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雪遇桃花
“好吧,卻之不恭,也讓我見識見識人間的手段。”桃炫說完,打了個響指,房間四角桃花樹枝樣燭臺全部燃起,使得本來只點了幾盞銅燈的房間豁然明亮起來。夏浮白這才完全看清了桃炫房間的布局,上好的金絲楠木竟然只用作鋪地,顏色濃郁的安吉絲用作帷幕,一旁還有風爐,食案,香爐,無一不精美奢華的器物為房間帶來了繁復華麗的氣息。
“嘖嘖嘖,真有錢。”
桃炫從層層帷幔中走出,面色比之前所見差了一些,做了個手勢,示意二人進去。
兩人走進,就見床榻之上,躺著一個渾身裹著黑紗的男子,看著樣貌,比桃炫年長一些,雙目緊閉,面容蒼白,連嘴唇都是青白顏色若非胸膛還在輕微起伏,幾乎與死人無異。
“這…”夏浮白偏偏頭,示意桃炫解釋一下。
桃炫坐到床榻邊上,握起青年的手,眉眼溫柔的看著人,開口道:“這是我的愛人。”
夏浮白在一旁用嘴型做了一個“哇”的樣子,云妙空眼神也流露出驚訝,不過依舊安靜的等著桃炫繼續說下去,但桃炫之后的話也讓云妙空勉強維持的淡定蕩然無存。
“他叫赫連盛光。”
夏浮白第一次見到云妙空幾乎是尖叫的聲音喊道:“兩百年前的驚世奇才,霄雪宮的琨霜君,赫連盛光?”
桃炫點點頭,不再說話。
夏浮白在一旁有些無措,這個名字他聽過,但實在記不起來此刻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人什么來頭,于是拉了拉云妙空的袖子道:“這誰啊?很厲害?”
云妙空點頭,慢慢講到:“兩百年前,霄雪宮正是憑著這位前輩,坐上了玄門之首的位子,就算時過境遷,百年過去,霄雪宮已不是鼎盛時期那般風光,但還是不可小覷的。這位前輩是當年赫連氏的二公子,據說乃是仙人化身,傳言他出生時天降大雪,整個臨盆過程整整一天一夜,雪也下了一天一夜,嬰兒剛一出來,立刻便是晴空萬里,之后這個孩子果然在靈力修為方面遠超他人,書上說他八歲的時候凝雪術便已達到巔峰,十二歲時,御雪化物,十五歲就成了霄雪宮最年輕的宮主,當時放眼整個玄門,能和他一決高下的只有些年紀大他數倍長者。”
夏浮白聽見,感嘆道:“這么厲害呀!”
云妙空答道:“的確,這樣的人物,縱觀玄門數百年,多少修行弟子,都無出其右。”
夏浮白接著問道:“那他后來如何了?”
云妙空接著說道:“他執掌霄雪宮十五年,孑然一身,書中記載他后來在一次去雪山深處除祟時,遇上雪崩,就此罹難。并未聽說過他有道侶,不過據說他曾在雪山中帶回來過一個關門弟子,朝夕相處有十余年,那次除祟與琨霜君一同入了雪山,消失了…”說著,云妙空突然抬頭,看向桃炫,豁然明了為何他會凝雪術了,但是,二人,竟然…
桃炫見此,并沒有松開握著男子的手,而是承認道:“的確如此,我就是當年那個他從雪山深處撿回來的孩子。”
說著他將男子身上的被子掖好,開始講起:“這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桃炫面容溫柔眼神帶著懷念,漸漸陷入了記憶的潮水之中。
桃炫在祁連雪山深處被赫連盛光撿到的時候,已經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了,他所在的妖族便是當年聯手五大玄門刺殺魔王的一支,然而人類背信棄義的后果卻只能由他們來承擔,桃炫所在一族被施以酷刑,流放到魔域邊緣的火山附近百年,深海火山之中環境惡劣,多的是世間未見得上古妖獸,百年時間,幾乎將桃骨妖族屠戮殆盡。桃炫母親拼死將桃炫送出魔域,自己也因此遭到直接的屠殺,還是孩童的桃炫在守衛的追殺下身負重傷,雪山之中逃亡了兩天兩夜,雖然甩掉了守衛,可深知自己在這茫茫雪山之中,也難以逃出生天。
幾天后他躺在一處溫泉旁,雙腿已經完全沒了知覺,靠著溫泉的熱水,又勉強活了幾天,再到后來已經分不清時間,目力所及,都只是白茫茫的模糊影像,恍惚間聽到有聲響朝著自己走來,他以為又是追兵,想要掙扎著起身,卻最終力竭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自己已經是在一張軟榻之上,軟榻旁燒著炭火,似乎還夾雜著淡淡的草木香氣,屋子里暖和干凈,自己身上的污漬傷口也已被處理過。桃炫聽到有人推門進入,微微抬頭便見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赫連盛光。
“醒了?”赫連盛光拿著凍傷藥進屋時,便見到桃炫小獸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自己,蜷縮在被子中,便開口道:“我知你身份,不會害你,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將你救回來?”說著徑自走向床邊,剛準備伸手將對方從被子里面扒拉出來上藥,誰知桃炫猛地從被子中探出身,咬上赫連盛光的右手手腕,妖魔一族,本來兩顆犬牙就生得鋒利無比,桃炫此刻又幾乎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念頭,咬得極狠,聽得見對方抽了一口氣,可是卻沒有反擊,溫熱的血液從對方纖細的手腕上流了下來,滴滴答答打濕了雪白的床單,直到桃炫都覺得牙口泛酸了,才松了勁,就聽到對方淡淡說道:“咬夠了就松口,我是來給你上藥的,你的雙腿凍傷很厲害,再不及時醫治,恐日后落下殘疾。”
桃炫聞言松了口,立刻又縮到床榻的角落里去,依舊一臉戒備的盯著對方。
赫連盛光無奈,拿出一條手帕將手腕的傷口包扎了一下,又將藥瓶放在被子上,道:“你既然害怕我,那就自己上藥,涂抹到傷痕上就可以了。”說著就要起身離開,然而還未推開門,就聽見瓷器碎落的聲音,轉頭便看見那藥瓶已經在地上摔的粉碎,桃炫一臉倔強的看著自己。
赫連盛光再好的脾氣才也有些黑臉了,道:“你到底要怎么樣?我大可以把你重新丟回雪山之中。”赫連盛光本來聲音便是冷清寡淡,此刻更是仿佛帶著冰碴子一般。
桃炫這幾日目睹親人慘死的悲痛,憤怒與逃亡途中的恐懼與壓抑,就在赫連盛光厲聲高喝中徹底爆發,還是孩子的他眼淚一下噴涌出來,哭得滿臉通紅,雙手不住的撕扯著被子,哭嚎道:“我想見我娘!我想回家,娘!娘!”桃炫已是幾日未進食,小孩子的哭泣也是體力活,此刻喘息不止,幾乎要暈厥過去。
赫連盛光瞧著半大的孩童,身負重傷,聽著斷斷續續的哭嚎,也知道想必對方雙親都已離世,心軟了下來,嘆了口氣,又轉身走到床邊,將哭泣的一抽一抽的小孩子從角落抱到床邊,用自己系著手帕的手給他擦眼淚,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才開口道:“你先聽話,把腿治好了,我帶你去找你娘親如何?”
桃炫慢慢不再哭嚎,可依舊抽泣道:“找不到了,娘親死了。”
赫連盛光聽著小小的孩童一字一頓的說出娘親死了的話,心里也覺得發澀酸痛,只好將學著一般婦人一般,慢慢撫摸對方的頭以作安撫。
桃炫哭著哭著竟然睡了過去,赫連盛光便又取了凍傷藥,仔仔細細給對方涂了,思及對方幾日不曾進食,又輸了一些靈力給對方才離開。
第二日赫連盛光再去時,只見桃炫房間門外,站著兩個他派來照顧桃炫的女弟子。
“宮主。”兩位女修見到赫連盛光行禮道。
赫連盛光點頭,問道:“怎么不進去?”
其中一個女修回道:“那小公子脾氣極大,不容旁人近身,將我們趕出來了,送進去的早膳藥品,也都扔了出來。”
赫連盛光皺眉,道:“你們再去備一份,一會送過來。”說罷推門進屋。
桃炫依舊縮在被子里面,聽見有人進來,剛要將手中的枕頭扔出去,卻發現自己拿起枕頭的手竟然結了一層冰晶,連帶著枕頭都被凍在床上,動彈不得,赫連盛光的聲音傳來:“你不想全身都被凍住,就聽話一點。”
桃炫見到來人倒是安靜了下來,委屈巴巴的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怎么才來?”
赫連盛光沒想到對方會用近乎撒嬌的口吻,略微一愣,隨即恢復如常,走進屋子里面說:“我派了弟子來照顧你,不過你把人都趕出去了。”
“我不要他們照顧。”
“你重傷未愈,自然需要人來照顧。”
“你不能照顧我么?”桃炫語氣嬌橫,一副理直氣壯地樣子。
赫連盛光無奈道:“我乃一宮之主,需要處理很多事,沒有時間。”
桃炫聞言,不再說什么,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末了抬起頭說道:“我現在是在人間?”
赫連盛光點頭,“祁連霄雪宮。”
桃炫看到對方點頭后,便控制不住一般的渾身抖動起來,猛地從床鋪起身,連帶著還裹著冰晶的枕頭,狠狠撞向了赫連盛光,后者不備,被撞了個踉蹌,而桃炫則很重的從床上跌落,手臂上的冰晶摔得粉碎,這種冰晶不可用蠻力硬破,此刻桃炫只覺得裸露的皮膚火辣辣的疼。
“你發什么瘋!”赫連盛光喝道,隨即急忙上前抬起桃炫的手,右手指尖銀光流轉,淡淡的光將皮膚包裹起來,桃炫覺得火辣的痛感逐漸被冰冰涼涼的感覺代替,也沒有掙扎,可嘴里依舊不饒人,大罵道“你們這些背信棄義的人類,都是無恥混蛋,要不是你們百年前違背諾言,我們一族怎么會被流放到深海之中,飽受摧殘,人丁凋亡!你們都該死,該死!”桃炫另一只小手使勁的的捶打著赫連盛光的后背,面色通紅,小小的孩童也罵不出什么話,到了最后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怒吼聲。
赫連盛光知曉百年前人魔大戰的事情,這件事無可厚非,確實是人族最后違背了諾言,無論出于什么理由。此刻他望著指責哭訴的孩童,一時間五味陳雜,小孩子的拳頭本來就沒有多少力道,更何況是桃炫這樣重傷虛弱的孩子,只是聽著孩子誅心的指責,更令人難受。
赫連盛光只好先上前將對方從地上抱回床上,提著掖好了被子,才開口道:“是我們錯了。”說罷對著桃炫行了一個拜禮。
桃炫年紀尚小,不是很懂人類的禮節,但是赫連盛光本就生得清風霽月,加上行的禮數一板一眼,顯得愈發端莊,看得桃炫一時間也忘了吵鬧。
赫連盛光接著說:“作為補償,我愿收你為霄雪宮弟子,作為我的關門弟子,至少可以保你在人世間平安無憂,如何?”
桃炫懵懵懂懂的看著那人,眉眼清冷,但是無論是包扎上藥還是將自己抱在懷中,都是輕柔溫暖的,一時間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否應當答應。
赫連盛光接著道:“你入我門下,我必然會傾囊相授,但是你不可心懷仇恨之心,意欲報復人族。縱然人族有錯在先,但是倘若魔域之中皆是良善之輩,又怎么可能將自己同胞流放到野獸肆虐之地。世間萬物都是有好有壞,我收你為徒,便是希望你能扶善懲惡,而不是非我族類,必誅之,懂么?但是我理解你對人的刻骨仇恨,如果你執意報仇,那么傷好之后離去即可,我不會阻攔,你仔細想想吧。”說著走出了門,在門外又喊道:“一會他們送來飯菜藥品,你不要再鬧了。”
桃炫坐在床上,摸了摸已經看不出受傷的手臂,回想起兒時在流亡之地見到的守衛,明明是自己的同類,卻仗著“罪婢低賤”的由頭,肆意□□自己的族人,甚至以此為樂;而眼前救自己的人,是自己從小被灌輸的觀念中“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無恥種族-人類,卻在為自己治療,給自己食物,甚至連自己昨天把他咬出血了都沒有生氣。不僅僅是這一個人,包括前面見到的兩個女修,縱然見到自己明顯是妖魔特有的銀發,除了流露出微微驚訝,也沒有絲毫惡意。自己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腌臜罪惡全部來自自恃高自己一等的同胞,而為數不多的溫情照顧確大部分來自異族,也是諷刺。
桃炫回想了片刻,抬頭看著一旁從門外走進來的兩位女修,小心翼翼的端著藥膳,柔聲道:“吃點東西吧。”
“好。”
幾日后,桃炫已經可以動作緩慢的下床了,等到對方赫連盛光再來看望他時,桃炫學著赫連盛光當日的的樣子行了禮道:“我愿意做你的徒弟,我保證不會心懷仇恨,濫殺無辜,若日后學藝有成,愿意扶善懲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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