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殷維自述(1)
我叫殷維,1996年生,除了出生時母親難產,我險些夭折,之后二十多年再沒遇過不順。
18歲考入名牌大學,攻讀法學專業(yè),22歲畢業(yè),通過司法考試,做了三年輔警。
家里經濟條件良好,父母感情和睦,思想民主自由。一直以來,我從沒覺得生活苦過,交際圈子里,朋友,同學,幾乎都與我條件相當。
身邊即世界,這層緩沖帶,將我包裹得很好。
由于性格開朗,擅長與人打交道,大學期間和學長前輩學習投資,已經實現小程度上的經濟獨立。起初的打算是做一名律師,在律所安穩(wěn)度過余生,如果有緣,遇見一位當地女孩,戀愛,結婚,生子,正常軌跡。
我更多是個務實的人,沒有許多冒險的想法。
在準備入職律師事務所之前,我卻忽然萌生做警察的想法。
按后來萬玫的話說,所處的環(huán)境過于友善,以至于自己對整個社會的態(tài)度極端積極。確實,我渴望回報社會,為群眾做好事,幫助別人在我心里是一種證明自己活著的方式。
大二暑假的時候,我曾救過一個落水兒童,被當地新聞報道持續(xù)兩個月。
大概是從那時候起,我心中就有做警察的想法了。
因為通過司法考試,加上那次事跡表彰,我很快通過了當地公安局輔警的招聘,合同期三年。
與我想象的工作生活略有不同,并沒有那么多事情去要處理。我熱愛我的工作,但分派給我的任務實在很少,生活漸漸趨于平淡。
2021年的3月,是我在公安局工作的最后一個月。
那天輪到我負責半夜的接警,3月20日凌晨兩點半,我正趴在桌子上小睡,由于輕微感冒,頭疼欲裂。
忽然此刻鈴聲響起,我迅速接起電話,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說,
“您,您好!
我問她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她猶豫了幾秒,支支吾吾地報出了自己的地址,
“芙蓉,芙蓉小區(qū),e301,三棟!
我記下地址,但她并沒有說出自己需要幫助的地方。
“我,我……”
她足足猶豫了十幾秒,最后說,
“我丈夫打我!
我說請她稍等,我立刻聯系局里的同事出警幫忙。
掛斷電話,我起身準備去辦公室,此刻電話又響起。
還是剛剛那個女人,她緩緩地說,對不起啊,警察同志,不需要出警,不需要了。
我反復確認了幾遍,確定不需要么,她說,確認不需要。
之后便沒有出警。
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我并沒有在意,直到3月結束,我離開公安局,準備還是去律所工作。
有天,我在律所幫同事整理材料,那是一份遺產處理的資料,無意間看見紙上的一行信息,是芙蓉小區(qū)三棟e301。
我感到眼熟,想了一會兒,這才想起那天半夜報警的女人。
她死于車禍。
同事說,那個女人在3月6日和丈夫去民政局申請離婚手續(xù),三十天冷靜期后再確認離婚,她死在了4月5日,正好是最后一天。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虛無。
我真切體會到我與這位女性的死亡相關。
如果我當時再多一點謹慎,堅持出警,事情會不會變得稍微不一樣,正是這稍微之處,就能挽救一條人命,準確來說,是三條人命。
自那之后我自責,消沉了一段時間。
一個月后,我接觸到很多離婚官司,大部分都是因為單方出軌導致感情破裂。我一邊處理官司,一邊給那些女士提出建議。她們大部分都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有的是化濃妝風風火火來,有的是面容枯槁地來,有的懷著必勝的決心,有的委曲求全只希望能拿到孩子撫養(yǎng)權。
在處理財產法律糾紛之外,她們常問我其他事,例如該怎樣搜集出軌證據,怎樣了解丈夫的行蹤,怎樣保留被家暴的證據,我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提出客觀可行的建議,其中不乏有些女士已經精神失常,嘗試用非法律途徑進行報復,我盡力規(guī)勸,爭取在財產方面為她們獲得最大保障。
后來,有同事悄悄告訴我,我成了圈子里小有名氣的離婚專業(yè)律師。
他們說,大概是我長得好,又會說話,女人看見我的臉,就意識到自己老公有多不值得。
這些都是玩笑話。他們不會知道我心里對那位萬女士的愧疚。
如果當初我更了解一些女性的處境,或許她,還有她的母親,女兒……都不會死去。
日久天長,我的業(yè)務重心漸漸轉移,從一開始提供法律援助,到提供反擊的武器。有很多尚未準備離婚的女士找到我,希望我找到她們丈夫出軌的蛛絲馬跡,起初我不愿做這些,但實在懇切,我難以回絕,后來,我成了一名私家偵探,或者說,婚姻調查員。
婚姻調查員,這個職業(yè)名稱乍一聽很荒誕,我更傾向于私家偵探的理解。
窺探別人婚姻本質并非我本愿,但如果我不去窺探,又怎能幫她們了解自己生活在怎樣的海市蜃樓里。我常聽她們傾訴,埋怨自己如何愚蠢,遲鈍,盲目信任,
可卻十分疑惑:明明是她們丈夫的問題,為何到最后都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攬去。
這似乎是所有女性的通病:
男性的貪心永遠不足以為失敗婚姻而買單,而她們傷心欲絕,支離破碎,把自己揉成一團和另一個女人丟到一起,找出任何有差異的地方反復較量,最終把失敗原因歸咎到自己不夠體貼,有能力,不夠漂亮。
我作為男性無法理解這種現象,也難以言喻。明明她們在學生時期,都是青春洋溢,活潑四射,步入婚姻后或多或少呈現一股怪異的老態(tài)。
她們給我傭金,在規(guī)定時間內,我交還結果,也是答案。每當她們看見我提供的證據后,有的歡喜,有的不信,有的不甘。無論如何,最后事情總會結束。
我經歷了一輪,又一輪,這日子比以前在局里復雜緊張得多,卻仍然不能讓我快樂。
因為并不是所有女顧客,在拿到我提供的證據后,離了婚,日子變得更好。她們中的有些人會沉浸在消極的狀態(tài)中無法走出,對于她們來說,或許永遠不知道出軌真相,才是最好的。
有時,我明明能感覺到面前這位女顧客性格脆弱,卻還要依照職業(yè)流程進行證據搜集。那種對未來不好結局的預判,讓我陷入一種劇烈反思。我分不清自己究竟做了好事,還是壞事。21年秋天我接到一通電話,有個女顧客沒能從悲傷中走出,在一個深夜酒后墜樓。
好在最后保住性命,但自那之后我發(fā)誓再也不做私家偵探。
“金盆洗手”了只有三個月,我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
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簡單詢問了我一下作為私家偵探的事情,我回答說,很抱歉,我已經不做這個了,隨后掛斷。
之后幾天她沒再打來,我以為她和其他聞名而來的女顧客一樣,知難而退,誰知她直接出現在律所樓下。
她說,她叫萬玫,萬一的萬,玫瑰的玫,她不是來咨詢婚姻調查的事情,而是問我最近缺不缺錢花。
我被她這些話嚇住,雖然之前不乏手頭闊綽的女顧客,有些甚至在合同結束后希望和我發(fā)展,但說話這樣直白的,還是第一次見。
我記得那天和她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館,她先禮后兵,伸手撩了撩波浪卷發(fā)下的金色耳環(huán),瞇眼笑,她說,
“我這個案件很復雜,棘手,你恐怕應付不來!
她說話很高調,身體向后倚著,桌下的銀色高跟鞋隨著她說話聲一下一下,敲擊桌子腿,
“殷先生,在離婚圈子里大名鼎鼎,無所不能,”她伸出一根手指卷弄發(fā)絲,“真有那么厲害么!
我搖搖頭,既然我已經絕對不干這行,那與她也沒什么好說,
“沒有!蔽覕蒯斀罔F地回答。
她不氣不餒,換了一邊翹二郎腿,“我知道讓您重出江湖很難,所以,您開個價!
萬玫托腮看我,眨眨眼睛,眼睫毛上的亮片很是好看。
思緒飄開了,我當時在想,她長得不難看,除了說話腔調比一般女人做作自負很多,其他地方真是挑不出缺點,她看起來更像是當小三,而不是抓小三的。
“……”
我忘記我當時說了什么話,只記得她喝了一口咖啡后,開始陳述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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