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淇淋 她是該有一個好前途的!
窗外驟起的狂風暴雨間有電閃雷鳴, 屋內隱秘的墨深角落隔開熱鬧迭起。
豆大雨滴摔打在來者不拒地窗檐邊濺起水花,炸碎開來的濕冷鉆進單薄衣衫,玻璃糾纏水珠。
臺旁沙發不堪重負, 兩個扶手上倚坐滿人,球碰球摩擦出滿室虛無縹緲,將角落兩人掩飾的極好。
翻臺新來的、結賬走人的,無一個人上前來打招呼。
是個適宜交談的好時機。
賀承雋那句一語雙答的話,讓黑子還未來得及表達的接續吞回肚里, 置于心里反復揣摩。
前半句的‘嗯’,是回答他說賀承雋喜歡時溫的那句話。
后半句的‘我配不上她’, 才是賀承雋真正不答應時溫的原因。
黑子傻愣愣的愁思半晌仍不知道該接些什么, 好似無論再說什么都是徒勞,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賀承雋靜默的一口一口深吸煙,喂不請自入的潮冷空氣吸二手煙。
幾口吸完一根捻滅,然后再咬上一根。
如此循環往復。
確實,給誰誰都得承認,一條街上哪怕住在正對面, 但凡他們走出乞討巷, 時溫打開柵欄門,他們就能輕而易舉的相見。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與時溫之間的差距,從來不止是條柏油馬路這般窄。
路的這邊是他們這些從小在臟污爛垢里摸爬滾打大的野小子, 為了不看別人臉色只能用拳頭解決問題的社會青年。
路的對面是時溫那種生在錦衣玉食里被嬌生慣養大的富家女, 花錢如流水根本不用考慮錢從哪里來的千金大小姐。
盡管賀承雋的顏值確實沒話說,學習成績在他們這群人里也稱得上優異,自己開著兩家店也算有點錢。
可那與金湯玉匙的時溫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就像當時三中論壇上傳出的緋聞,不管那些人知道多少內幕, 有沒有搞清楚事實,標題總是刺眼到扎心。
時溫追賀承雋,賀承雋被時溫包養。
那是賀承雋內心欲避之不及的話題,卻可以被時溫大大咧咧地隨口當玩笑說出。
這就是差距。
無論這段感情里是誰占主導地位,無論賀承雋日后再怎么努力,別人一提到賀承雋和時溫在一起。
總會明面暗地中傷懷疑,賀承雋看上的究竟是時溫的人,還是錢。
哪怕兩人可以不在乎別人的言論勇敢在一起,可窮小子與富家女內里頭的差距,也根本不止一星半點。
動輒幾萬的定制對時溫來說是習以為常,但對賀承雋來說需要精打細算很久。
高檔酒樓滿盤珍饈對時溫來說是家常便飯,但對賀承雋來說要咬咬牙才舍得。
時溫行事做人全憑自己想或不想,就算出了事情身后也會有人墊著拖著。
而賀承雋做任何事前都要先考慮能還是不能,后果是不是他能承擔得起。
窮小子與富家女的搭配,向來沒有幾對可以走到最后。
現實中的童話背后總暗藏血淋淋的教訓。
“三哥,你——”
“我賭不起!
賀承雋三兩口將最后一支煙燃盡,掐滅扔在已經堆積起不少白色煙蒂的桌臺下,目光投向對面墻角放空。
“也輸不起!
他沒說賭不起什么,輸不起什么,可黑子就是心有靈犀的懂了。
賀承雋在歷盡那種暗無天日的童年生活后,盡管沒有患上特別重大的心理疾病,可是他自己也深刻認知到,他根本走不出來。
那些爛事兒像泥沼中的藤蔓,蜷扒著他的雙腿不懈地將他往黑暗腐爛中拉。
他能活著,努力活下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又怎么敢用自己珍藏的、為數不多的感情,承擔著隨時都會被乏膩扔掉的風險,去和時溫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的新鮮感賭。
或許對于時溫來說只是玩膩了就扔的娛樂消遣,對賀承雋來說卻是走不出來的致命傷害。
他賭不起更輸不起,所以干脆就不開始。
看得到得不到的抓心撓肺,也好過美夢一場后的心空體廢。
黑子不舍得讓賀承雋陷在這種窘難里出不來,索性學他話鋒一轉:
“三哥,還有一個月就他娘的要高考了,憑你這成績能去個好大學的吧?”
賀承雋捏起手邊的新殼粉,指尖摳撕拆開塑料包裝,稍加思考給予黑子答復,“應該就南越了!
南越是江南幾所最好的大學其中之一,南江大學第一,南濟大學第二,接下來就是南越大學。
也是一所以教育專業聞名的211院校,江南重點初高中里幾乎三分之二的老師都是從南越畢業的。
被譽為‘教育者的天堂’。
聽他這樣說,黑子并不意外。
賀承雋雖然人在三中,長的也不像個順從聽話的,但他是為數不多上課認真聽講,下課還會按時完成作業的好學生。
甚至還會主動向隔壁一中的徐宴淮借來他們的卷子做。
三次高考摸底下來全是清一水600+的好成績,據小道消息說校長早就把三中光榮榜正中間空出來,就等著高考完往上貼賀承雋的照片了。
如果不是因為有奶茶店和臺球廳要管,必須得待在江南,去選擇江北學校的話,賀承雋肯定還能再挑個比南越更好的學校。
“不過話說這么久了,我特么還不知道時姐成績咋樣呢,據說也挺好的!
黑子懊惱不堪的捶捶頭,說完才反應過來話題沒控制住,又繞到了時溫身上。
賀承雋反倒沒太在意,沒有半分遲疑道,“她考美術,南江沒問題!
他偶爾進辦公室,總能聽到那群嫌七說八的老師們變著花樣的夸時溫,講時溫多用心多給他們面子讓他們喜歡。
也自然從他們口中了解到,時溫去南江大學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這也是賀承雋覺得他配不上時溫的其中一個原因。
“我操,真特么牛逼!焙谧用C然起敬地在空中豎起個大拇指。
人美性格好,有錢學習棒,體育運動也強,時溫在黑子心目中馬上就快接近完美了。
似是聽到賀承雋輕笑了下,撐手跳下球臺撩眼,望向黑子的眸底是勢在必得:
“來一盤?輸了托你叔幫我尋塊好玉!
-
那個晚上賀承雋雖然除了似兇非兇的警告外,沒怎么搭理時溫。
但她從無聲中知曉,賀承雋將她的話聽進去了。
因為他不再躲著她。
臨近夏日的五月清晨,太陽足夠熱烈奔放,耐不住寂寞地爬上天際,供人欣賞。
溫暖普照的日光將時溫從床上擾醒,習慣性端著咖啡去落地窗前給時眷填貓糧時,才陡然發覺。
不僅是時眷的后腿拆除了繃帶,就連之前花園里成片的綠苗,如今也冒出了紅苞,正肆無忌憚地接受艷陽烘烤。
一晃離她來江南,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
大概因為后來在江北的那些日子太過煎熬,時溫總感覺半年的時間異常漫長,長到她入夢都不踏實,眼睛一閉一睜,還是在同一天。
卻沒想來到江南后,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兒。
她就快參加高考了。
之后那不到三十天的倒計時里,時溫都有聽賀承雋的話努力學習。
習題冊押題卷推滿了整張桌子,頭埋在里面連下課鈴都聽不到。
有次誤打誤撞發現賀承雋成績很好,很多她想破頭都解不出來的題,他只消瞥一眼寫兩筆就能得出答案。
時溫便開始纏著他陪她寫卷子,給她講難題。
賀承雋也因此推掉很多狐朋狗友們組的飯局,每天放學后都陪時溫呆在臺球廳,一人搬把椅子坐在靠著窗邊的球臺上寫題寫到凌晨。
晚飯想早吃就放學后去吃,不想早吃就等晚些吃宵夜,偶爾時溫嘴饞了會喊賀承雋下去給她買袋多味花生,再順便拎上杯奶茶來。
高考就在這種平淡的日頭中來臨。
以往總是大大小小非要下場雨,哪怕不下雨也要板著陰臉不肯放晴的天空,在那兩天有違常理地金烏高照。
汗液融入衣衫,金蟬長鳴樹蔭,少男少女或烏黑的頭發,或白纖的脖頸,在炙熱陽光下、在家長眼中熠熠生輝。
那一刻,沒有學校好壞的差異,沒有你行我否的定論,粲暗前途全靠一根筆。
當最后一門交卷鈴打響,兩人走出考場恰好碰到,時溫對賀承雋揚起那明媚燦爛的笑時。
賀承雋第一反應不是害怕她又要纏著他表白,而是安心她笑這么開心,一定考的很好。
她那么善良優秀而有上進心,是該有一個好前途的。
盡管時溫僅在三班呆了不到半個學期,班里同學除了賀承雋他們三個以外,誰都沒記住。
但在賀承雋輕晃手機,問她今晚要不要去參加最后一次同學聚會時。
時溫還是點頭應下了。
不為別的,只因自從她來了江南,還沒去這些花花綠綠迷人眼的場子里玩過,憋久了難免心癢。
正好有這機會,不去白不去。
回別墅放了東西,時溫換上件新定制的黑色旗袍,細致描了一個精致優雅的妝。
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到角落,給穿著白色紗裙的時眷開了個罐頭,敷衍地順了兩把它的毛便出了門。
賀承雋早已等候在別墅門外。
場子離得不遠,時溫穿著旗袍也不能坐摩托車,兩人一合計,決定還是在路邊隨便找家館子吃了飯,再步顛兒過去。
六月已然正式步入夏季,氣溫猛然間拔高,空氣里流動的都是悶潮與汗液。
滴在地面上的水不過三秒蒸發,浮在皮膚表面的汗擦也擦不盡。
路邊抑揚頓挫的蟬鳴聲與街邊小販叫賣西瓜的喊聲交錯響起。
好似這世界中的一切都是熱情洋溢、永不停歇的。
時溫在路上瞄到一家大盤雞店,興致沖沖地領著賀承雋進去,等吃食上來后才發現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但好在味道很好,時溫還是多吃了幾口。
交談間時溫問起某件她一直忽視的事情:自從運動會后她再也沒見到過六兒,平日里總是形影不離的三個人,在她無知無覺間減少成兩個。
要不是因為學習壓力緊迫,除了學習以外她又一門心思都放在該怎么才能追到賀承雋這個難題上,其實早就該發現的。
可賀承雋并沒有想深談這件事情的意思,一邊喊她多吃點,一邊長話短說給她解釋,“他家里有事,不想上學了!
時溫沒探究六兒家到底有什么事情,反正跟她也沒什么關系,知道與不知道沒什么區別。
她與六兒唯一的聯系樞紐就是,他們都認識賀承雋。說到底其實根本不熟,說不定沒了賀承雋他們都說不了三句話。
不像跟黑子,沒了賀承雋也有不少能聊的。
進店時還是金烏靠近地平線,映射淺藍與粉紫色交界的傍晚,出門后就變成暗烏明星的灰黑色夜幕。
手持蒲扇悠閑散步的與被逼無奈出來遛狗的,肩并肩立于打著手電也要決一死戰的象棋盤旁,不懂觀棋不語真君子的道理,時不時就要以嘴掌控滿盤大局。
有些急性子的大爺看樣子都要直接上手替別人悔棋。
道路兩邊除了昏色的路燈和店內的白光,隨處可見推著三輪賣特色小吃的,但很少有像江北那樣的高樓林立燈火通明。
又或者其實只是這幾條街上沒有罷了。
時溫在路上被一個推著三輪車賣冰淇淋的吸引,眼看就要走不動路。
卻被賀承雋硬生生拉走,美名其曰如果今晚還想去玩,就別逞口舌之快又要進醫院。
時溫只好撇撇嘴,聳著臉不大高興的跟他走向ktv,神游天外間被賀承雋塞來一瓶酸奶。
不高興來的快,自然去得也快。
時溫眉梢透著歡快,嘴角沾著奶漬被賀承雋帶到包房門口。
盡管以前是這些燈紅酒綠的場子里的?停恢朗遣皇莵斫闲奚眇B性后接受度都變低。
反正在開門進包房的那一瞬間,時溫被濃郁混雜的煙酒味熏得反胃。
還沒來得及踏進去,復又退出來,時溫將手中的酸奶囫圇吞塞進賀承雋懷里,讓他先進去,“我去趟衛生間。”
不同于江北那些科技感十足、氛圍感拉滿的特色ktv,天河娛樂所的裝修老舊環境普通,大廳正放著的歌單都是80年代的老歌,毫無潮流時尚可言。
耐不住高考完迫不及待解放自我的學生們,和把這里當成聚會窩點的社會青年們,不大的ktv里房房滿員,前臺服務生已經拒走好幾批人。
走廊里跑調的鬼哭狼嚎和好聽的音樂原聲形成鮮明對比,讓人眉頭緊皺想對能唱成這樣還有勇氣上麥的人一睹究竟。
手掌捂著嘴朝右手邊碎步而去,也沒看指示牌上標著其實左邊才是衛生間。
好不容易繞了一大圈才找到衛生間,時溫扳開水龍頭沖了個手,撐在洗手池前緩了緩胃里的翻江倒海,瞧了瞧鏡子里的自己便想往出走。
卻在不經意間聽到隔間里,有幾個估計是服務生的女生在小聲念叨,說在205包房里有嗑藥的,兇得厲害瘋得害怕,嚇的她們誰都不敢進去。
時溫沒把那些抱怨放在心上,但因恰好從左邊繞回包房正好就要經過205,好奇地透過包房門上的窄玻璃往里面瞄了一眼。
剛好轉球燈的彩光斑點打在其中一個男人手臂上,讓時溫看清他手里正握著一次性針管,在往胳膊上扎。
眼睫輕顫了顫,時溫盡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捏緊手機快步回到衛生間內,撥了通電話。
“喂,您好,我想舉——”
話才說到一半,手機冷不丁被從身后搶走,時溫驚嚇之余趕忙轉頭過來看,發現來人是賀承雋后重重呼了口氣。
“你——”
埋怨的話沒被允許說出口,賀承雋用身體將她整個人牢牢遮擋住,舉起手機放在耳邊,接上她的話與對面的警方說明情況:
“我想舉報205包房里有人吸毒!
“嗯,對,天河娛樂所!
“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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