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燁十六歲這年，麗娘“病了”，她看著慌了手腳的李澄燁，心里不是不難過的，可是她必須要這么做。

　　“娘，藥好了，快趁熱喝吧。”李澄燁將熬好的藥端過來，仔細地一勺一勺喂麗娘喝下，心中急得像有火在燒，可為了不讓母親擔憂，愣是不敢露出分毫。

　　“燁兒，你怎么還不去學堂啊？娘的病不要緊，不要耽誤了你的學業。”

　　李澄燁笑著安慰母親：“娘，沒事的，先生說以我的學問，在家里溫書就可以了，您別操心了，好好休息�！�

　　“唉……娘怕是快不行了，就是放心不下你……”麗娘開始了每日一次的“遺言交代”。

　　“娘，您別說了，好好休息，我不能沒有您，兒子以后還要考狀元，讓您過好日子呢�！崩畛螣畈辉嘎犇赣H繼續說下去，給她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

　　麗娘看著李澄燁的背影，心里默念：快了，快了，很快你就不用這么痛苦了，對不起……

　　家里的銀錢見了底，李澄燁果然上了山。

　　李澄燁一離開家，麗娘就回到了山上，在他的必經之路都挖了當年那樣的陷阱。

　　她甚至都做好了打算，如果他掉不進去，那她就幫幫他。

　　幸好，不用她親自出手。

　　一切都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樣發展了，她救了李澄燁，李澄燁回了家，發現母親已經去世了，他忍著悲痛將母親下葬，又進山找到了麗娘。

　　可他開口卻是：“小狐貍，你愿意跟我走嗎？”

　　麗娘傻了，她不知道是哪里出現了問題，明明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怎么事情卻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了？

　　但她來不及思考，趕緊將爪子搭在了李澄燁快要收回去的手上。

　　李澄燁下山后繼續苦讀，比之從前還要努力百倍，他本就天資聰穎，如今這般肯吃苦，更是讓書院的先生欣賞他，愿意借給他銀錢讓他去科舉。

　　“小白，你知道嗎？我娘是個很心善的人，她寧愿自己吃苦，也要去幫助食不果腹的可憐人�！�

　　麗娘有些無語，她確實幫了一些可憐人，可那些施舍對于她來說不過是灑灑水罷了，哪里就稱得上“舍己為人”了呢？

　　原來她不知不覺間在李澄燁心里留下了這么高尚的印象嗎？

　　“其實娘走后，我一度喪失了去科舉的念頭，可是如果我真的放棄了，以后又有什么臉面去見她呢？她自己尚且艱難，都不忘以善待人，我讀了這么多年圣賢書，卻冷眼瞧著這世上的苦難，不去作為，哪里配做我娘的兒子？”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想為一方父母官，為百姓們做些事，至少，讓這世上再少些母子分離吧�！崩畛螣罡袊@道。

　　麗娘有些發愣，她好像并沒有失敗，這個李澄燁也很好，只是不是她的李澄燁罷了。

　　李澄燁果然中了舉人，沒過幾年又中了進士，主動求了皇上外放到地方做個縣官。

　　他沒有娶妻，同僚、師長給他說媒他也一概拒絕，對他來說，想做、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溫香軟玉，子孫滿堂不是他想要的。

　　麗娘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態，她也沒有化形，就這么以狐貍的形態陪在他身邊，看著他從小小縣官到一方大員，最后到京城為官做宰。

　　當今皇上是個惜才之人，他們君臣相得，也是一段佳話。

　　不過因為李澄燁終身未娶，甚至連通房妾室都沒有一個，出身寒門卻能位極人臣，也有野史編造他和皇帝的桃色緋聞。

　　麗娘每每想起都覺得好笑。

　　但她這只白狐不能一直跟著李澄燁，不然總會叫人覺出不對勁來，所以每隔十年她便會“死”一回，過一段時間再以幼崽的樣子回來。

　　外人只道李相爺著實喜歡白狐，還有的阿諛奉承之人四處搜尋漂亮的白狐想要進獻給李澄燁以圖攀附，不過李澄燁都沒有接受。

　　麗娘懷疑李澄燁早就發覺她的不對勁了，因為她每一次回來，他都會很熟稔抱起她，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似的。

　　李澄燁在七十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眼看著人就快不行了，麗娘陪在他身邊送走了他，這一世雖然還是失敗了，但她的心態卻平和了下來。

　　時間果然是能沖淡一切的不甘心的。

　　“那你為何還要取蘇曇睿性命？”榴月耐著性子聽了一個很長的故事，趁著麗娘停頓開口問道。

　　麗娘喝了口茶水，笑了笑：“那是他欠我的啊，我啊，想成仙了�！�

　　王九軻點了點頭：“難怪，難怪你能不被天雷發現，原來是因為你和蘇曇睿的夙世糾葛�！�

　　“可害人性命就是不對啊，李澄燁是欠你的，可他已經死了，你做什么的決定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是嗎？關蘇曇睿什么事呢？你憑什么剝奪他活著的權利？”大師兄很不能理解，也有些氣憤。

　　在他看來，既然投胎轉世，那每一世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說什么前世債今生還，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前塵往事便是一筆勾銷。

　　若誰都像麗娘這樣偏執頑固，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了套了？

　　是非功過自有十八殿閻羅來定，恩怨情仇也盡會消散，說什么生生世世，簡直是可笑得很。

　　麗娘冷笑了一下：“李澄燁欠我一命，他合該還的，他約定了我的生生世世，卻背棄承諾，害我不能成仙不能圓情游蕩世間，難道對我來說就公平嗎？”

　　“天道都不管我，你是什么東西，也輪得到你來評判我嗎？”

　　大師兄：“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王九軻趕緊打圓場：“榴月，你來說。”

　　榴月沒有大師兄那么激動，主要她自己也是妖精，所以能理解麗娘，麗娘也是個可憐的妖精，而且她能肯定，麗娘的這些話不過是氣話罷了。

　　方才聽她說到最后一個故事時，榴月能聽得出來，她其實已經要放下了。

　　她們妖精也是敢愛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都過去這么多年了，麗娘肯定不是突然想成仙的，一定是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或者苦衷。

　　同時妖精，如果可以，榴月還是很愿意幫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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