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趕集
鐸兒見這小爺爺臉變的有些嚇人,扭頭一溜煙兒跑了。
伏泰正這才又說道:“農(nóng)村地方小事非多,那既是個丈夫不在家的小娘子,咱們就要離遠(yuǎn)些,等閑莫要搭話,否則容易壞她名聲。”
花生遙遙望了眼生著炊煙的院子,低頭應(yīng)道:“是。”
春季正是北方農(nóng)村人們看家畜的季節(jié),泉市上熱鬧哄天,四處皆是大籮里盛了鵝黃一片的小雞小鴨小鵝,還有大筐子里黑油油的小豬崽子們。晚晴和春山媳婦車氏一起來的,一人挑了只小豬背到筐子里,晚晴另看了幾只小雞那個小籠子裝了,集市上有外來的大蔥鮮嫩水靈,和著菹菜餅子吃起來十分爽口。
她辦完喪事后身上余錢不多,看了許久終是忍住了,尋了車氏要一起回村子。正四處摸著找車氏,忽而馬氏拽了晚晴胳膊說:“狀元夫人,你家狀元來信了!”
晚晴心中一喜:“在那里?”
馬氏故作神秘湊在她耳畔悄聲說:“我瞧見族長大人拿走了。”
族長住在上伏村,與伏泰印一輩,是個十分威嚴(yán)的老年人。晚晴自幼見了族長總是毛毛的,但聽聞?wù)煞騺硇判闹腥杠S,拉住了馬氏問道:“族長在那里?”
馬氏指著前路說:“只怕已經(jīng)回村了,你這回趕緊追,怕還能遇到。”
晚晴聽了也顧不得等車氏,急撒了兩腿就往回路上跑。過伏村再無村落,這一條路上除了伏村人再無旁人,是以路上并未撞見一個人。晚晴一手拎著雞肩上背著豬崽子,顛的家禽們哼叫的哼叫,咕咕的咕咕。
她遠(yuǎn)遠(yuǎn)見前頭有個影子穿著直裰,心道村里除了族長原來是個讀書人會穿這東西外再沒有旁人,怕前面正是族長,又見那人腳大步快,身形也與族長相似,壯著膽高聲喊道:“族長大人!”
見族長不應(yīng),她又高喊:“族長大人!”
族長已經(jīng)轉(zhuǎn)過彎子,晚晴又快跑一氣追了過去,轉(zhuǎn)過彎卻見路上站著個男子,恰是自己隔壁新搬來的阿正叔,恰他也穿這樣一件直裰,有些不好意思了笑說:“原來是阿正叔,媳婦認(rèn)錯了。”
伏泰正見這小娘子跑的滿面緋紅氣喘噓噓,背上筐里不知什么東西在撲騰,指了前面道:“伏盛還在前頭,你要追他?”
晚晴羞紅了臉咬唇:“我聽人言我家青山哥來了信,怕正是他拿著,所以要追。”
天地間真正千金難換的,怕正是這樣青春女子心中的愛意與她眉間的羞澀吧。伏泰正心中狂跳,伸了手道:“你將那筐子和籠子給我,或者能跑得快些。”
晚晴背眼瞧了筐子搖頭:“小豬崽子慣愛拉屎拉尿,怕弄臟了阿正叔的衣服,我背著一樣能跑的。”
言畢就要跑。伏泰正伸手扯住那筐子:“我替你拿著。”
他眉寬目正,鼻剛唇毅,混身一股森寒之氣,站在那里就有份族長都沒有的威嚴(yán)。恰又肅著一張臉,晚晴心急要追族長,又有些怕這阿正叔不敢拒絕,一橫心取了背筐遞給伏泰正:“那就多謝阿正叔!”
言畢將雞籠子一并給了他,這才甩開步子追了起來。
她這一路到了村子里都沒有追到族長,恰見高山家的二姑娘蓮兒帶著鐸兒和宥兒幾個在靈泉邊玩,過去問道:“可見族長大人了沒?”
蓮兒說:“去我家啦。”
晚晴一路追到高山家,院中隱隱聽道:“天大的好事,好事!”
她心中越發(fā)欣喜,急急的跑進(jìn)院子,就見婁氏高聲問道:“晚晴來啦?”
晚晴笑問婁氏:“二嫂,族長大人可在這里,我聽人言我家青山哥來信了。”
婁氏才要言語,高山掀了簾子出來道:“男人議事,你們這些婦人總來打聽什么,他如今正在溫課,那里會日日信寫,快些回家去。”
晚晴追了一路,叫高山幾句冷冰冰的話擊的有些發(fā)怔,囁嚅著說:“我在泉市上聽人言說,青山哥來信了。”
族長也掀簾子走了出來,負(fù)手皺眉在檐下站著:“婦道人家,平日就該在家作針線,育孩童,方是為婦之本,成日四處聽閑言搬事非,成何體統(tǒng),快回家去。”
這伏氏一族的族長多少年是個威嚴(yán)之人,尤其晚晴樣貌生的太好些,偶爾碰見總要訓(xùn)斥一番,也是為了要叫她尊規(guī)守分之意。但今日這話說的分外狠,晚晴又是失望又是委屈,虛斂了一衽道:“那奴家告退了。”
言罷轉(zhuǎn)身,抹著眼淚回家去了。族長隨后亦出了院子,亦回上伏村去了。
婁氏見人都走了,進(jìn)了廳房問高山:“不是說青山來信了么,怎么不叫她知道?”
高山瞪了婁氏一眼:“就你事非多,少問閑話。”
婁氏不敢言聲,兩人對坐了半晌,高山終是忍不住說道:“往后,咱們家不愁土地了。”
婁氏心中一喜,撲過來問:“為何?”
高山嫌棄的躲開了婁氏道:“你只知道這個就成了。青山來信的事情,千萬不敢泄露給任何一個人,你可知道?”
婁氏冷哼一聲:“我這里嘴巴是上了鎖的,就怕族長那里,今晚就能露到馬氏那個賤人耳朵里,明兒早上晚晴就知道了。”
高山道:“這是一村子千古難遇的大事,況且若真如青山所說,整個秦州都要震動,族長他不敢的。”
婁氏隱隱聽得似乎方才族長說青山真中狀元了,但見丈夫這個神情也不敢多言,仍出門到廚房里造飯去了。
晚晴拉了滾的像只小泥豬一樣的鐸兒到靈泉邊洗凈了手臉回了家,給兩人挖了點(diǎn)菹菜下了兩碗面吃過,哄著鐸兒睡了,出來坐在屋檐下出神,回憶方才馬氏說過的話并族長說過的話,心內(nèi)暗暗埋怨這么多年,青山也不肯單獨(dú)寫一封信給自己。又疑心只怕青山也有信寄給過自己,怕是叫族長大人私藏了不給她,而這樣的可能性還極大。
再想想自己從十六歲起到如今四年時間,發(fā)送了兩個老人,帶大了一個孩子。青山倒好,不過種個種子,四年時間無音無訊也不問自己死活。這樣想著眼淚便止不住流了下來,越流越委屈,索性低頭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忽而門上有人敲門,晚晴急的兩把抹了眼淚起身:“誰呀?”
恰伏泰正一手拎著雞籠,一手拎著筐子站在門上。晚晴這才憶起自己竟然半日功夫都沒有去隔壁取東西過來,慌得讓了進(jìn)來:“阿正叔里面坐,我也是混忘了,竟沒有過去取。”
伏泰正方才進(jìn)門,恰見她伏了肩膀坐在那里一聳一聳的哭,怕自己進(jìn)來要叫她難堪,是而退出去敲了遍門才進(jìn)來。他還是頭回進(jìn)這院子,見晚晴將筐子雞籠放到了墻根,指著問道:“為何這前院窄小,不住人嗎?”
晚晴道:“我們只住得正院。”
她往前走著開了正房門問道:“阿正叔可是要上柱香?”
如今伏水氏還未過七七,各房孝子賢孫們理應(yīng)常來上香的,但因農(nóng)忙,大家來的也少,平常晚晴都是盤好了香在香盤中,待燃完了才續(xù)。
伏正泰即已來了,也撩起直裰上臺階進(jìn)了門檻:“那就上一柱吧。”
桌上長明著油燈,晚晴替他拈香點(diǎn)了遞到手上,自己見他撩了衣簾跪了,也跪下磕頭還禮。
兩人起身。晚晴見這年輕的阿正叔面上威嚴(yán)凝肅四周打量著屋子,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又見他盯了那高祖伏海的牌位瞧著,心中忽而憶起一事來,遂言道:“阿正叔是否要把高祖的牌位搬回隔壁去?”
伏泰正仍是盯著那牌位,卻是拒絕:“不必,先放著吧。”
言罷轉(zhuǎn)身進(jìn)了西間,見炕上只鋪著張席子,問道:“這里也不住人?”
晚晴道:“這原是我婆婆住的地方。”
伏泰正點(diǎn)點(diǎn)頭出了門在檐下臺階上站了許久,雖不回頭,也聽見晚晴跟了出來,她細(xì)微的呼吸聲并因緊張哭泣過胸脯間的起伏恰在他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他右手自指尖到整個背上都起了酥麻,肢體脈絡(luò)中還記憶著她唇上的溫柔與彈嫩。忽而想起這侄媳早間還一臉興沖沖的追著族長,是而問道:“青山可有來信?”
晚晴抬頭望著這阿正叔的背影,壓了胸中委屈回說:“并沒有。”
伏泰正點(diǎn)了點(diǎn)頭,撩了衣角下了臺階才走了幾步,忽而就聽后面晚晴問道:“阿正叔可是從遠(yuǎn)處來的?”
伏泰正回頭:“是。”
晚晴又問:“那您去過京城嗎?”
她方才哭過,眼中朦朧如蓄著秋水,頰上叫眼淚潤濕過的地方泛著紅氣,鼻子一吸一吸,端得還是個孩子模樣,可她如今竟膝下也有個三歲的孩子。伏泰正答說:“去過。”
晚晴又問:“那大考如今是在秋季還是春季?我聽聞人說如今春闈改了秋闈,可是這樣?”
伏泰正道:“朝中有這樣的說法,但不止改考期那么簡單,屆時不但考題,考法,規(guī)則,一并都要改。”
晚晴聽這意思,以為是果真改期了,心下大寬面上也浮起喜氣:“那就好,就算改期,也不過多等得半年而已。”
伏泰正聽了知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科考改期,那里會那么容易。只是許多東西并不是一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他不忍叫這侄媳再有愁眉,是而略點(diǎn)了點(diǎn)頭,仍出院門去了。
(https://www.dzxsw.cc/book/145442/747088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