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總算大婚
譚寶莉正歪在軟榻上等著擺膳。
她的婚事經過重新納吉、納征、定期一系列流程后,最終將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八。
這期間她與黎封又見過兩次,可不管是哪一次見面,黎封的態度總是陰晴不定,倒不似三年前在觀音橋時那般灑脫。
明日便是譚寶莉要出閣的日子,按照西州的習俗,娘家人要在新娘出嫁前一日宴請親友。而她作為新嫁娘,定期后不可以再見外人,李氏便命人給她單獨傳了膳。
“這天倒是涼快下來了,不過明天定是個晴天。”巧蘭一邊將領回來的菜擺上桌邊說道,“大廚房那邊照顧客人做的都是大鍋菜,娘子的菜是夫人讓小廚房單獨弄的,有姑娘最愛的燕窩鴨子呢,姑娘可要多吃點。”
譚寶莉從軟塌上下來,看了眼案上的吃食,有一品燕窩鴨子、冬筍炒三樣、蒸鮮魚和桂花蘿卜,并著幾道爽口開胃的小菜,和一碗粳米飯,令人食指大動。
待譚寶莉坐到桌邊,巧蘭先拿茶湯伺候她漱了口,才將木箸遞到她手里。
只不過譚寶莉有些懨懨兒的,對著滿桌佳肴也提不起什么興趣。
巧蘭見狀,在屋內環視一圈,果然看到貴妃榻旁案幾上放著的黃楊木盒子,里頭裝著的是譚寶莉已經拿出來看了千百回的通婚書。那通婚書并著答婚書早就在官府前備了案了,沒什么可以反悔的機會。再看自家姑娘這神態,知曉譚寶莉只是為明日的婚事焦慮,便給巧心打了個眼色,自己往案幾走去:
“姑娘這婚書怎的還沒收起來,奴婢幫您放到嫁妝盒子里去吧。”
譚寶莉這才回過神來,知曉自己剛才的樣子是讓兩個大丫鬟擔心了,便笑了笑:“剛才還想說要用五色線縛了放好,發了會子呆又給忘了,瞧我這記性,還是你們貼心。”
這么說著,譚寶莉將婚書收回盒子里,又用五色線縛住,遞給巧心拿去收好。
再轉過頭,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大紅——她明日便要出嫁,房中唯一不是紅色的大概就是衣架子上掛著的那套靛色花釵翟衣了。
上巳節后,黎封果然擢升六品昭武校尉,派遣至云州府云城縣任職。原本以黎封的品級,譚寶莉只能穿大袖連衫樣式的細釵禮衣,不過因著譚家皇商身份,當年譚振華娶妻時就得過圣人賞賜的花釵翟衣,故而譚寶莉這次出嫁穿了母親的花釵翟衣,也并不算得越矩。
只是譚寶莉看著那青羅翟衣,心下一片焦慮:也不知以黎封的性子,見得這套翟衣會不會又要多想,覺得譚家輕視了他去。
正惆悵著,門簾又讓人掀了起來。
“我打那月洞門過來就聽到你嘆氣,怎的,明天就要做新娘子的人,有什么不滿意的?”譚寶雯挺著肚子從門外進來。
她現在月份大了走動也困難些,譚寶莉趕忙起身去扶。只是她擺擺手道了句“哪就那么精貴了”,便徑直坐到了桌邊。
“你還未用膳呢?這天兒涼下來了,再放菜都要凍了,仔細夜里鬧肚子,有你受的。”
“長姐慣會取笑我的。”譚寶莉這么說著,也不等譚寶雯拒絕,招呼巧蘭多填一副碗筷。“知道你在前頭陪客人吃過了,現下來了我這,長姐再陪我吃點吧!”
譚寶雯伸手捏了捏妹妹的鼻尖,巧心便端上來一杯剛制好的熟水。“我家小娘子明日就要出嫁了,長姐有孕不宜飲酒,以茶敬你,祝你與那黎郎君百年好合。”
“是阿娘喚你來的吧,可是還有什么要交代我的?”譚寶莉笑著抿了一杯果酒,看向自家長姐。
凝香院備的酒皆是花酒果酒,度數不高喝不醉人,給小娘子們喝著過癮罷了。
譚寶雯瞧著她但笑不語,隨手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從袖子里掏出幾本冊子來塞進她懷里。
“可不就是為了這事兒么,我和阿娘要說的,這書上都有,你趕緊看了好拿去壓箱。”
一頭霧水將冊子接過來的譚寶莉本還想著翻看幾頁,聽得“壓箱”兩個字,頓時覺得這冊子恍若燙手山芋,只想一股腦地丟出去。
“燥什么,遲早是要經歷的!”譚寶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趣道,“待你經歷過了,總會知道這其中的好處。”
可惜譚寶莉到底還是沒出閣的姑娘,沒辦法做到長姐那般“坦坦蕩蕩”,只得羞紅著臉,胡亂將那冊子塞進迎枕下了。
譚寶雯看她實在臊得厲害,倒也沒繼續調笑,只是抿著茶盯著妹妹看。
要說那黎封真是好氣運,自己這妹妹美得跟天仙似的,性子又溫柔嫻靜,譚家雖是商賈之家,但好歹是有頭有臉的皇商。莫說皇親國戚,配個狀元郎都綽綽有余。自譚寶莉及笄以來,譚府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彎,偏偏叫一個破落戶家的窮小子撿了便宜。若不是有當年救命之恩在,黎封是萬萬高攀不上譚家的。
譚寶莉低著頭絞了一會兒帕子,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長姐,那事兒……疼么?”
聽得她這樣小心翼翼地開口,譚寶雯差點沒笑出了聲。
“有一點吧,比起生孩子那還是不算什么的。”譚寶雯放下茶杯笑了笑道,“只要是與你心悅的人一齊,那便是快樂的。”
心悅之人?譚寶莉抬頭迷茫地看了看長姐。
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算是心悅黎封。
總角相識時,他還是單純少年郎,因為年齡相近,他與兄長譚俊軍其實關系更好。只是每次到府中請安,總會給他捎帶些新奇玩意兒,讓體弱無法出府的譚寶莉很是感激。
后來金釵訂盟,她其實早就知曉阿耶有意讓她嫁入黎家,她嘴上說著“單憑耶娘做主”,心里確實也是這么想的——家族不需要她的婚事錦上添花,于她而言,嫁誰總是要嫁的,嫁幼時便相知的人總好過外面那些連面都沒見過一次的人吧。
再往后觀音橋遇險,他克己復禮,幫了自己兩次。那時雖眼睛看不到,但只聽說話語調,便知這人是個肆意兒郎,有幾分灑脫不羈在身上。
所以她也講不出對黎封是個什么感覺,或許是聽從安排?或許是有那么一絲好感?或許是感念三年前的恩情?
實在想不出,索性不再想了。她端起酒杯,又與長姐談論別的去了。
八月□□吉,宜嫁娶,諸事皆宜。
巧蕙和巧蘭將還未睡醒的譚寶莉架到浴房去洗漱,她昨晚吃多了酒,差點兒誤了今日的大事。急得李氏在一旁恨不得拿鞭子抽這姐妹倆一頓,命人熬了碗濃濃的解酒湯給她灌了下去。
待沐浴完出來,外頭的天都還未大亮。譚寶莉掩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顯然還沒回過魂來。
“誰家娘子出嫁前一日吃那么多酒的!雯娘你也不勸著點兒你妹妹!”
旁邊觀禮的譚寶雯也是犯著困,她當年出嫁的時候,好似并沒有要起那么早啊……倒是全然忘了她當年因遠嫁惠州,早早的就出發到惠州那邊的別院待的嫁,并沒有那么繁瑣的流程。
趁巧心拿熏籠給譚寶莉烘頭發的檔,外邊幾個丫頭簇擁著全福人走了進來,說是要先給她開臉。
潔白的棉線繃緊放松間就將臉上代表少女的絨毛繳了下來,繳過的地方微微有些刺痛發紅,巧蕙趕緊拿沁過冷水的巾子讓譚寶莉敷臉。待巾子拿下來的時候,譚寶莉人也清醒許多,原本就白凈的臉龐此刻更像是剝了殼的水煮蛋,白嫩得有些透亮了。看得全福人和喜婆直夸這是她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子。
因少女底子好,便省了些上妝工序。小丫鬟們將晨間飯食送過來,是一碗湯圓子并著些糕點,譚寶莉此刻也不知是開始緊張還是喝了滿滿一大碗解酒湯,吃不下太多東西,只得將那碗象征團圓甜蜜的湯圓子胡亂吃了,并未動其他糕點。
還未來得及抿口茶湯,又被催著去梳妝了。
梳頭是李氏親自來的。李氏上有公婆在林郡祖宅,下有子女雙全,與譚振華亦稱得上是夫妻恩愛多年,所以這“全福人”也是當得的,
她捧起女兒烏黑發亮的頭發,拿起木梳沾了桂花頭油邊梳邊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這么念著,卻是紅了眼眶:“我的莉娘終于要嫁人了,可我總記得你剛出生時的樣子,那么小,眨眼間竟也是個大姑娘了……”
譚寶莉聞言回頭抱住母親,哽咽道:“阿娘,女兒也舍不得您……”
看得母女兩個淚眼汪汪,秦嬤嬤趕緊上前提醒:“夫人,二小姐,還是先梳妝吧,祭祖的吉時就快到了。”
李氏這才扯出帕子摁了摁眼角,將譚寶莉扶到梳妝鏡前坐好:“是了,這大喜的日子咱娘倆就莫要哭哭啼啼的了,你阿耶已經在祠堂那兒候著了,待你梳妝完我們就過去。”
說著便給喜婆打了個眼色,對方立即上前手腳麻利的給譚寶莉挽了個鳳髻,并佩上各式釵環,又換了那套花釵翟衣,總算是收拾妥當,母女二人步行至正院后的譚家祠堂祭祖去了。
譚家祖宅扎根林郡,所以這祠堂按照規矩,并沒有供奉祖輩牌位。只是昏禮需有祭告先人那么一項,就獨獨立了一塊寫著“譚氏香火牌位”的往生牌位,僅在重大儀式時才請出來。
譚寶莉同李氏到祠堂時天已經蒙蒙亮了。譚振華背著手站在香火牌位前,不住打量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穿了鄭重的翟衣,又將發髻高高梳起,婦人的韻味立即顯現出來,可小女孩兒嬌憨的模樣又仿佛還在眼前。
譚振華總想著將小女兒再留兩年,卻又不能留她一輩子,只好替她尋了這門親事。雖門第上是低了一點,好歹黎封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會負了他的莉娘。
祭告完祖先,就到了“哭嫁”的環節。譚寶莉由丫鬟扶著在正堂跪下,將熱茶遞給父母,聽他們訓話。
“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婦不事夫,則義理墮闕。(注)”李氏伸手抹掉譚寶莉眼角的淚,“女子出嫁從夫,待會上了喜轎拜了堂,你就是黎家婦了,日后定要恪守‘四行’(注),與那黎封好好過日子。”
說罷,李氏也忍不住拿起手帕壓了壓眼角。
“雖眼下流行‘哭嫁’,但黎府左不過就在隔壁,你還是快快上轎,莫誤了吉時。”聽外頭喜娘已經在唱吉催轎,李氏從譚振華手里接過那方繡了鴛鴦并蒂蓮的紅蓋頭,蓋在了譚寶莉頭上。
吉時一到,譚家老幺譚俊杰背著姐姐上了喜轎,喜娘往新娘子手里塞了裝滿“棗生桂子”和金銀、玉如意等吉物的寶瓶,又關好了轎門,才用喜氣洋洋的唱腔念道:“吉時已到!譚家新娘出嫁啦!”
譚寶莉捧著寶瓶坐在喜轎里,眼前是一片大紅,只能盯著蓋頭下的寶瓶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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