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閨房避險
主仆三人從后院角門出來的時候那男子就聽到了聲響。
原本以他的身手要迅速隱匿也就是腳尖點地的功夫,畢竟這次要查的案子只能在暗地里進行,他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聽到那嬌嬌柔柔的說話聲,便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只是那抹倩影并未到達他的面前就轉身離開了——對方似是認出了他,聽得身邊的丫鬟提了一句,便毫不留情地往回走去。
他低頭笑笑,這小妮子,還真是將避嫌貫徹到底。見了他這個外男,掉頭就走,毫不顧及昨日的救命之恩了,連句謝都沒有。
而譚寶莉轉身之后,還在不住懊悔自己為何要提出來著后山逛逛。此刻她滿腦子都是昨夜那荒唐的夢——男子貼在她耳邊,嗓音低沉道:“娘子為何夢中都是我?”
簡直可恨極了。
巧蕙與巧蘭也不知自家小姐為何突然加快了速度,只當她是不想與外男有所接觸想趕緊離開罷了。
回到房里,巧蘭看著譚寶莉透著紅霞般的臉,疑惑道:“姑娘的臉怎的那么紅?可是方才走得太快累著了?”
譚寶莉聽了直接把臉埋進被褥里:“熱的!”
空山大師每旬為譚寶莉施一次針,再根據施針后的情況調整藥方。幾次施針過后,譚寶莉覺得自己的眼睛有明顯好轉,已由糊著豬油朦朧一片,變為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了。
不過那次過后,她再沒有提出要去后山散心的要求,反而刻意避著,只在院中活動。
算著時間,譚寶莉在這寺中也住了月余,期間李氏來了幾次,每一次來除了關心女兒的身體,余的都是在抱怨黎家的六禮流程辦得不厚道,倉促得緊,僅月余便將六禮過到了納吉這一步。
若不是黎家本家祠堂在蜀州,一來一回路程有些耽擱,不然她都要懷疑黎家的花轎下個月就會抬到譚府大門來。
這次李氏來,是為了告訴譚寶莉,既然六禮已到納吉一步,兩家也已經交換了婚書,黎封與她便是實打實的定了親。
大澤并不講究“盲婚啞嫁”,只有定了婚期后新人不可在昏禮前見面的規矩。現下黎封聽得譚寶莉受傷后在寺中療養,也多次表示希望能夠前來探望,而譚振華聽得女兒又恢復了些許,便允了黎封所求。
李氏說明日是黎封休沐的日子,屆時由譚寶莉的小弟譚俊杰陪著,倒也免了二人受那私相授受的閑話。
譚寶莉聽得李氏那么說,卻想起一事,便開口問道:“阿娘,按照舊禮,女子是否要將一件隨身之物贈與未婚夫婿?可我眼下在廟里,手邊并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呀。”
李氏沉吟道:“說來也是。我記得你以前有一塊芙蓉紅的玉墜子,是你兄長跑商時給你帶回來的,雕的是只貓兒的那塊,你現下可帶著了?”
聽得李氏這么說,譚寶莉倒是想起來了。自己自幼喜歡小貓兒小狗兒,幼時養過一只貍奴卻叫它跑了,長兄跑商歸來時曾送給自己一塊玉墜子,與自己的那只貍奴十分相似,她時常帶在身邊,倒也能算是一件信物。
只是她并不確定自己這次出來有沒有帶上,便讓巧蘭去妝奩里找找。
母女二人說了些話,就有小廝來報,說底下佃戶來報收成,府里現下無人,需得李氏趕緊回去。
李氏一聽,有些不太樂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現在來,我多久才能來看我兒一次。”說罷便揮手道,“叫那起子人明日再來,就說夫人我今日不得閑。”
譚寶莉卻挽了母親的手臂,安撫道:“阿娘就回去吧,說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兒呢?家里事多,阿娘不必每旬都來看我,我治好眼睛就回去了。”
接著又是好一通撒嬌安撫,才將李氏勸了回去。
待李氏回去,與巧蘭換值的巧心正好端著剛煎好的藥回來了,伺候譚寶莉趁熱服下。
“方才奴婢從廚房那兒回來,看到咱們前面一排廂房好似住進來好幾位云州來的官太太,聽說打頭的那位是云州刺史的夫人,那陣仗,看著倒是比咱們夫人還要氣派些。”待譚寶莉喝完了藥,巧心邊收拾藥碗邊說道。
空山大師開的藥甚苦,還不讓吃糖,說是會減了藥性。譚寶莉此刻正捻了顆腌制過的梅子丟進嘴里含著,酸得她小臉皺成一團。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堂堂州刺史可不比譚家一介小小花商氣派么。”譚寶莉費力將梅子嚼碎吞下,說不出是那苦藥更折磨人些,還是這酸梅子更折磨人些。“這話莫要再講了,沒得惹些是非官司。”
巧心眨巴眨巴那雙大眼睛,恭敬應了句“是”。
再說巧心提到的那群官太太,確實是云州刺史夫人領著一眾下屬官員的媳婦上香來了。因著人數實在太多,廟里的僧彌還問過譚寶莉意見,將那位刺史夫人的廂房安排在了她這座院落的最外間。
云州刺史也算是統領整個云州的人物,聽聞刺史夫人住進自己隔壁,譚寶莉少不得親自上門問了安,告知夫人自己在此處養病,目不能視,平日里只在后院活動,望不會打攪夫人云云。
那刺史夫人約莫是應酬慣了,十分好說話。左夸一句漂亮右嘆一句可憐,末了還叮囑譚寶莉要好生將養,若短缺了什么可以向她開口,不必與她客氣。
譚寶莉自是不會將客套話當真,只說不打擾夫人歇息便福了禮退下。
她走遠后,刺史夫人才向地上啐了一口,罵了句“不得不與個瞎子住在一起,真是晦氣”。
原來這一行人并不是正經來上香的,而是云州各官員每一季都安排了府中女眷,以上香為由打了掩護,聚在一起交換賬簿的。
云州毗鄰褚云國國界,褚云國養蠶取絲制綢的手藝非常精湛,可謂全民產業。作為大澤的藩屬國,褚云國每年都會向大澤進獻諸多生絲和絲綢作為貢品,而這貢品進入大澤,必先經過云州。
貢絲入大澤后,最精良的那一批當然是快馬加鞭送至汴京入了內侍省的庫房,而其余的那些,則經由通政司在云州專門設立的貢絲署按品次好壞分揀,再供應給各大皇商售賣。這其中所涉及的灰色地帶已經綿延幾代官員,十分難以拔除。
這些官員們為了以防萬一,將賬簿分成了數份,每人保管一冊。這些賬簿表面上看起來并無任何問題,只有合在一起對賬方能看出其中貓膩。而這些人如若定期聚在一起,必會惹朝廷懷疑,故而干脆每一季由他們的夫人出面,或是上香祈福,或是春秋游湖,總之尋個由頭聚在一起對賬。
聽得觀音橋求子靈驗,離云州又有些距離,那刺史夫人便將此次聚會定在了這里。原本她是定了兩大排廂房,以確保萬無一失的,卻不想譚寶莉在此養傷,一直未歸家,有些阻了她的好事。
不過在她看來,譚寶莉不過一個瞎子,她平日里避開些就罷了,如若真被譚寶莉或其他人探到什么風聲,她不介意制造一起意外。
翌日,又是譚寶莉施針的日子。
空山大師施完針后,她的視力又恢復了些許,已經能模糊看到身前一丈遠的事物了,不似之前只能做個睜眼的瞎子。空山還叮囑她既是恢復得越來越好了,也不必拘在這院子里,盡量往后山走走,多看綠植,對眼睛恢復有益。
那藥方又有些許調整,譚寶莉聞著味兒,發覺更苦了些。又想著還得去后山,不曉得會不會再碰上那名郎君,不禁皺了皺眉頭。
幸好空山說這次換的藥方不必再忌甜食,她趕忙讓巧蕙套了馬車到山下去買些果脯糕點,以解良藥的苦口。
施完針后本該是午間小憩的時候,但譚寶莉想著李氏說了,今兒小弟會與黎封一同來探望她,便強撐著精神坐在院落中等著。
一旁的巧心看她精神不濟又不肯去歇息,便提出扶她到后山前那塊空地走走,如若黎家郎君來了,也能趕得回來。
譚寶莉聽了覺得也有道理,且已經過了月余,想來那名郎君該不至于整月守在山上,應當是不會再見到了,遂回屋換了身衣服,向后山走去。
后山空氣清新,春風拂面而過,夾雜著些許花草香味,令人心曠神怡。譚寶莉瞇著眼看了周圍一圈,并沒有其他人的身影,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另一頭,那群云州的官家夫人們約好了一齊到觀音橋上拜拜送子觀音,他們的廂房外都留了丫鬟值守,院外還有幾個懂武的小廝來回巡視,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
一名男子立在后院內那棵百年銀杏樹上,古樹繁茂的枝丫遮住了他的身影,赫然就是那日救了譚寶莉之人。
整個院落人手最多的地方便是那云州刺史夫人的廂房外,門口有丫鬟站著,前后窗皆有小廝裝成掃撒的樣子在旁巡視,這起子人看著下盤穩固步伐有力,皆是實打實的練家子。
看來這賬簿并不好偷。
盯了半刻鐘,那人瞅著兩名小廝背對而行的瞬間,在樹上朝窗內擲了一枚冰丸,冰丸落地發出輕響,順著力道滾入床底,不一會兒就化成了一小灘水漬。
門口守著的丫鬟聽得屋內有動靜,立即進入屋內查看,這時他施展輕功,閃身入內,只用瞬息就攀到了屋頂的梁上,沒發出半點聲響。
丫鬟在屋內巡了一圈,沒見任何異常,又走回門口繼續守著。
片刻后,這人便從房梁上下來,在妝臺和床上仔細翻找。只是那賬簿如此重要,刺史夫人怎么可能將之放在隨便就能找到的地方。這人遍尋無果,又聽得外頭廊下有腳步聲靠近,趕忙又翻回梁上去。
原來是那刺史夫人上香后嫌衣裳上都是香火氣味,回房內更換衣服。
更換了新的衣裙,刺史夫人又坐到妝臺前命丫鬟給她重新梳理一遍發髻。
就在丫鬟為她挑選釵子的時候,刺史夫人偏頭看到床底有一小灘水漬,瞬間警覺起來,立即叫來門口值守的丫鬟,問她離開的期間可有人入到房內。
丫鬟伏地回道:“方才是有些輕響,但奴婢一直在房門,窗下亦有小廝守著,奴婢未曾看到何人入內過,便是連蒼蠅都沒飛進來過一只的。”
一旁為刺史夫人梳頭的丫鬟也安撫道:“這水許是晨起伺候夫人洗漱時不小心撒的,那小丫頭是個新來的,手腳不太伶俐。夫人不必驚慌,妍姐姐的身手夫人是知道的,若有賊子入內,妍姐姐肯定知曉。”
刺史夫人沉吟片刻道:“既然手腳不伶俐,便處理了吧。你們先出去,門窗關好,我要看一看那賬簿才能安心。”
兩名丫鬟得令退出屋內,把守在門口。
而此刻站在梁上的人倒是差點笑出聲來——真真打瞌睡送枕頭,得來全不費功夫。
只見那刺史夫人確認屋內已無人,便從頭上拔下一根極不起眼的金釵,在那雕了蝶戲牡丹的妝奩上輕輕一撥弄,妝奩內立即彈出一層暗格。刺史夫人從暗格內取出賬簿翻看兩眼,確認無誤后,又謹慎地放了回去。
再三查看,刺史夫人才放心離開了廂房,與眾官眷一同聽經去了。
那等小機關倒是難不倒他。
他由懷中掏出一根銅絲,看似隨意地掰了幾下,便成功將妝奩暗格打開,拿到了那本賬簿。只是直接拿走十分打草驚蛇,他拿出紙筆,以極快的速度謄抄了一份,揣進懷里,又跳回房梁上。
眼下刺史夫人命人將廂房的門窗全都關起,他看不到屋外情況,并不太好離開。
四下打量了一圈,終于讓他發現架子床上方的瓦片似有些松動。他放輕手腳,挪開幾片磚瓦,一躍而上,從屋頂翻了出去。
只是外頭小廝方才得了刺史夫人的命令,盯梢得更嚴格了些。其中一人很快便發現屋頂有一破洞,大立即打了聲哨子,前后廂房所有的守衛與小廝丫鬟都動了起來,一時間人頭攢動,倒教他避無可避。
他只好閃身躲入最里側的一間廂房內。
再說譚寶莉,在后山逛了一陣,覺得實在是乏了,就讓巧心扶她回去。現下她能看到眼前一些模糊輪廓,不至于再撞到家具物什,便讓巧心也去歇息片刻,打算獨自回到房內。
她剛推門而入,就與那翻墻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譚寶莉也沒想到房內有人,驚得她張口就要喊。
那人趕忙制止道:“姑娘莫喊,是在下。”
聽得聲音熟悉,譚寶莉穩了穩被嚇得撲騰亂跳的心,開口問道:“可是黎家郎君?”
“正是在下,小娘子的傷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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