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仲春時節,萬物復蘇,正是春耕的好時候。
唐邑鎮外,蜿蜒的水道縱橫交錯,村鎮猶如棋子般散落在沿河兩岸。
唐邑鎮內,和煦的春風帶著迎春花的芳香,飄進了家家戶戶。
樹上的花蕾也已醒來,爭相探出腦袋,想看看是誰驚了自己的好夢。
“。≡p尸啦!”一道高亢的女聲響起,屋內屋外先是靜了一瞬,緊接著凌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齊齊涌到了一間逼仄的小屋里。
丁寧本在甜睡,正夢見自己中了彩票,喜滋滋拿著支票跟工作人員合影,忽覺脖子上一緊,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死命勒著脖子,讓她透不過氣來。
她想咳兩聲,卻一點聲兒都發不出來。接著脖子上忽的一松,像是有什么人把她抱起來。她還奇怪呢,也沒見平日里哪個喜歡抱著人的。
脖子也火辣辣地疼,她覺著怕是要破皮了,想伸手摸一摸,可那手一點力氣也沒有,只將將舉到胸口,就頹然落下。
眼皮也像被漿糊粘上了一樣,重重地壓在眼睛上,眼珠子被擠得生疼。
她想:這是夢吧?要不咋這么多人說話呢?平日里大家都各忙各的,少有人齊的時候。
那女子總算不再喊了,可別的聲兒卻響了起來。
“人都死了,還想著蒙過去。丁大郎,你真當張老爺是個好性兒?還是打量我是個好說話的?”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
“您別急呀,您看,這人不是又動了嗎?”說話的是個男子。他說完,還干笑了幾聲。
“動了?你掂量著讓我把個快咽氣的抬到張家去?丁大郎,你睜開狗眼看看我是誰,拿我當那吃奶的娃子哄呢?若是只找個會動的人兒,張老爺犯得上花那么一大筆銀子?但凡他說上一句,早有人主動送上門。行了,廢話少說,趕緊把銀子拿來,我好回去交差。”
“王媒婆,你這話可就差了,給出的銀子哪有往回收的道理?”那男子一聽,臉色突變,話音也變了。
“丁大郎,你可別給臉不要臉,張家的銀子也是你能貪的?小心有命貪沒命花。管事的。”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緊接著那道高亢的女聲又響起:“別打了,你們別打了。當家的,當家的……”
丁寧總算把氣喘勻了,眼皮子也不再沉甸甸,睜開眼,入目即是一道黑黝黝的房梁。轉過頭,見屋里站著幾人,正在那里撕打。
這是演的啥?還挺逼真的,一絲假都沒摻,可是真打呀。
再一聽,那人鬼哭狼嚎的,像是遭了大罪一樣。
她在那兒看了一會,見打人的住了手,那被打的捂著頭,嘴里還在罵著。打人的聽了,許是氣不過,還要上前,被那穿紅戴綠的婦人給攔住了。
“丁大郎,趕緊的。我可沒那么多時間跟你在這兒耗。給,就趕緊拿出來;若不給,看見了嗎?待會他們幾個要是干點啥,我可攔不住。人可是張府的!
丁寧偷眼去瞧,見那說話的婦人穿著大紅衫子,頭上插花,臉兒涂得白慘慘,手里拎著條帕子?炊〈罄勺旖墙^發散亂,衣衫也不齊整,遂捂了嘴,頗為嫌棄地往后退了退。
她心道,看來這個就是那王媒婆了。那被打的就是丁大郎了?那自己呢?又是誰?
丁大郎挨了一頓打,心中有氣,本在那兒罵罵咧咧,想嘴上出出氣。誰料那張家的人,見他磨磨蹭蹭的,又沖他揮起了拳頭。他縮縮脖子,猛推了何氏一把,罵道:“還在這兒傻看著,趕緊去拿!
何氏還在那兒哭呢,被這么一推,差點兒沒趴到地上。可她也不敢反駁,趕緊起身回了屋里。
不一會,她拿了個布包回來,遞給丁大郎,然后畏畏縮縮站到一旁。
丁大郎把嘴角的血擦擦,咧開嘴,堆起滿臉笑,道:“王媒婆,您數數,都在這兒呢,一塊銀子都沒動!
王媒婆白了他一眼,連話都懶得和他說,也不和他客氣,當面就數起銀子。
待數好銀子,她手一揮,領著人直接出了院子。
等出了院子,她還覺氣不過,做媒做了這許多年,還是頭回遇上這種事,這是拿她當猴子耍呢?
做媒的靠的就是一張嘴,今日丁大郎讓她失了面子,豈能饒過他?
院外圍了一眾人,都伸著脖子往院里瞧。見她出來,各個一臉八卦地看著她。有幾個還直往跟前湊活。
她能怎么辦?當然是和盤托出了。
等她扭著身子走出胡同,半個胡同的人都知曉了丁大郎賣妹子的事。不止如此,人丁春花還為此上了吊,到現在都生死未知呢。
看熱鬧的一聽這話,俱都一臉正氣地聲討起丁大郎來。
自那王媒婆開始數銀子,丁寧就趕緊合上眼,再不敢看一絲一毫。
她不住問自己:這是哪兒?待會該咋辦?人家不會直接把自己給扔出去吧?
又不住安慰自己:這是夢,這是夢。等睡一覺就好了。
這時,何氏開口了:“當家的,現在咋辦?”她看了一眼丁寧,又趕緊撇過頭,不敢再看。
“咋辦?能咋辦?既然剛才動了,那就趕緊瞧瞧這人到底是死是活!倍〈罄赡樕溪q帶著血,也沒顧上擦,起身就往床邊來。
丁寧聽著腳步聲一步步臨近,心也咚咚直跳,眼看就要出了嗓子眼,手心握著兩把汗,腿兒不由自主地抖著。
她想起來跑,可那腿兒早發了麻,半絲也動不了。
她咽了口唾沫,剛想睜開眼,冷不防臉上挨了一巴掌。
原是丁大郎早發現了她的異樣,斷定妹子是在裝死,再也忍不下,上前就是一巴掌。
丁寧倏地睜開眼,和丁大郎碰了個對眼。
“怎么,不裝了?早不死晚不死,偏趕這時候死?要不是你,老子也不能挨打。滾,趕緊滾!
見妹子直不楞騰地盯著他瞧,不言語,也不動彈,丁大郎這火騰地就上來了,幾十兩銀子只在他手里過了一遭,還沒等攥熱乎就給人搜了去,擱誰能不氣?
死丫頭還嫌人年紀大,年紀大怎么了?那可是大戶人家,進門就是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這小院里日日做活強。
一個包袱輕飄飄落到丁寧懷里,她下意識接住,緊接著就被人從床上拽起來,推到了屋外,跟著扔出一雙鞋。
直到雙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面上猶在辣絲絲地疼,丁寧才醒過味來:這不是做夢。
“去去去,你不是不想活了嗎?那就趕緊死外頭去!
丁大郎出了屋子,見妹子還站在院里,怒從心頭起,也顧不得外頭還圍著一群人,直接上手把人給推出了大門。
看熱鬧的見了,紛紛抱起不平來。
“丁大郎,你這是干什么?你妹子病成這樣,咋給推出來了?”
“就是,不好好給人將養著,咋還攆出來了?”
“你就這么一個妹子,咋不疼著點?”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丁大郎好一頓數落。都是住了近十年的街坊,說起話來自是少了幾分顧忌。
趁沒人注意,丁寧趕緊穿上鞋,然后縮著身子往墻根躲,半垂著頭,用余光打量周圍。
“養?我拿什么養?若不是她,老子能挨這頓打嗎?若這喪門星還留在家里,說不得哪天就得把我克死!
丁大郎是個不怕羞的,耍起無賴來任你天王老子來了,也無可奈何。只一樣,他這無賴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比如剛才那張家,只作了一通,見人不吃這套,也就消停了。
別看他剛才喊得兇,其實身子上并沒落下多少傷,只臉上有點青腫。
見街坊鄰居們又要來數落叱責,遂光棍道:“若你們看不過去,干脆接到你們家去養!
丁大郎仗著臉皮厚,絲毫不覺把妹子攆出家門有何不妥。若是繼續留在家里,倒是可以收一筆聘禮,可治病不要銀子嗎?就春花這樣子,沒個二兩銀子下不來,到時怕是還要往里搭錢。
看熱鬧的一聽,趕緊搖搖頭,俱往一邊閃去。這丁春花雖說是個能干的,可眼下那身子弱得只剩個骨頭架子,帶回去怕是沒幾天就要準備棺材板了。
“方海,你還沒娶媳婦吧?要不……”說話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起來。
周方海聽了,不由皺起眉頭,往門口看了看。
那女子抱著包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管低著頭站在那里,身子單薄得好似一陣風都能給吹走。
“就是,都不用給聘禮了。上哪兒找這好事?”不知什么人又給添上一句,只這話聽著卻不怎么順耳。
周方海站在那里,半天沒說話。他想起來了,這是李大娘家。早在南河村時,兩家曾做過鄰居。
他有些猶豫,覺得這事實在難辦:救吧,這丁大郎一看就是個賴皮,若是后頭給纏上該如何是好?不救吧,于心不忍,孤身女子能有什么好去處?且李大娘泉下有知,定不想閨女落到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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