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浮木
鐘云從一直在試著醒來, 但可能是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的緣故,他的精神力不斷地被禁錮,并且在逐漸失去與外界的聯系,不僅無法再對他人進行感知, 而且連肖隱的精神力都無法再溝通。
他就像是被裝進了一個玻璃**中, 還塞上了**蓋。
鐘云從覺得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他自然是恐慌不已,一來是還有很多事沒有做,而且樁樁件件的,沒有一個是不重要的;再來就是……他畢竟還年輕, 才二十出頭,還想繼續談戀愛, 蹉跎人生。
蘇閑還在外邊等我呢。他心急如焚地想道, 就算死,也要再見他一面才能安心合眼。
不過依照他對自己的了解, 真見了他, 估計就更舍不得死了。
愿望這種東西, 自然怎么好怎么來,反正又不一定能實現,可隨著身體衰敗的越來越厲害, 鐘云從發現自己的美好愿望不但實現不了,或許還反其道而行之,分分鐘就能咽氣。
那個關著他的玻璃**一天天在縮小, 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而在他發現那份焦躁有不知不覺轉化為麻木的趨勢的時候, 他愈發的驚悸。
可惜現實并不由他的主觀情緒所主宰, 無論他怎么不甘心,他的病情還是在不斷惡化,而他猶如一縷孤魂,在悄無聲息地消散。
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他忽然夢見了宗正則。
用“夢見”這個詞可能不太妥當,畢竟此刻的他只是本體的一抹意志,可他就是見到宗正則了。
鐘云從記得自己初始是很高興的,他好陣子沒見到這位上司了,自然而然的,想要跟他打個招呼。
他完全忘記了要跟他計較強行把他帶入“孤島”這件事。
可奇怪的是,他根本無法接近宗正則。
無論走了多少步,他們之間依然隔著一段距離。
鐘云從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很想問問是怎么回事,嘴唇卻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般,根本開不了口。
那感覺很恍惚,宗正則始終沒有說話,他想說,卻不能說。
于是只好無言相對。
宗正則依舊是他記憶里那副模樣,冷峻深沉,令人敬畏。
他沉默地瞅了他好一會兒,盯的鐘云從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錯誤。
但片刻之后,宗正則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帶著柔和的溫度,很少能在他臉上看到。
鐘云從愣住了。
就在他怔忡的時候,宗正則轉身走了。
他突然覺得胸腔的某處堵的不行,他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他卻說走就走。
鐘云從有點生氣,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但就跟先前一樣,不管他跑得多快,都追不上他。
直到他的身形隱入茫茫霧氣之中,再無蹤跡。
“不要走!”鐘云從終于能出聲,可睜開眼,卻是一片灰白。
“云從,你醒了?!”耳邊是女孩子驚喜的聲音,鐘云從卻好似沒聽見,他仍舊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上頭蜿蜒曲折的裂痕一點點地刻進他的瞳孔里。
“宗局……”他喃喃出聲,被動地任由以柔將他浮起,而后者撞見他面上的水痕,比之前更驚訝:“怎么哭……發生什么事了?!”
鐘云從緩緩地埋下頭,過了許久才低聲道:“有一個,我很尊重的人,走了。”
以柔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走了”的真實含義,她也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也莫名跟著感傷起來,同時又有幾分意外,心說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過她沒敢問,只是默默地端來了一碗熱粥,輕聲勸道:“好不容易醒了,吃點東西吧。”
鐘云從用袖子抹了把臉,這才重新抬頭,環顧了一圈:“其他人呢?”
“那個,我跟張博士輪流照看你,現在輪到我,他去休息了。”
以柔很體貼,一勺勺地把粥水喂到他嘴邊,鐘云從雖然醒來,但身體并不樂觀,低燒還在持續,四肢亦是綿軟無力,連抬手都困難。他相當不好意思,不過為了增點力氣,還是張口吃了。
但這粥他吃的心不在焉,因而,盡管以柔努力掩飾,還是讓他聽出了一點異樣。
她居然只說到了張家和,而對任杰只字不提,這太奇怪了。
鐘云從輕輕地把送到嘴邊的勺子推開,直視著她的眼睛:“任杰怎么了嗎?”
以柔聞言,手不由自主地一抖,粘稠的米湯灑了一點到鐘云從的身上,她急急地放下碗,擦拭的同時連聲道歉。
鐘云從無奈地嘆氣:“沒關系的,不用瞞著我。”
以柔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而后低聲開口:“任杰先前想把謝城放出來,讓他帶我們回去,可是……張博士不讓。”
她一邊說一邊覷著鐘云從的面色,畢竟張家和是他父親,這樣的做法,總是讓人心寒的。
可出乎她的意料,鐘云從的表情平靜得很,似乎并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呢?”他追問,以柔的眉宇之間罩上一層憂色,聲音也低了幾度:“他好像早就預料到任杰會這樣做,在食物里放了東西……之后任杰就不省人事了。”
她說到這里就沒再繼續了,但鐘云從大致能猜到一些——那個人應該還對她進行威懾,比如照顧他。
盡管沒有那個威脅,以柔也一樣會照顧他。
鐘云從閉了閉眼,加快速度吃下了那碗粥,然后對以柔說:“你去告訴他,我醒了,要見他。”
以柔沒吭聲,收了空碗,默默地離開。
不多時,一臉倦容的張家和就趕了過來。
他看見清醒的鐘云從,滿臉的欣喜,走過來,伸手要摸他的臉:“兒子,醒了?”
鐘云從偏頭避開,張家和的手懸在半空中,卻并不顯尷尬,他隨手拉了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鐘云從身上沒力氣,也懶得廢話,于是開門見山:“我要離開這里。”
張家和心平氣和地告訴他:“等你好了,咱們就走。”
鐘云從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心底殘留的那點僥幸被他一字一句地磨滅。
他還在騙他。
“我現在就要走。”他的語氣也很平淡,一絲波瀾也無,卻是斬釘截鐵,“把任杰和謝城放了。”
張家和笑瞇瞇的,那神情跟應付他小時候無理取鬧撒潑耍賴沒什么區別:“不許胡鬧,要聽話。”
鐘云從之前都還算平靜,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他這副看似哄勸實則敷衍的態度,還是將他激怒了。
他氣極反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現在也不想浪費時間跟你算舊賬……讓我回‘孤島’吧,這是最后一個能彌補你錯誤的機會。”
張家和的面色驟變,他陰晴不定地打量著鐘云從,好半天才開腔:“你知道了?”
“是。”鐘云從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我遇到了肖隱的‘幽靈’,他把當年的真相都告訴我了。”
張家和的神情愈發陰沉。
“所以,”鐘云從按了一下眉心,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你也不用費心編什么謊話,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張家和面上的陰云似乎被一陣風吹散,他重新展露笑意:“原來他‘醒’了……那他怎么不帶你出去?這個地方,可是由他控制的。”
鐘云從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凝重。
肖隱,或者說他留下的精神力,其實是很不穩定的,張家和先前說,這個空間開放閉合的時間很隨機,倒也沒說錯,這完全取決于肖隱的“幽靈”何時蘇醒。
這一次,很不幸的,在鐘云從掙扎著醒來之前,他就毫無預兆地斷絕了與他的聯系,想必,是又沉睡過去了。
鐘云從試著跟他重新與他建立聯系,卻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他自然有些氣餒,肖隱這一睡,下次醒來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了,而他卻是一點都耽誤不起了。
所以他才需要謝城。
這些他當然不想告訴張家和,可這老頭聰明得很,他不說,他也能猜到。
果不其然,張家和樂呵呵地笑道:“看來那‘幽靈’又睡過去了。”
鐘云從沒搭理他,他的心情很不好,因為他猛然意識到,肖隱的精神力的確是在不斷地消散著的,也許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的“意志”茍延殘喘。
他知道,宗正則很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而那個夢,就是他最后的告別。
現在又得知肖隱……遲早也會徹底地消失。
鐘云從以為肖隱對他來說也就是比陌生人強一點的水平,可在想到他也會徹底死去的時候,心底還是難過的不行。
為什么一個個的都要離開?
蘇閑……
鐘云從又一次想起了蘇閑,他知道這十分的不合時宜,但他控制不了。
在他沉浮深淵、死地求生的時候,他的姓名仿佛變成一根浮木,讓他在溺水之時有了依靠,不被湍流擊倒,又有了逆流而上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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