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清晨，北貪魑子正從校圖書館的書架上拿下一本書，翻開。

        她來校圖書館并不是幫兩面宿儺帶書的，這段時間祂看書的頻率下降到短時間內可以不帶的地步，當然她也不是為了期末考試，北貪魑子的目的是調查資料。

        只要追求吃飽就必然會一步步靠近死亡，這是北貪魑子的現狀。容量只有十天飽腹的北貪魑子之前在發現飽與活之間存在矛盾時她更多偏向于飽，但是這段時間開始有了些求生欲的她想尋找又能吃飽又能存活的方法，因此調查資料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過調查資料并不一定代表有進展。雖然校圖書館的書籍眾多也很全面，理論上近八成的咒術界相關資料都可以在此找到，但即使這樣，記載的有關人類食用咒物的案例也不多，而像北貪魑子這樣在吃掉特級咒物后還留有理智的更是少之又少——少到查閱到現在只發現她一人而已，更不要提與她相似的狀況了。同時關于咒物方面的研究大多是關于武器類或封印類的，與北貪魑子想要了解的信息沒有什么相關。

        她將手中粗略翻過一遍的書放回書架，黑眸中看不清情緒。

        這本也無關。

        今天依然一無所獲的北貪魑子離開校圖書館，來到教室。

        人還沒有來齊，她是第二個到的，家入硝子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北貪魑子眨眨眼，她繞過家入硝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桌上是家入硝子還給她的筆記本。

        “早，魑子。”家入硝子從桌上抬起頭看向北貪魑子，又有氣無力地趴下去，嘆了口氣。

        “早，硝子，昨天沒睡好嗎？”

        “嗯……”她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是無窮無盡的貓貓狗狗，丟完一只又刷新出幾只，接著我莫名其妙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條蛇——我不知道為什么還會有蛇？！總之最后我把蛇扔出去后我就醒過來再也睡不過去了。”她的語氣中充滿著生無可戀，“所以人為什么要做夢？”

        “換個角度想，夢里的這些奇怪經歷在現實中不太可能發生，算是增加了人生中的一些體驗吧。”北貪魑子試圖安慰家入硝子。

        “不，丟貓扔狗即使在現實也很正常，”家入硝子斬釘截鐵地說道。

        “嗯？”

        “算了，不說這個了，”家入硝子側過頭面向北貪魑子，幾縷黑色柔順短發順著她的動作半搭在她的側臉上，“魑子最近有做過什么有趣的夢嗎？”

        “沒有，”北貪魑子搖搖頭。

        不同于兩面宿儺閑來無事看看書睡睡覺，從吞下兩面宿儺的手指的那天開始到現在，北貪魑子的意識就沒有在【伏魔御廚子】中真正睡覺過，更不要說做夢了。

        當一個人身患絕癥時基本上對自己的小毛病已經不會在意了，處于“饑餓”的北貪魑子仗著自己的強大意識在自帶一定精神回復【伏魔御廚子】中不眠不休一直到現在。

        即使不休息每天增加的疲倦度也很低，但是依然是增加的，已經漸漸習慣意識不休眠的北貪魑子在家入硝子提問的這一刻突然察覺到自己疊的疲倦度似乎有點高——

        再不找個時間讓意識睡覺，我就要猝死了。

        家入硝子看到面前的少女頓了一頓，“不過今晚我想努力做個有趣的夢試試。”那個少女微笑著說道。

        “那你努力吧，”雖然家入硝子不知道做夢是否是人能控制的但是她還是這樣說了，接著她把頭發別到耳后，“我倒希望我今晚睡得安心一點。”

        雖然這么說，但是可能我活不到今晚了，三個小時后正在執行任務的北貪魑子拿著破碎的刀這樣想著。

        雖然原理上應該等北貪魑子更強一點后再安排單人任務，但因為人手的缺乏以及委托的簡易程度，這次委托由她單人完成——一個本該只需要殺死大量四級咒靈的簡易委托。

        是的，本該。

        時間回到三十分鐘前，北貪魑子站在醫院門口，這是一家廢棄的醫院，多年失修，左側的部分塌下一塊，外壁上灰色油漆沒有章法地涂到一半時便竣工，整個建筑歪歪斜斜，就外觀上直接作為鬼屋的場所也夠格了。而成為委托的原因也與此相關——鬧鬼的傳聞。

        雖然鬧鬼是公認事實，但是沒有真正受到傷害的人，一切數據指向的是一種傷害不大的四級咒靈。這種咒靈外部偏向液態，小型且一般成群出現，有觸須，類似于水母。

        北貪魑子拉開醫院的大門，進入內部。沒有燈，但是日光能從已經沒了窗戶的框內透進來，視野雖不算很好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見。

        兩面宿儺：這里倒是有趣。

        突然腦中傳來了兩面宿儺的聲音，聲音都是能傳遞情緒的，兩面宿儺現在很愉悅。兩面宿儺一向比她敏銳，于是北貪魑子知道祂又發現了什么。

        北貪魑子：兩面大人有何高見？

        兩面宿儺：只是覺得有趣罷了。

        北貪魑子：您感興趣的事物可真不少。

        兩面宿儺：你的死亡大概是其中最有趣的，你準備什么時候讓我見識一下？

        嘲弄又不帶善意的聲音在腦內響起，明晃晃顯示的是含著愉悅的惡意期待。

        最近兩面宿儺除了想要北貪魑子生氣外越來越執著于北貪魑子的死亡，之前或許只是場面話，但最近說得更有真情實感了。

        被夏油杰和五條悟普及過一些術語的北貪魑子想，祂是覺得我能死出什么cg嗎？

        而現在祂這句話北貪魑子覺得無論正面還是反面回答都很奇怪，不想立flag的她于是干脆直接拉黑。

        不過雖然并不知道具體事物是什么，但這醫院確實有不尋常的東西存在，“有趣”是一個很微妙的形容詞，特別是從兩面宿儺的角度來判斷“有趣”，祂感興趣的一些事物并不能得到北貪魑子的贊同，而這個“有趣”是否具有危險性也無從得知。

        醫院里很安靜，除了她的腳步聲以外什么聲音都不存在，北貪魑子右手握緊刀。

        能聞到咒靈氣味的北貪魑子發現這所醫院中充滿的氣味雖然每一只濃濃淡淡有一些微小偏差，但是大體可以歸于一種不太常見的味道，也就是說這里基本上可以確定只有這一種咒靈——不存在其他種類的咒靈。

        從這個角度來看委托上的信息是正確的。

        水母狀的小型咒靈甩動著觸須在各處緩慢游走，北貪魑子一刀祓除一個，從戰力來看這是毫無異常的四級咒靈，但是——

        數量太少了。

        已經走到頂層——三樓的北貪魑子臉色沉了下去，咒靈的氣味濃度在某一程度上和咒靈的數目以及咒靈強度相關，照理說成群生活的它們擁有不低的氣味濃度很正常，但是幾乎要逛遍整個醫院的北貪魑子發現在這所醫院中卻達不到產生這樣濃度的數量，甚至這里的咒靈數目達到了少到異常的地步。

        風聲從北貪魑子身后的遠處襲來一直炸開到她的耳邊，同一時刻，少女揮刀后轉，束縛加持，咒力注入，架住來自后方的攻擊。

        沒有砍到的實感但來自虎口的撕裂感告訴她確實架住了——粘稠又腐蝕到近乎液態的大型觸須正死死壓在她的刀上。

        雖然還未見它原貌，但是這是一只咒靈的觸須。

        腳下的地面瞬間碎裂凹陷，咒靈一擊不能得手的觸須在下一秒以把她碾碎的態勢更重地壓向北貪魑子，或大或小的碎石從地面不斷變大的缺口處蹦出，握住刀的手被重壓撕裂到滲出絲絲血跡，就連手臂都陣陣發麻——這家伙的攻擊好沉。

        小部分的粘稠液體有意識地繞過刀鋒攀上刀片，拉扯并蠕動著進一步腐蝕刀體，她當機立斷加大咒力輸出，刀光一閃，觸須瞬間被斬斷。

        她一瞥手中刀，刀已經被腐蝕到趨近無刃，刀面也破爛不堪，與此同時她一甩手中殘刀，附著于刀上的色彩污濁的粘液滴滴墜地，她收回目光，警惕地看向前方。

        被切割整齊的切口的正中間有東西開始蠕動，里面的液體節節攀升，又重新恢復原狀，與此同時，潛伏著的其他觸須從各個方向將至，心知不能硬抗的北貪魑子揮轉碎刀，咒力在刀中一震，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刀痕，企圖在觸須未能接觸到她之前全部斬斷，卻最后不及頭頂徑直如長鞭般迅猛揮下的觸須撕裂一切的一錘——雖然勉強架住，但是腐蝕的粘液順著觸須滴到握刀的右手上，瞬間血肉模糊，而北貪魑子隨著一瞬間再也承受不住重壓徹底斷裂的地面與碎石一齊從三樓透過二樓直接被砸到一樓。

        身體落地發出沉重的聲響，北貪魑子甩掉右手上的粘液并起身，背部已是斑斑血跡，肋骨也已經斷了幾根，她往旁邊吐出一大口血。

        余光看到另一側的樓梯口有什么東西蠕動著向下——

        巨大的體積占據了整個樓梯，水母狀的本體外觀，色彩冗雜到令人不適的地步，巨型觸須條條順著樓梯向上延伸又蠕動著，水母的正中間一層層張開，最終開口吞下了用觸須捕捉到的一只與它同族但是又比它的迷小得多的四級咒靈。

        這就是那些觸須的本體——一只變異的水母狀咒靈，它已經從最初的四級通過吞噬同類一步步進化到三級以上趨近于二級的地步了。

        流血和骨折很常見，真正讓北貪魑子覺得十分棘手的是她拿刀起身站穩時感到的暈眩感——這家伙的粘液竟然還有毒。

        而時間拉到現在，沒有后方補給，也沒有專業訓練過抗毒性同時本身抗毒性不高的北貪魑子直接被砸到墻上。

        又一次吐出一大口血的北貪魑子從墻上爬起，刀已經粉碎到無法使用的地步，雖然意識始終是清醒的但是身體已經支離破碎了，更不要說還中著毒。

        毒素在身體中肆意翻滾，瞬間將意識拉進【伏魔御廚子】中。

        北貪魑子從戰斗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兩面宿儺在關于“生”的問題上做交易，祂所期待的是北貪魑子的死亡，于是進行交易的基點就不存在。

        內憂外患，這是北貪魑子的現狀，甚至于她覺得兩面宿儺沒有在戰斗中嘲諷她已經算值得表揚的了。

        但是這并不代表進入【伏魔御廚子】后兩面宿儺也一定會維持這樣不嘲諷的態度——最大可能是一臉愉悅又惡意地看著她的狼狽模樣。

        無論是現在正在戰斗的咒靈還是之后要面對的兩面宿儺都是極其麻煩又吃不到的存在。

        而當她落入【伏魔御廚子】中的那一刻她首先感到的是充滿了整個【伏魔御廚子】的滿天殺意，惡意又濃厚，幾乎凝成實體。

        但是北貪魑子卻似乎沒被影響到，因為她發現——

        這些殺意沒有一絲是指向她的。

        于是上一秒進入【伏魔御廚子】的北貪魑子在離開的下一秒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躺在斜上方撐著頭正面無表情看向外視野的兩面宿儺。

        外視野中的正是這家醫院的內部，含有北貪魑子與那只咒靈的那一塊視野。

        最后察覺到她視線的兩面宿儺與她四目相對，那猩紅的眼中沒有嘲諷也沒有愉悅，有的只是將眼眸染紅到更純粹的怒火——同樣也不是指向她的憤怒，以及因為她的疑惑而產生的探究欲。

        回到現實的北貪魑子眨眨眼，比起探究兩面宿儺生氣的原因，剛剛觀察了祂神情的她意識到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兩面宿儺會不會根、本、不、知、道祂自己現在生氣到殺意橫溢？甚至于——

        祂知道祂自己在生氣嗎？

        既然祂的殺氣和怒氣指向的不是她，那么結論不就很明顯了嗎？

        這不就只有那只咒靈了嗎。

        而事實上，北貪魑子回憶了一下，兩面宿儺從未在她與那些咒靈的戰斗中愉悅地嘲諷她過任何一次，最多只是晚上在【伏魔御廚子】中罵罵她廢物，因為她白天有一些時候確實打不過那些咒靈。

        所以北貪魑子得出了這樣一個推測——

        比起輕視北貪魑子，祂更輕視那些咒靈。

        比起殺死北貪魑子，祂更想殺死那些咒靈。

        然后對于這兩件事，祂還毫無意識，一無所知。

        敵和友在一定條件下可以相互轉換，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北貪魑子從來沒有把兩面宿儺放在友軍的立場上考慮過問題，但是既然雙方都想要祓除咒靈，利益一致，那么——

        在我和咒靈戰斗時，那個毫無自覺的家伙似乎完全可以被策反為友軍？！

        那么接下來除了繼續戰斗就只剩下一件事了——話療。

        我要把那個連自己的情緒都注意不到還老來分析我的蠢貨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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