,悄聲問道:“今年果真是七分稅?”
車賢站在臺階上負(fù)手瞧著晚晴,見她盯著自家的孩子,亦是看車雨蓮一樣的目光,柔柔的,全神貫注不知聽著那孩子講些什么,嘴角噙著笑,不經(jīng)意親了那孩子一口,孩子便倒在了她懷里撒嬌。他有些羨慕并嫉妒那嬌兒,當(dāng)然也艷羨伏青山的好福氣。直到車氏又問了一遍,車賢才道:“今年京里壓下來八分,秦州知府一再上呈駁回,才緩到了七分。我頭一回上任攤上這樣一個大難題,一路將人也惹的差不多了。”
車氏見他眉間頗有些苦色,半開了玩笑半認(rèn)真道:“我在這村里,你雖不能全照應(yīng),我家必定要照應(yīng)著些!
車賢道:“那是一定的,還有幾戶要照應(yīng),你皆告訴了我,我換一換石子也能使得。”
車氏聽了千恩萬謝,與春山高山幾個將他送出了門。伏盛與鄉(xiāng)書在大槐樹下等著,見車賢來了,衙役們四周戒嚴(yán)護(hù)衛(wèi)著,他們便攤開積年的土地帳,開始給各家算起糧稅來。
晚晴本是村頭第一戶,頭一個要算的應(yīng)該就是她。
伏盛將她這一戶翻過,先從春山家開始算起。王鄉(xiāng)書自懷中拿出算盤撥齊了辟哩啪啦打了起來,伏盛瞧著車賢的眉眼,見他也不點頭也不搖頭,一徑皆是按著七分來算。待到全算完了,才重又翻到開頭晚晴這一戶,指了道:“這是伏泰印的四子伏青山的家,他家只得一個小娘子在家,因無力耕種,各處田地倒有一半荒著,里正大人瞧著是否能減免些?”
車賢輕輕點頭,眼望著人群中那抱著孩子的小娘子,孩子如只壁虎一般趴附在她身上,身邊一群胖壯的村婦映襯著,雖然亦是普通的齊膝長褂,站在人群中俏然而立,一雙媚眼柔柔盯著這一處,雖他也知她未必是在盯著自己看,心上竟也拂過些舒服意味:“全看伏老先生的意思!
伏盛這才道:“那就只按一半田地來收。”
王鄉(xiāng)書算盤打起算了個數(shù)字出來,在伏泰印的一欄寫了八石。
一村的鄉(xiāng)民皆在遠(yuǎn)處張望著,因衙役護(hù)衛(wèi)他們也不能近前,心中卻十分惴惴不安。但既已算過了帳,如今天時漸晚,公布糧稅要等明日。伏盛自安排了住處給車賢與鄉(xiāng)書,他們起身收了帳本走了。
婁氏拉住了車氏問道:“可真的是七分?”
車氏道:“聽說是!
婁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拍了地道:“那可叫我怎么活?”
高氏也捂著嘴嚎了起來。
車氏雖給婁氏求了情,卻不想叫她呈這份情,轉(zhuǎn)身自歸家去了。
晚晴也湊了回?zé)狒[,才走到自家門上,就見方才還帶了車賢與鄉(xiāng)書往上伏村去了的伏盛正負(fù)手站在自家門上。她抱緊了孩子走上前走了聲:“族長大人。”
伏盛拿了一張紙展在晚晴面前,輕聲問道:“可瞧見上面寫的什么?”
晚晴雖不識字,數(shù)字卻還認(rèn)得幾個。她念道:“八石!
伏盛道:“這就對了。同樣的田地,你可知道高山家要納多少糧?”
晚晴搖頭道:“不知。”
伏盛道:“二十一石!
晚晴倒抽了口冷氣道:“怎的那么多?”
伏盛收了紙遞給晚晴,等她接了才道:“你這小子也大了,不該常這么抱著。”
言罷十分深意的上下打量了晚晴一眼,才轉(zhuǎn)身走了。
伏盛的意思是,她原本也該納二十一石的稅,如今卻只需要納八石,意思再明白不過,這是他從中搟旋的結(jié)果。晚晴抱著鐸兒歸了家將幾處門都閂緊了,這才打水做晚飯,哄孩子睡覺,然后點了盞豆燈,繼續(xù)納那未納完的鞋底。
次日一清早,不用雞打鳴,高氏與婁氏驚天的哭嚎聲將晚晴從夢中驚醒。她見孩子還未醒,起來給自己燒了碗湯又蒸熱了干餅嚼了幾口,趁著清晨的秋露將院子灑掃干凈,這才開了門往外走來。
她早拿到了稅單,車氏并高氏和婁氏幾個是今早才拿到的。車氏與春山倒還罷了,拿了稅單悄悄回家歇著,高氏與婁氏兩個拿著稅單伏在磨盤上哭。高氏家的公公伏泰璽與伏泰印是遠(yuǎn)房兄弟,只他一個兒子,所以家里地多,但地多稅也多,他家的糧稅足有三十五石,刨了糧稅,一家子一年到頭的糧就只剩了十五石,厚子與換兒皆是半大長骨子的孩子,正是能吃飯的時候,高氏又一直食腸寬大,這點糧食是支撐不到明年麥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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