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章 探子
大衍二十一年十一月十八,極北軍東破隴西城,兵貴神速,前鋒大將阮秀繼續東進,盡管沿途守備誓死一搏,但一路平原,無險可守。
前鋒軍連克高昌,馬藍,淮嘗等五城,至十一月二十二,極北前鋒部隊已與京都防線遙遙相望。
京都軍方甚至一度在周邊發現了零星的極北斥候的蹤跡。
而魏無忌率領的右路軍在竣州收編大量兵員和物資后,兵力一度突破十萬,還不算上整編的七萬民夫,短暫休整后,右路軍兵分兩路東進,在擴大控制范圍的同時,企圖徹底切斷京都和南部行省的聯系通道。
距離帝都二百里的一處偏僻的驛站,五十三歲的驛丞何九正蹲在地上抽著旱煙,盡管已經初冬,吹在臉上的風略有寒意,何九仍然一身短衫,毫不在意。
他是太平府人,早年當過兵,還和草原人交過手,因為有戰功,受傷之后發配到了這個距離京都不遠,但卻可有可無的小驛站。
何九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了一輩子的驛丞,年輕時的意氣風發彷佛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煙葉有些受潮,何九大聲的咳嗽了兩聲,目光所及之處,到處荒蕪。
他自嘲的笑了,這個驛站之所以還沒有被取締大概就是上面已經忘記這個旮旯,可能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安置他這種連刀都提不起來的廢人了。
本來想在這里再熬上幾年,利用手上微薄的權限撈點油水就可以回家過日子了,不成想,北邊又出事了。
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八蛋,就不能安生一段時日嗎。何九想著,有些胸悶。
不遠的小道上傳來了馬蹄聲,何九連忙在地上磕了磕煙袋,順手別在褲腰上,疑惑的站了起來。
這處驛站遠離官道,位置極為偏僻,離這里不到五十里,就有兩個大驛站,因此,極少有騎兵來這邊,否則何九也不敢在驛站門口抽煙了。
六名騎士御馬小跑了過來,何九愣了一下,趕緊迎了上去。
為首的騎士已經策馬來到何九的面前,他翻身下馬,從包裹中拿出一張通行關碟遞給何九。
何九不敢怠慢,雙手接過,仔細的檢查。
因為太久沒有人經過這里了,業務似乎有些松懈,何九捧著通關文牒端詳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為首的騎士有些不耐煩了,說到:“我們是永安府過來的,進京都有重要任務,沒時間跟你瞎耽誤。”
騎士口音中夾雜著一絲南方特有的綿軟和傲慢,何九連忙拱手道:“幾位軍爺快進來。”
隨后,何九沖著驛站里面喊了幾聲:“二狗,出來牽馬了,文伯,快準備點吃的,幾位軍爺急著趕路。”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小男孩飛快的跑了出來,為首的騎士擺手制止了,他不耐煩的說道:“軍務在身,只需要喂馬就好。”說著,揮了揮手,另一名騎士跟著小男孩去存放草料的地方。
一會,男孩在騎士的跟隨下推來了一車草料,何九瞄了一眼,總共七匹馬。
趁著馬匹進食,幾名騎士坐在地上小聲的商量著什么,一名騎士站在旁邊,看似隨意的到處掃視。
何九讓文伯泡了一壺茶,送了過來。
“幾位,一路辛苦了,各位有任務在身不敢招待酒水,喝點茶潤潤嗓子吧。”何九彎著腰給眾人分發茶水,皺巴巴的臉上滿是恭敬。
幾名騎士矜持的接過茶水,為首的騎士向何九點了點頭。
驛站不大,是按照帝國規格中最小的那種,前后兩個院子,前院辦公,后院可以歇腳,不過因為很少來人,后院已經荒廢很久了。
何九來到后院,文伯正在收拾后院的菜園。
他小心的看了眼周圍,那群騎士還在遠處休息。
何九拉著文伯的袖子,小聲的說道:“仔細聽著,你從后門出去,后面林子里有匹馬,你騎著去昌平驛報信,說這里有極北的探子,我給他們下了藥,速去速回。”
文伯是這里的廚子,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用,何九聲音壓得很低,也不確定他有沒有聽清楚。
但是文伯此時臉色肅然,想來是聽明白了。他把手上的水隨意的從褲子上抹了抹,從后門小心的走了出去。
二狗年紀太小,何九怕他誤事,只能冒險讓文伯走一遭了。
交代完畢,何九按捺著心中的不安,一臉笑容的走了回去,見到幾名騎士正在喝茶,笑容不由的更燦爛了。
何九以前在太平府當斥候,下藥這種事算是輕車熟路。
等立下這件大功,別的不敢說,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沒問題。
何九盤算著,怕被看出異常,因此他只用了很少的劑量,雖然發作可能慢點,但這種迷藥藥力很猛,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候時機。
此時,在何九眼中,這六名騎士已是自己脫離苦海的鑰匙,因此,越看越順眼。
為首的騎士年紀不大,長得很是俊秀,此刻他正在和部下說著什么,喉結不斷蠕動,在和煦的初冬陽光下,那人顯得光彩熠熠。
何九有些看呆了,他娘的,極北軍的探子里面還有這么俊的,唉,等會少不了拷問毒打,可惜了。
突然,那人眼光看向何九,臉上出現一絲玩味的笑容。
何九連忙微笑點頭,因為太過突然,笑容有些僵硬。
他心中不由的生出一絲警覺。
一名騎士走了過來,何九強忍著不安,并反復的提醒自己,自己下藥的手法絕對無人可以看破,那是十年斥候生涯磨練出來的看家本領。
何九對自己充滿自信,因此,當那名騎士走到身前時,他強撐著擠出一絲微笑。
“軍爺,還需要什么,在下”話沒說完,那名騎士干脆利落的一拳轟在何九的小腹上,何九痛苦的跪了下去,這一拳力道極大,久疏沙場的何九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軍爺饒命,不知道哪里怠慢了軍爺,小人”何九的聲音戛然而止,余光中,文伯被一名沒有見過的騎士壓著走了過來。
何九萬念俱灰,他用力的用腦袋砸著地面,七匹馬六個人,自己為什么那么蠢。
他全身止不住的哆嗦著,久離沙場多年后,那種生如草芥的感覺又回來了。
“怎么看出來的?”為首的軍官走到何九面前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問道。
“甲和武器制式都是永安府特有的,通關文牒如假包換,口音也特意練過,就連馬,都是永安府騎兵的馬,到底,哪里出了問題?”軍官深深的看著跪在面前的何九,慢慢的說道。
何九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說吧,說出來我可以放掉這個小的。”為首的軍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被捆住的二狗。
何九想了想,慢慢說道:“極北兇險,多有雪原,因此極北的騎兵在下馬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用腳尖試探地面,查看冰面是否結實,有沒有暗洞,這個習慣太強大了。”
何九頓了頓,咽下了那個真正讓他識破這些人的原因:六名騎兵,居然就讓何九產生難言的壓迫感,永安府的那群雜兵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氣勢。
為首的騎士有些驚訝,他大概是沒有想到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還能遇到有這種見識的人,不由問道:“你為什么對極北軍如此熟悉?”
“在下當過十多年的邊軍,那時的上官曾去極北歷練,回來后給我們講了很多,對于極北軍,在下也神往已久。”何九輕輕說著。
為首的軍官愣了一下,隨后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人,我是欣賞的,但是時事所迫,見諒。”
何九哆嗦了一下,但那個要命的問題還是脫口而出:“你們是怎么看出破綻來的?”
一名隨行的騎士摘下頭盔,硬朗的臉上滿是自信:“很簡單,因為你渾身都是破綻,你的笑容太假,你的演技太爛,你知不知道你緊張的時候走路有多僵硬,更不要提那款幾十年前的蒙汗藥,那玩意早就過時了。”
何九面無表情,不在掙扎。
為了防止節外生枝,隨行的騎兵在后院挖了兩個大坑,把人一埋就完事了,阮秀遵守了承諾,名為二狗的孩子被五花大綁捆在柴房里,能不能得救就看命了。
偏僻的小道上,七名騎兵再次上路,六人在前,一名遙遙遠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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