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紅籽
蓋爺和薛蠻子架起王慶禹出來,看見嚴蒼培與那老頭已經聊上了。原來,都是老鄉。
老者名叫羅開元,年近六十,半個月前和這個壯漢一起,從老家出來,要到魯南地區去,路過此地,純屬意外相遇。
老羅一見王慶禹被扶著,知道有傷。“二位兄弟讓他坐下,讓我看看。”
蓋爺和薛蠻子有些不解,不明其意。
老羅見他們并不理睬,知道是不明原委。“放心,我行醫問藥大半輩子,這點小問題還難不倒我。”
嚴蒼培一聽,喜上眉梢,這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老三,快點讓老二坐下!”
王慶禹剛坐定,老羅邊上前撩起他的褲腳,一陣觀察撫摸。
“大哥,你信他?”蓋爺疑慮未消。
“都是老鄉,有什么不相信的?”嚴蒼培很不在意。
蓋爺反駁道,“會幾句家鄉話就是老鄉?”
嚴蒼培微笑著反問蓋爺,“薛蠻子的龍水刀是裝的?那個娃兒身上的砍柴刀也是裝的?不動腦子!”
生意人的最大本事就是“識貨”二字,不識貨就是垮垮生意,愈做愈虧。而識不識貨,則全憑自己的學識、閱歷和觀察力。嚴蒼培自打負責軍需以來,就練就了出色的查貨、驗貨、識貨本領。
蓋爺受此一訓,明白了許多。心里不得不佩服大哥的洞察力。
老羅轉頭對嚴蒼培說,“大兄弟,他這是崴了。要我治不?”
“你會正骨?”嚴蒼培問道。
“小事。”老羅毫不在乎地轉身,雙手拿捏住王慶禹的腳,只聽得“嚓!”的一聲,歸位了。
老羅站起身來,雙手拍了拍,撫掌而笑,“好了,可以走了!”
王慶禹被薛蠻子扶起站著,自己便走動起來。
嚴蒼培急忙伸出大拇指,“老哥,這么厲害!”
“給錢吧!”老羅見他們都非常滿意,便開口要錢。
“什么錢?”嚴蒼培有些懵逼,又突然回過神來,“老三,給兩塊大洋!”
蓋爺急忙掏錢。
“哈哈,開玩笑的!”老羅笑呵呵地擺手拒絕。
“哈哈!”嚴蒼培也跟著開懷大笑。“蠻子,去煮點吃的,一起吃個早飯,大家一起出門。”
薛蠻子轉身就進了后門。
蓋爺也跟著進去幫忙。
嚴蒼培牽起老羅的手,“老羅,進屋敘敘!”
外面只剩下王慶禹和那壯漢。王慶禹雖然高大,但比起那壯漢來略矮,也沒那壯漢硬朗。
王慶禹走過去,走過來,仿佛在練習走路,但嘴里依然偶爾念一句,“打飛機,打飛機!”
壯漢沒有理會王慶禹,自己找了塊條石坐下。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
嚴蒼培和老羅來到堂屋,找了個木凳坐下,開始聊了起來。
原來,老羅是祖傳中醫。方圓百里內,頗有名氣。他秉承祖訓,治病救人是第一位,錢多錢少無所謂。草草藥都是自己上山采的,有錢就隨便給點,沒錢給點糧食蔬菜也行。
他養有兩兒一女和一個養子。
老羅兩個兒子,大的個叫羅德永,小的個叫羅德昌,就在一年前,他收到大兒子在魯南騰市的陣亡通知書。接到通知書的同時,還告訴他小兒子也在臺莊戰役中失蹤,生死未知。
許多人給他分析,戰場上失蹤,多半是被炸得無法辨認。
他和老伴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兩個活生生的兒子,說沒就沒了。
一年多以來,他時常在夢里見到大兒子,哭著喊爸爸,要回家!
他前思后想,越想越思兒心切,越想越要去找,哪怕剩下幾根骨頭,也要把他們兩兄弟帶回來安葬。
再遠的路也阻擋不了,再大的苦也難不倒。
老伴八分支持,九分擔憂,十分反對。畢竟老羅年事已高,路途遙遠,兵荒馬亂,定然不可取。
小女兒羅幺妹年芳十九,也同樣反對爸爸這樣做。
好在有個養子,這個養子就是那壯漢,名叫羅紅籽。
羅紅籽是他撿的娃兒,大概有二十七、八歲,具體是什么年月出生,老羅一概不知,甚至羅紅籽究竟是哪里人、姓什么,干什么的,他也不知道。
當全家爭議不休的時候,一向沉默寡言的羅紅籽,卻表態愿意跟著“爸”去魯南。
羅紅籽在羅幺妹眼里,就是個“呆瓜”,三天兩頭不吭聲。討論任何事情,他從不表態,也不出主意,只說自己怎么做。老羅想走,他就表態跟著走。
老羅很喜歡羅紅籽,是他相中的女婿備選。要不是陣亡通知書那事,恐怕早把這喜事給辦了。
老羅打算自己一人前往臺莊和騰市,讓羅紅籽留下來照顧老伴和女兒。
可這瓜娃子就是不干,一根筋,怎么說也要一路。
羅紅籽的來歷是李公壩的最大秘密。
老羅把他領回家的第三天,保長就和鄉里的管事就來查他。羅紅籽一臉迷茫,偶爾聽懂他們的幾句交談,但他牢記老羅的囑咐,不說話,裝啞巴。
老羅也確實不知羅紅籽來自何處。面對保長的詢問,只說他是遠房的親戚,從南邊過來躲避災荒的。
當保長登記姓名時,老羅見屋前的叢林里有一大株紅籽樹,上面結滿了紅籽,十分艷麗奪目,紅得像火焰,紅得像鮮血。在滿目青翠的綠葉中,這一株紅籽樹猶如綠色的心臟,生機盎然。整個李公壩的景象五顏六色,紛紜繁復,而這束紅籽樹更顯鶴立雞群,魅力四射。
老羅毫不猶豫地告訴保長,“他叫羅紅籽!”
礙于老羅的情面,保長一行也未作過多的深究。把姓名、年齡之類登記在冊,便同意了羅紅籽在老羅家居住。
羅紅籽不善言談,也不知道談什么。在老羅家就默默地學會了打理草藥,翻曬、打捆、鍘細、磨粉、打包,成了老羅的好幫手。
老羅進山采藥,也帶著羅紅籽。懸崖峭壁,山高路險,一老一少,相互照應,形影不離。
因而,老羅要去魯南,羅紅籽是鐵心跟隨,阻攔不了。
就這樣,顛沛流離,星夜兼程,風塵仆仆,來到這里。
“不容易啊!”嚴蒼培聽完,感慨不已。
“叔!”不知什么時候,薛蠻子已悄然站在老羅身后,“魯南還遠得很,去不了的!”
老羅回頭已看,這人與自己差不多大嘛,怎么叫叔呀?“兄弟,我五十九,你可能也是五十出頭,怎么也是弟兄呀,叫什么叔?”
薛蠻子立即下跪,抱拳作揖,“戰死的川軍,都是我的兄弟!兄弟的父母就是我的長輩!你就是我叔!”
老羅急忙拉住薛蠻子的手,聲音沙啞又略為顫抖,“你是我兒的兄弟,我認!都是好漢!”
蓋爺端了一大盆稀飯出來,又上了盆熱氣騰騰的饅頭,“吃飯咯!”
薛蠻子出去招呼王慶禹、羅紅籽進來,摸出鹽巴,“稀飯饅頭加鹽巴,各人吃了各人夸!”
吃罷早飯,嚴蒼培叫薛蠻子收拾好東西,把屋里的一切歸位,便出了門。
蓋爺最后在屋里給后門上閂,然后又從窗戶翻出來。如果是粗心大意的主人家回來,看不出來有人進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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