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飛速攀上榕樹，沖向那團白霧。

        白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方星也隨著白霧一起消失了，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我站在她剛剛的立足之處，樹只是樹，枝葉只是枝葉，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氣仍然殘留在空氣中，但她卻神奇地消失了。

        “方星成仙了嗎？”我無法回答自己的提問。

        這一次，眼睜睜看著她消失，是現(xiàn)場唯一的目擊證人，但卻無法向其他人解釋，方星究竟是怎樣消失的。

        “喂，葉開，下來，下來……”簡單在樹底下大叫。

        我環(huán)顧四周，整片榕樹森林一切正常，剛才發(fā)生的一幕，像是一場噩夢，什么都沒留下。

        簡單拼命揮手，但我突然間覺得，自己雖然身為調(diào)查員，卻沒有任何力量破解迷霧事件。那是“非人”的力量，普通人永遠都無法說得清。

        我從樹上下來，噗通一聲落地。

        “方星消失了，到底去了哪里？她跟你說的最后那段話是什么意思？難道陰陽人偶真的是妖魔鬼怪？葉開，要不要通知警方，要不要調(diào)集更多人過來，徹底搜查這里……”

        簡單的話很多，可是我的頭腦昏昏沉沉，仿佛凍僵了的土豆一樣，失去了思考能力。

        “打電話給當?shù)貧庀蟛块T，看這種神秘白霧的成因，按照以前的例子推算，如果我們繼續(xù)追查下去，會不會也像方星那樣消失……”回到車里，我的情緒穩(wěn)定了一些，才吩咐簡單做事。

        “葉開，人偶都沒了，我們之間的組合也沒有什么意思，還是一拍兩散吧！”簡單的臉色很差，情緒也變得不耐煩起來。

        我沒有勉強，只是溫和地看著她。

        簡單長嘆一聲，打電話給氣象部門。

        對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從來沒有白霧，榕樹森林沒有類似記錄。我們有高空航拍錄像，可以向你公開展示。來之前電話預(yù)約，工作日時間都可以。”

        我確信自己看到了方星的消失，但是，白霧來得快也去得快，無法把它們跟任何奇特案子聯(lián)系起來。

        簡單苦笑著掛了電話：“白霧來得太蹊蹺，似乎是專為方星設(shè)計的。白霧抓走了方星，別的人就不重要了。”

        發(fā)生了這種詭異事件，大家人人自危，博物館內(nèi)部的氣氛也變得極其異樣起來。

        簡單的出現(xiàn)，更加深了這種感覺。

        卡夏先打電話預(yù)約，然后到房間來拜訪。

        她的面容十分憔悴，眼珠上布滿了密密的血痕。

        “葉先生，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我們也感到抱歉。方小姐失蹤，貴調(diào)查局怪罪起來，我們承擔(dān)不起。現(xiàn)在，能不能請你跟上級聯(lián)系，這件事就此終結(jié)，就當是陰陽人偶從未出現(xiàn)過，就當是……博物館這邊沒有任何事發(fā)生，免得新聞繼續(xù)發(fā)酵，影響了博物館的名譽？”

        我理解卡夏的心情，秦成沛失蹤，博物館今后的運營將會出現(xiàn)巨大改變，如果秦成沛的小女友成為順位繼承人，那么，卡夏很有可能遭到辭退，事業(yè)遭遇滑鐵盧。

        為了自保，她必須做出一些決定，其中就包括隱藏消息，封鎖新聞，讓博物館度過眼前的危機。

        “卡夏，不要那么沉重，秦先生未必已經(jīng)遭遇不測，很多擔(dān)心都是多余的。如今，人偶失蹤，證明還有很多未解之謎等待我們探索，盲目終止行動，實在是不明智到了極點——”

        卡夏突然情緒激動起來：“不，不是不明智，你是外來者，根本不懂我面臨的困境。秦先生的小女友最恨的就是他雪山遇仙的事情，現(xiàn)在又出現(xiàn)了人偶……秦先生失蹤前，薇薇安就說過很多次，要把人偶剁碎，骨灰撒到大江大河里去。現(xiàn)在，秦先生失蹤，如果薇薇安向我討要人偶，我該怎么說怎么做？你們是外人，你們都是外人，只有我，多年來輔佐秦先生……我失去了什么，你明白嗎？你們明白嗎？”

        從她激憤的表情中，我突然意識到，卡夏和秦成沛之間，絕不僅僅是總經(jīng)理和董事長的關(guān)系，而是有更深層的聯(lián)絡(luò)。

        男人創(chuàng)業(yè)時期，喜歡卡夏這種事業(yè)型的女強人，但到了事業(yè)穩(wěn)定、名利雙收之后，喜歡的則是年輕漂亮的青春女孩。

        卡夏成長為秦成沛的左膀右臂，但卻留不住他的心。

        不管是人偶還是雪山仙女，都是卡夏心里永遠拔不出來的刺。

        “卡夏，我會努力找到秦先生，至少，在確認他死亡之前，你是巨木博物館的總經(jīng)理，擁有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用好這份權(quán)力，就是你現(xiàn)在需要干的，對不對？”

        我努力安撫卡夏的情緒，避免事態(tài)失控。

        當下，因為方星的神秘失蹤，我心里也是極度忐忑，找不到解謎的突破口。所以，我需要一個得力的同盟，而不是給自己再樹強敵。

        “你——”卡夏語塞。

        我起身煮咖啡，給卡夏一個冷靜的時間。

        外面靜悄悄的，博物館的工作似乎都停滯了，沒有人來人去，也沒有喧嘩呼喊。

        遠處，大樹綠意蔥蘢，樹下草地如茵，有十幾只五彩斑斕的小鳥在樹梢上、草地上蹦蹦跳跳，往來飛翔。

        “世外桃源……原來，世外桃源也不安穩(wěn)，這個世界上，最不會改變的就是不斷改變……秦成沛、方星消失，大雪山雪崩，人偶……”

        我突然間猛省，方星失蹤，但人偶并未出現(xiàn)在爆炸現(xiàn)場。

        就算是再猛烈的爆炸，總要有一些碎片留下來。

        我們不能僅憑著方星的一句話，就判定陰陽人偶已經(jīng)消失。

        更何況，方星帶走人偶不是個容易的過程，必須有人內(nèi)應(yīng)協(xié)同，她才可能得手。

        我回頭，遠遠地看著卡夏。

        她捂著臉抽泣，女強人的鎧甲已經(jīng)完全卸掉。我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成真，因為卡夏對于秦成沛的付出已經(jīng)夠多，我不想再雪上加霜，揭破她的秘密。

        “卡夏，沒關(guān)系的，我相信，秦先生吉人天相，一定能平安歸來。”我大聲告訴她。

        卡夏搖搖頭，抽出紙巾，用力擦拭眼睛。

        我端著咖啡走過去，裝作有意無意地嘆氣：“可惜，陰陽人偶失蹤，秦先生回來，一定會大發(fā)雷霆。如果這件事是方星造成的，我們古董調(diào)查局和巨木博物館之間，也許會造成糾紛。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希望擴大搜尋范圍，找到一些陰陽人偶消失于車輛爆炸案的證據(jù)，你的意見呢？”

        卡夏臉色木然，沒有回應(yīng)。

        我猜測，方星是在卡夏的幫助下竊取了人偶。卡夏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想熄滅秦成沛的非分之想，讓秦成沛收心，最終放棄那些青春靚麗的女孩子，跟她一起，隱居終老于巨木博物館。

        一個優(yōu)秀的調(diào)查員首先必須是一個目光銳利的心理學(xué)家，在我眼中，卡夏所有的心理活動和外部動作幾乎是透明的，我能讀懂她下意識動作里的全部內(nèi)涵。

        “我不知道，秦先生雪山遇仙回來，發(fā)瘋一樣在森林里尋找，仿佛著了魔一樣。我只能聽他的，調(diào)集了很多人，包括熟悉‘天子神鋸’的族人們——”

        卡夏突然住嘴，因為她說出了“天子神鋸”四個字，那應(yīng)該是一時失言。

        我不動聲色，只是低頭喝咖啡，讓對方誤以為根本沒有聽明白她說的話。

        “我?guī)退麑ふ掖髽洌�最后找到陰陽人偶。我這一生，只想讓他快樂，只要他想做的，我就算傾盡全力，也要幫他完成。這一次，也是如此，但當他看到人偶的第一眼，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他愛上了人偶，那種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仿佛已經(jīng)愛了三生三世，還要一直愛下去。我曾經(jīng)多么渴望，能讓秦先生那樣看著我，哪怕只有一晚上、一秒鐘也好啊……我知道，自己錯了，根本不該尋找菩提古樹中的人偶，那只會讓秦先生的心離我越來越遠，我恨，我恨……”

        我的猜測完全正確，但我并不開心，因為這件事對卡夏極度不公。

        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人，付出半生，一無所得。相反，秦成沛卻放任了自己的行為，一次次傷害卡夏。

        “好吧，我懂了，但你不該幫助方星盜走陰陽人偶。現(xiàn)在，把人偶送回來，結(jié)束這件事，可以嗎？”

        我沒有給卡夏喘息之機，直接掀開了她的底牌。

        卡夏愣了愣，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我的眼睛。

        她的眼中噴射著熾烈的怒火，但我不為所動，只是淡定地笑著，迎接著她的怒視。

        “卡夏，這不是件小事，人偶的出現(xiàn)，是大自然的一次警告，千萬不要把個人情感卷入世紀大戰(zhàn)中。把人偶送回來，由我?guī)У焦哦�調(diào)查局，盡快結(jié)束這件事，秦先生才有可能得救，不是嗎？”

        我洞察卡夏的心思，就可以一步步引領(lǐng)著她，回到正途。

        外面，有人快步走來，輕輕敲門。

        我打開門，外面站著的是卡夏的女秘書。

        女秘書客氣地向我笑了笑，然后輕聲稟告卡夏：“老板，有客人求見，是之前約好的。現(xiàn)在，您方便會見嗎？”

        我不希望跟卡夏的談話就此結(jié)束，因為她還沒有給我肯定的答復(fù)。如果能乘勝追擊，了斷此事，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請客人等一等，我跟葉先生這邊還有幾句話。”卡夏回應(yīng)。

        女秘書離開，卡夏起身，極度猶豫地開口：“葉先生，如果……如果人偶回來，你帶回調(diào)查局，是不是就不會再惹麻煩了？秦先生回來，沒了人偶，一定大發(fā)雷霆，但我想如果……把丟失人偶的事情推到別人身上，比如推到你身上，是不是可行？”

        她很聰明，可以答應(yīng)我的要求，但同時提出了“甩鍋”的條件。

        “當然可以，你盡管推到我身上，我來向秦先生解釋，絕對不會影響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和方星到巨木博物館，本來就是要化解矛盾，你這樣做，非常恰當，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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