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夫人眼前一黑，勉力支撐住自己，她聲音顫抖道：“阿瑤，到底怎么了？”阿瑤對兒子情深義重，如果不是發生了什么事，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看著阿瑤的臉，她壓低聲音道：“阿瑤，你實話告訴母親，是不是有人欺負于你！”

　　蘇瑤哭聲一滯，臉色慘白一片，全身顫抖不已，似是惶恐到極點，老夫人一見她的反應，瞬時明白過來，看著阿瑤滿眼恐懼，牙關緊咬不住打顫，一副失態的樣子，她心里一疼，而后滿心屈辱，她丈夫兒子全都折在戰場，留下她們一門孤兒寡母，那賊子是欺她們顧家沒人吶。忍住暈眩，她悲憤道：“阿瑤，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瑤情緒平復了一些，老夫人在兒子回來之后，像是放開心事一般，身體越發不好起來，沒兩年就去了，如此，原身才落到那種境地。她擦干眼淚，趴在老夫人懷里，抽噎道：“母親，那日我去懷安寺上香齋戒，因為想起……睡不著。”她神色恍惚：“我起身撿佛豆，不知為何卻突然睡了去……”說到此處，她頓了一下，情緒激動起來：“母親，我做了個夢，夢中說，我不該嫁給安哥哥，都是我命格不好才累他早逝。母親，母親，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她聲音漸漸尖利起來。

　　原身出身將門，性情雖然溫柔和善，但是骨子里的堅韌卻是印刻在血脈之中的，不然也不會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將軍府，低調卻絲毫沒有淡出上層交際圈。她有千百種方法對付姚溪，只是，佛前一夢，心魔纏身，比起與錦興候共處一室名節有損，命格有礙于顧安才是她的心結。這夢，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本來若只是如此，她也不至于深信，可在不久后，顧安帶著姚溪與一雙兒女歸來正印證了佛祖所說【若得遇貴人會逢兇化吉轉危為安，雖有些波折，但終究會回到她身邊。】

　　老夫人一怔，頗有些無語，想想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無奈道：“阿瑤，你胡思亂想什么，戰場刀劍無眼……，再說了當年，母親可是請人給你們合過八字的，那是天生一對。”

　　見老夫人不信，她著急道：“母親，不是的，真是佛祖親口說的。”她遲疑了一下：“我再醒來卻是在大雄寶殿內，還有錦興候也在。”她抓住老夫人的手，喃喃道：“母親，我問過露兒了，她睡的沉以為我一早起來過去的，急急忙忙的找來，見著錦興候還尖叫了一聲。”她睜大眼睛看著老夫人，恐懼道：“一定是佛祖指點，對了，母親，佛祖還說了，若是安哥哥遇到貴人會逢兇化吉，雖然有些波折，但是會回來的。母親，您代安哥哥休了我吧，這樣他就會回來了。”

　　老夫人見她呼吸急促，緊張無比的樣子，心神大慟，當年兒子尸骨無存，現在祖墳里頭埋著的是衣冠冢，正因為沒找到尸體，瑤兒才不肯相信，她以為自己不知道，最開始的兩年除了照顧誠哥兒，便是整日在鎖雨庭的高臺上張望，等著安哥兒歸來。伸出手安撫道：“瑤兒，你說，你原本在廂房數佛豆，醒來在大殿，錦興候也在那里。”

　　“母親，安哥哥一定還活著，他一定活著，休了我，休了我，他就回來了。”蘇瑤有些歇斯底里。

　　“安哥兒他死了，他死了七年了！”老夫人厲聲說道。

　　蘇瑤驟然停下一切動作整個人都僵住了，一時間，房間里靜的嚇人，唯有老夫人壓抑的粗喘聲，親口承認這一點，她心如刀扎一般，只是瑤兒還年輕，她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了，守了七年，足夠了……閉上眼睛，平靜道：“你是蘇家的子孫，是蘇宏嫡親的孫女，你可以軟弱一時，但不能逃避一世，蘇家的血脈，無論男女，從來都是傲骨錚錚。”抓住蘇瑤的肩膀，她冷聲道：“神佛是信仰但不是寄托，阿瑤，你左性了！”

　　蘇瑤一瞬間沒掩飾住，驚訝非常，心里喃喃道，【這真是古代的老太太？】

　　蘇蘇悠悠然道【不要小看古人。】

　　老夫人以為她被嚇住了，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對于不知道的東西敬畏即可，但是人生于世，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沉默一會，她說：“你細細將當日發生的事給我說一遍。”

　　蘇瑤說了一遍，當然該說出來的疑點都說出來了，最后，她道：“母親，對不起，是我累的您擔心了。”

　　老夫人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又盯著蘇瑤看了一陣，開口道：“阿瑤，你不要胡思亂想，這事先放下，母親會處理。”看著她瘦弱的身體，叮囑道：“回去好好睡一覺，你這兩日，嚇到誠哥兒了。”

　　蘇瑤面上浮出些羞愧，行了一禮，出去了。扶著露兒的手回到鎖雨庭。不一會，古嬤嬤送了顧誠進來。

　　“母親。”小家伙腳步快了幾分，聲音也比平日里輕快幾分。

　　蘇瑤心里一軟，平日里，老夫人和原身對他雖然寵愛非常，但該有的教養絕對不少，許是生來喪父的緣由，顧誠甚至是極為穩重早熟的孩子。心思也較一般孩子敏感，拉過他的手，小小軟軟的：“累了沒有，睡個午覺好不好？”

　　顧誠有些高興，這兩日，母親都在佛堂，很少理會他，好在這會總算恢復正常了，是以，他點點頭：“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母親，晚上下學之后，我將這幾日的功課拿給您過目！”說完帶著些期冀的看著蘇瑤。

　　蘇瑤不由微笑：“好，看看我們誠哥兒最近是不是又進益了！”

　　目送小家伙回去，蘇瑤對欲言又止的露兒吩咐道：“露兒，你去做些酸梅湯，我睡上一會起來喝。”

　　卸下釵環，洗了澡，躺在床上和蘇蘇聊天【本以為老夫人只是因為從前的經歷厭惡命格之類的說法，卻沒想到老人家心有丘壑，壓根沒放在心上過，就是可惜了原主……】若是告訴老夫人，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相信以將軍府的實力，查出些蛛絲馬跡是輕而易舉的事。

　　蘇蘇提醒她【你那丈夫可要回來了，可不就應了你那夢。到時候不信也得信了。】

　　蘇瑤冷笑【一個做慣小三的賤人也能得來奇遇，可真是天道——不公。怪不得會讓人來收拾爛攤子。】姚溪曾經是小三轉正成功，穿書后又憑著劇情搶了顧安。

　　蘇蘇一噎【晉江文庫這么大，時空規則不完善。】聽見蘇瑤心底的鄙視，輕咳一聲【不然，你哪來的機會收集功德。】

　　蘇瑤閉上眼睛，不再出聲。好在姚溪的造夢香只有兩對，現在為了給她造夢已經用了一對，剩下那對為了做實原主的罪名，姚溪用在了顧安身上，讓顧安在夢中目睹了原主與錦興候的春宮。顧安為了求證，看到了錦興候后背的胎記，頓時深信不疑，一碗紅花打掉了孩子。嘴角浮出一絲冷笑，算著日子，顧安還有一個月就要回來了，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

　　接下來的幾日，蘇瑤每日里照顧孩子，漸漸減少去佛堂的時間。老夫人心里滿意之余，又勸她改嫁，本朝民風開放，女子再嫁本就是常事。

　　蘇瑤目光飄遠仿佛看到那個神采飛揚帶著一絲緊張羞澀的少年，對心愛的姑娘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唇角微揚，她輕聲道：“母親，我有了安哥哥，如何嫁給別人。”

　　老夫人心里一酸，私心里，孫兒還小，瑤兒留下，她開心，可理智上，瑤兒還年輕，她不該陪著她過這種暮氣沉沉的生活，張了張嘴，正要再勸幾句，就聽到蘇瑤說道：“母親，誠哥兒還小，您就忍心他……”

　　老夫人面色復雜，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我們明日里去懷安寺上香。”已經是打聽到，錦興候明日陪著他母親去上香。

　　上溪村

　　姚溪神色緊張的盯著床上不斷囈語的人，心里有些興奮，又有些擔憂。看到男人枕邊的荷包，她又安下心來。她針線不好，偶爾做了荷包，他向來是不離身的。嘴角微微彎起來，七年的時間足以讓她在這個男人心里生根，轉頭望向窗外，似乎能看到京城里那個苦苦等待的女人痛苦的模樣，被自己的想法愉悅到，回頭看著這個面容俊朗的男人，帶著無限愛意輕輕撫摸他的額頭，性格堅韌，才華橫溢，對她一心一意，比上輩子她費心奪來的男人強上一百倍。看了看那未曾燃盡的香，讓他一輩子不記起來她也是能做的到的，可是，她做什么偷偷摸摸，她要風光無限的坐上將軍夫人的位子，她的兒女應該擁有最好的一切，而不是被一個克父的賤種奪走了將軍府。

　　胡思亂想間，床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有些茫然的眨眨眼睛，看著旁邊神色擔憂的女人眼神一縮。

　　姚溪故作不知，心里帶著塵埃落定的嘆息，她其實還是挺喜歡這個小山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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