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巨大的怪物們的目光四處周轉著，最終千奇百怪的眼都凝聚在那一點——北貪魑子身上。

        饑餓無法在精神上擊垮北貪魑子，眼前的怪物們也是如此——

        雖然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雖然他們長相可怖，雖然比我強大許多許多，但是我并不害怕，為什么呢？

        北貪魑子眨眨眼，她想了想，然后了然地笑了。

        哦，我知道了，因為那是我的食物啊。

        沒有人會害怕食物——我也如此。

        體內不知道為何物的惡靈在喧囂，面前群魔亂舞，但是那個穿著校服的少女卻坦然自若。

        死亡快咬上她的腳踝，她卻在笑。

        那些怪物撲了過來，卻在北貪魑子面前被另一只更迅速的怪物一口咬下，與此同時出現的是面前的黑發扎起的少年，他看向北貪魑子，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北貪魑子眨眨眼，看著他身后的怪物肆虐著吞完其他所有的怪物后飛回，環于少年的身側。

        “竟然還是清醒的嗎？”面前的少年盯了北貪魑子幾秒后語氣中含著些驚訝。

        “我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北貪魑子笑著回答，她指指后方的一片狼藉，“那邊沒關系嗎？樹幾乎全倒了，不會引起恐慌嗎？”

        “已經下“帳”了，普通人看不到。”

        北貪魑子也沒問什么是“帳”，她就在想，嗯……似乎我已經不算普通人了呢～

        “比起這個，你不應該更擔心一下你自己嗎？”

        北貪魑子微微歪著頭，“我？我現在很好哦？”

        已經延伸完畢的，在少女臉上固化的朱紅條紋印記將少女清純的臉映得有些艷麗，她溫溫柔柔又安靜地站在他面前，一副安撫人的樣子，“沒有事的”，這個少女的表情這樣說著。

        然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既然您不是普通人，那您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吧，可以回答尚且一無所知的我一些問題嗎？”

        夏油杰聽到北貪魑子的敬語眉頭一挑，然后露出微笑，“在你完全喪失自我意識之前我可以盡可能回答你的問題。”

        “啊，非常感謝～”

        “請問像這種手指狀的東西還有嗎？”

        “不是手指狀，那就是手指，強大“咒物”——兩千年前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手指，他有四只手，共有二十根手指。”

        “二十根啊……”北貪魑子笑得更開心了，“那么一般能允許多少根手指被吃掉呢？”

        “多少根……現在這一根就足夠你被判死刑了。”

        “死刑？待會由您來執行嗎？”

        “交給上層，讓他們來裁決。”

        “既然尚未有定論，您為何認為會是死刑？”

        “幾乎所有“容器”的裁決結果都是死刑。”

        “這樣啊，我還以為只要保持清醒就沒有問題了……”只關注自己想要的信息而不關注其他信息的北貪魑子嘆了口氣。

        她想，我得想想怎么讓自己活下去了，那——

        “杰，你好慢啊，需要我幫忙嗎？”

        面前突然又出現一位高個白發少年，黑色圓形墨鏡，湛藍的眼眸，他囂張地笑著。

        “她吃了手指。”夏油杰說。

        “真的假的？”他瞥向北貪魑子，似乎看到什么新鮮品種的生物，湊到北貪魑子面前。

        “哇，完全清醒的！”

        北貪魑子因為來人的突然接近下意識眨了下眼，“您好～”她又笑了。

        這下面前的白發少年更驚訝了，“開玩笑的吧，這么鎮定，夠瘋，我喜歡，但是——”

        “先上交上層吧。”面前的白發少年的手指在北貪魑子眉間輕點，沒有反應過來的北貪魑子頓時昏了過去。

        他抱起北貪魑子，“好了，完成任務了，走吧，杰。”

        夏油杰有些嫌棄又有些無奈地看著五條悟，“……我和她說會在她還未喪失自我意識之前回答她的問題。”

        “被我弄昏也算【喪失自我意識】了吧～”在夏油杰無語的表情下，他說，“之后看看情況，我再決定要不要保她，不過應該會保。”

        他露出一個囂張的笑容，“總之，我看那些上層不爽很久了。”

        “……你覺得你能保下一個吃掉兩面宿儺手指的人？”

        “為什么不可能，我們是最強的。”

        “……行吧。”夏油杰想，那就等開庭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另一邊

        無法控制肉身，仿佛被禁錮于一方，雖然不知道那位白發少年做了什么，但是似乎隔斷了肉身和她的聯系。

        外面的聲音什么都聽不見，外面的存在什么都看不見。

        本來還想再問幾個問題的，但是這樣根本出不去啊，看來只能從內部尋找辦法了，于是——

        “雖然今天是初次見面，但是我來向您尋求幫助了，”她向前走著，尸骸隨意排布在她的四周，血水沒過她的小腿，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位外表與性情一樣溫柔，卻毫無武力的少女，她叫出了剛剛所得知的詛咒之王的名字，“兩面大人～”

        她抬頭望向層層尸骸最高處，肆意躺在王座上的和服女子，北貪魑子半彎著的充滿笑意的黑眼對上俯視著她的女子冷漠又猩紅的眼眸。

        陽間的辦法不行，那我只能整點陰間的辦法了，她想。

        以吃掉兩面宿儺的手指為分界線，北貪魑子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她一無所知的世界。

        在白紙上前行的北貪魑子需要更多的信息，以及擺脫死刑的道路。

        “尋求幫助？”名為兩面宿儺的女子嗤笑出聲，她換了個姿勢，但是依然是俯視而輕蔑的視線，“虧你說得出口，把我壓在體內卻恬不知恥地向我尋求幫助？”

        “是的，我想和您進行一筆交易。”

        “哦？”

        “我希望您能回答我的問題，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將身體借您使用幾分鐘，如何？”少女含著笑，“您想要出來，而我需要信息，各取所需。”

        她以一種毫無攻擊性的姿態乖巧地站著，但是她的理智——死死地將兩面宿儺禁錮在體內。

        如果沒有理智，那么名為北貪魑子的存在就會被洶涌的食欲所淹沒。

        絕對的理智——這是她存在于此世的憑證，她的生存法則。

        “您知道的，除非我允許，您是無法出去的。”

        兩面宿儺猩紅的目光在北貪魑子身上停了幾秒，“可以啊。”

        “啊，您這樣好說話真是太好了。”北貪魑子看起來很欣慰地歪著頭看向她。

        “為了保證雙方的利益，先來“束縛”吧，你可以理解為一種不遵守就會被懲罰的誓約。”兩面宿儺提議。

        “好的。”北貪魑子向兩面宿儺微微點頭示意。這可真是便利，她想。

        “那么我回答你幾個問題你就把身體完完全全借我幾分鐘，你同意嗎？”

        “唔……“束縛”能與記憶有關嗎？”

        “可以。”

        “那加個附加條件吧，當您出去后會忘記這條“束縛”，直到再次回到這里，且此時“束縛”結束。”

        “哦～”兩面宿儺挑挑眉，“不錯不錯，可以啊。”

        “那我同意。”

        “開始你的提問吧。”兩面宿儺半撐著臉看著北貪魑子，似笑非笑，似乎在看什么荒謬的演出。

        “我的第一個問題，”這個站在血水中央的少女頓了頓，然后維持著與之前相同幅度的微笑開口道——

        “請問該如何在保全我自身的情況下殺死您？”

        血水的水面平靜無波，周圍的尸骸安靜排布，少女半彎著眼等待兩面宿儺的回答，空氣凝固了一秒。

        “哈哈哈哈哈，”兩面宿儺笑出聲，“我該表揚你嗎？第一個問題就這么不同尋常。”

        “我開始期待你之后會問出什么問題了，讓我好好愉悅一下吧～你的第二個問題呢？”

        “請您先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但是我想所有問題一同回答呢～”

        北貪魑子沉默了一下，“那么，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這次不問，下次沒機會了哦，”兩面宿儺注視著北貪魑子，“不接著問嗎？”

        “感謝您的再次詢問，但是——不用了，我需要及時止損。”

        “太遺憾了～”兩面宿儺攤攤手，“我還想空手多套點白狼。”

        “【不告訴你】，這是剛剛那個問題的回答。”

        “從來沒有說過回答一定是要正確啊，蠢貨。”兩面宿儺的語氣充滿著嘲諷的愉悅感。

        “即使在制定條件的時候我所思考的【正確】是特定的【正確的回答】這樣的概念？”北貪魑子眨眨眼。

        “雖然有可行性，但是最終提出的人是我，以我的意志為準哦，蠢貨～”

        “這下是兩分鐘了。”兩面宿儺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容，“在同一個地方掉兩次，你真的是蠢貨中的蠢貨呢。”

        她從王座上消失了。

        北貪魑子試了試，發現兩面宿儺的意識已經無法被自己感知到了，“束縛”生效。

        被擺了一道呢，她想，希望那邊的兩個小哥能撐住吧。

        總之先到處看看吧。

        這里是與死相關的世界，只有無盡的血水和無盡的尸骸，北貪魑子彎腰用手指沾了點血水，她期待地嘗嘗指尖上的血水，結果發現并沒有味道。

        她有些遺憾地直起身子，走到其中一個小型羊角骷顱面前，屈起手指敲了敲。

        骷顱傳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很硬，北貪魑子嘆了口氣，這個估計也不能吃。

        除了剛剛離開的兩面宿儺，這里沒有其令北貪魑子飽腹的食物了。

        她抱起羊角骷顱，找了附近的一座較高的骷髏群踮著腳坐了上去，待坐穩了，便撐在骷髏群上，晃著修長白皙的腿，最下端的黑色長靴已觸不到血水表面。

        等到兩面宿儺因封印而被迫回來時，見到的也是這樣的情景。

        那個黑發少女看到回來的兩面宿儺，停下了原本晃動著的雙腿，“我數了數，您出去了不到半分鐘——”

        “也就是說我即使給您兩分鐘您也用不完呢～如果說我是蠢貨中的蠢貨，那您覺得您是什么？”

        少女柔柔地笑著，笑意卻不見底，又從眼眸的寒冰最里邊翻出幾個字懟向兩面宿儺——

        “廢物中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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