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我就想進去，卻被保安無情攔住。

        “您不能進去。”

        他搖搖頭，斬釘截鐵，

        “您是家屬嗎？家屬工作時間來找內部員工需要在休息區等候，稍后我為您撥打電話。”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沙發，“您先去那里等候。”

        “好吧。”我只好妥協。

        保安走到附近的工作臺，開始撥打號碼，

        “請轉接銷售部。”

        “銷售部？”我站起來。

        “我們銷售總監。”保安說，“孫總監。”

        那一刻我忽然慌神，趕緊攔住：

        “不、不用了，我找錯人了。”

        保安放下電話，“啊？”

        “找錯人了，不好意思。”我難為情地揮了揮手。

        如果現在在工作的地方貿然找孫書源，對我來說有什么好處？他即使是見我也是在樓下這種休息室，工作時間，這附近也沒有什么他同事。

        如果我真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最好悄悄溜進內部一探究竟。

        “抱歉，我想、想上個洗手間。”

        保安指了指門外的方向，“二十米有公廁。”

        “可是，我還需要補個妝，拜托了，”我竭力懇求，“公廁補妝很麻煩。”

        “……”

        保安嘆了好幾口氣，用自己的工牌刷門禁，目送我進一樓大廳不遠處的衛生間。

        走進衛生間，洗完手之后，我開始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這保安大叔未免太盡職盡責，生怕我上完廁所小偷小摸一樣，在大廳門口轉悠幾步不忘看一眼衛生間。

        忽然我注意到洗手間靠外的廊道里還有一扇門，是保潔盥洗室。

        果不其然，里面有一件保潔員工作制服。我悄悄溜進去，迅速換好衣服，拿著拖把從容不迫地走出來。

        保安往我這里瞟了一眼，就扭頭回去了，沒發現什么異常。

        我拎著拖把，走到大廳的電梯口之前，在地圖臺上找到了銷售部門的位置：24樓a區。

        電梯門剛一開，我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好的，嗯，稍后我和你聯系，對不起，剛剛有個電話打進來了……等兩小時后來部門我們面談。”

        ……

        是孫書源的聲音，他和另外兩個人走進我隔壁的電梯。

        我低著頭，目光藏在帽檐下，大致看見孫書源現在的裝束，西裝，皮鞋，還有那說話的氣勢，和之前在家里在我面前完全是兩副面孔。

        我出了電梯，驚魂未定。

        看隔壁的電梯屏幕數字，他們去了樓下。

        我、我得去樓上。

        正打算回到電梯里，忽然隔壁那個電梯門的數字又往上走了。

        誰知又是孫書源，在電梯門開啟前幾秒再次聽見他說話的聲音，那一刻急中生智，我背過身，臉朝向附近的墻角，裝作拖地的模樣。

        “奇怪，剛剛接到樓下電話，結果又說人走了。”

        “什么人找你。”

        “不知道，那個保安口齒不清。”

        ……

        站在墻角處拼命拖地的我，希望他們趕緊離開。

        真是無法想象要是被孫書源發現自己在這里扮演保潔，他會呈現什么樣的表情。

        “飛億那邊的人提前來了，孫總。”

        “都準備一下。”

        “好的。”

        ……

        他們離開了電梯間附近，我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還沒緩和幾秒，肩膀被人毫無征兆地拍了兩下。

        “哎。”

        我渾身發抖。

        “a區會議室地上臟，記得拖。”

        我緩緩轉身，始終低頭，那個人同樣穿著保潔制服。

        “好，好。”我連連答應。

        隨后她就提著水桶走遠了。

        ……

        我驚魂未定，稍稍冷靜下來，準備趕緊打道回府，結果她又拎著水桶回來了。

        “還不去啊，快點。”

        我只好在她的注視下往她口中的a區會議室走去。

        果不其然，我最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剛剛孫書源和他那幾個同事，就是準備在這里開會。

        他身邊那兩個同事的聲音略有印象，正在會議室里聊天，不過孫書源本人不在。

        “總監呢？”

        “洗手間去了。”

        “噢。”

        原來他去洗手間了，那我得抓緊機會拖完地跑出來。

        我匆匆走進會議室，那兩個男同事沒怎么注意。低垂著頭，佝僂著腰，我以極快得速度沿著墻角拖了一圈，準備拖完就開溜。

        “……誒，你說孫總真的再婚了？”

        聽到這里，我頓住動作。

        “誰知道呢。”

        “可他老婆才死了一年。”

        “人總要開啟新生活嘛。”

        “你們有見過他新老婆嗎？”

        “這個么……”那個藍西裝的男同事湊近了些，“上上個月我去孫總家給他送檔案，看見他家窗口站著一個女的。”

        “啊？真的假的。”

        “真的，我沒看錯，就是那個窗戶。”

        “他不是搬家了嗎？”

        “之前破小區的那個，當時他們家還沒發火災。”

        “對啊，那火災什么情況。”

        “空調起火。”

        “那那個女的沒事吧。”

        “應該沒事。不然你看最近孫總天天這么開心，著急下班，肯定一回家就能看見美女。”

        “他再婚都不和大家通知一聲？我還以為他單身，前幾天剛打算介紹我妹妹認識。又擔心他太深情走不出來……”

        “深情個屁。”

        “當時他老婆臨產前請了兩個月陪產假，很不錯了。”

        “切。”

        “陰陽怪氣。”

        “我是覺得，營銷亡妻賣弄深情人設，惡心。”

        “小聲點，萬一孫總聽到了。”

        ……

        頭上汗涔涔。

        不能再聽了否則孫書源真回來了。我握緊拖把，轉身沖出會議室，結果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

        孫書源淡淡說了一句，順手扶了我一把，我一聲不吭，渾身神經緊繃到極點，只是壓低了腦袋，隨后離開會議室門口。

        剛走出去沒三步，不知是否出于某種心虛的情緒，微微回頭看了他一眼，結果居然和他對視上了。

        我咽了咽嗓子，壓低帽檐跑開。

        “萬……”

        他喊出一個字，我徹底意識到我完蛋了。

        “老，”他頓了頓，我能聽得到他開始追隨我的腳步，“等一下，等一下。”

        我終于放開腳步狂奔，穿過24樓a區數十個工位又拐進了b區，在各式各樣的廊道里穿梭，嘗試尋找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等等！”

        “萬、萬……”

        完了，完了，我現在該怎么辦，我應該怎么和他解釋。

        孫書源現在的角色，在我眼里異常恐怖。

        柳暗花明，抬頭猛地發現了這一層的洗手間，我扔掉拖把準備沖進女廁所的那一刻，被一股外力往后拉去，隨后落入另一個人的懷里。

        那人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往身后的男廁所里拖去。

        我嗚咽著拼命掙扎，根本掙脫不開。

        “噓！”

        對方用力對著耳朵噓了一聲，成功嚇住了我。

        我止住動靜，任憑他往男廁里拖走。

        他把我拽進一處隔間，微微松開手。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忐忑地抬頭，看見了一張半生不熟的臉。

        殷維擰著眉毛瞪我好久，并不言語，只是豎了一根食指在嘴邊，示意我噤聲。

        “別慌，有我在。”

        我拼命點頭，眼角已經被嚇出淚來。

        大概過了半分鐘，洗手間外有了些許動靜。我聽見孫書源的聲音越來越近，

        “萬，萬琳啊。”

        他站在洗手間外面喊我，

        “你出來吧，我這里能調到監控。”

        完了，那我今天做的一切豈不是都要被他知道了。

        “我不方便進女廁所，不要逼我。”

        ……殷維一只手死死捂住我的嘴巴，另一只手定住我的肩膀。

        “有些話我想現在就和你說清楚，你放心，我不想傷害你。”

        聲音不斷從幾米外的地方傳來。

        “我孫書源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看重事業的人，

        “我很不喜歡，很不希望任何人，對我的事業做出一些不好的影響。

        “這段時間，因為你失憶的緣故，很多復雜的事情我沒法和你說清楚，直到你自己一點點發現端倪，是我騙你，這點，我給你道歉，如果你還是不高興，我可以給你一筆錢，自己去消費，找樂子，

        “我希望你可以做一個只用花錢什么都不管的家庭主婦，我希望自己疲憊一天晚上回到家看見你對我笑，為我做飯，陪我說話，緩解工作壓力。你說你不喜歡，你要去工作，我答應了，我托人幫你找了工作，準確來說那不叫工作，叫消遣，

        “你仍舊給我添亂，把顧客家屬打傷，賠償都是小事，只是，你影響了我和朋友同事之間的人情關系，比如你那個工作，你知道我花了多少精力去和盧麗珍周旋嗎？

        “現在，我也不清楚為什么你要跑到公司里給我添麻煩，我想說我很累，我每天操心工作上的事情，還要回家面對你的冷臉，甚至還要替你收拾爛攤子。

        “你最好現在就出來，我會安排好人送你回家，我不怪你。

        “萬琳，不要逼我進去找……”

        兩分鐘后，我感覺得到他正在一點點暴躁，我聽見隔壁女廁所的門被他一腳腳踹開，每一聲巨響都引起我渾身抽動。

        殷維死死地摁住我的肩膀，“別怕。”

        “萬琳！我知道你在這里！”

        他忽然喊起來，“別讓逼我發火！我不想發火！”

        “你給我出來！”

        大概過了半分鐘，我感覺他似乎往男廁這邊走來。

        “不是吧，老婆，”

        他忽然發出笑聲，

        “你不會躲在這里吧。”

        忽然殷維騰出一只手，按下馬桶的沖水閥。

        嘩啦啦的流水聲吸引了孫書源注意，他的腳步，一步步，踩在距離我和殷維幾米遠的地方。

        最后，他停在我們的隔間之前。

        “別躲了，老婆，”隔著一層單薄的木門，孫書源笑聲瘆人，

        “我可直接進來了。”

        忽然殷維的手臂穿過我腋下，把我懸空抱起放在馬桶水箱上坐好，雙腳離地。

        我注意到門口的陰影，孫書源似乎是想蹲下來看。

        “你誰啊，剛剛說那么多廢話，影響老子上廁所。你哪個部門的。”

        沖水聲漸漸止息，空曠的洗手間里，他男人的聲音格外洪亮清澈。

        “剛剛說半天老婆老婆，說一大堆，演戲呢。”

        孫書源忽然不說話了，大概幾秒后他才猶豫地開口：

        “您……”

        “你哪個部門的，剛剛說的什么內容。”

        “呃，我……”

        殷維用領導的口氣，毫不客氣地質問他。

        “你哪個部門的，說清楚。”

        “對不起領導我……”

        殷維用手機播放一段鈴聲，隨后暫停。

        “煩死了，老子要接電話了，別吵。”他開始演戲，“喂，啊，好的……”

        此刻孫書源的鈴聲也響了，估計那邊的會議也要開始，我看見門口的陰影消失，伴隨孫書源急促離開的腳步聲。

        五分鐘后，一切歸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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