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寬慰
天光透了進來, 穿過陳舊的平開窗, 鐵柵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豎直拉長的影子, 邊邊角角的光線零零散散地灑在鐘云從的鋪位上, 他迷迷糊糊的,一睜眼就見到無數(shù)蠢蠢欲動的塵埃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這樣的情形莫名讓人感覺溫暖且安逸, 鐘云從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家。
“還不起來嗎?你已經(jīng)錯過晨訓(xùn)了。”蘇閑的聲音低低響起, 卻將他從幻夢里驚醒,他驟然起身:“難怪太陽都出來了……你怎么不叫我?!”
蘇閑坐在對面那張床上, 兩條長腿隨意搭著,一只手抵在膝蓋上撐著一側(cè)顴骨,好整以暇地瞧著他:“我看你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大半夜才合眼, 睡著了還一直說夢話, 一直過了凌晨才安穩(wěn)點,怕你第二天沒精神, 才沒叫你的。”
鐘云從一怔,隨后笑了起來:“謝謝你……不過待會兒我要是被霍教官捶,你可得幫我求情。”
蘇閑搖搖頭:“我要是幫你求了情, 你怕是會被罰的更重。”
“……”他說的很有道理, 鐘云從竟然無言以對。
他利落地跳下床,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把酸痛的筋骨, 然后披上外套:“那我去洗漱了!”
蘇閑點點頭, 目送著他走出宿舍門之后, 他轉(zhuǎn)頭看著一動不動的小姑娘:“說吧, 他父親怎么回事?”
盈盈睜開眼,笑嘻嘻地盯著他:“你猜到了?”
鐘云從確實從盈盈那里得到了關(guān)于他父親的情報,按理來說不管是喜訊還是噩耗,他都應(yīng)該會第一時間同他分享,他根本就不是個沉得住氣的性子。可從昨晚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要跟他提起的意思,蘇閑就知道事態(tài)怕是沒那么簡單。
“既然心里有數(shù),你怎么不去問他?”盈盈明知故問,蘇閑沒心情和她打啞謎,懶洋洋往后一靠:“問你也是一樣的。”
女孩的面上浮起一點怒氣,不過對方根本沒把她的不悅放在眼里,盈盈歪著頭觀察他片刻,前一秒還繃著的臉倏地綻放開來,笑靨如花:“你為刀俎,我是魚肉,你讓我說,那我就只好說咯。”
蘇閑覷了一眼虛掩的門:“那就趕緊的。”
無論是鐘云從是不想還是不敢告訴他,既然他不說,那他也不會勉強他。
換個方式也是一樣的。
“看樣子你是不想讓他知道,那好吧,我長話短說了。”盈盈嫣然一笑,聲調(diào)驀地沉了下去,“鐘云從的爸爸,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跟我們‘暗影’有聯(lián)系,跟那個叫朱慈的女人,更是關(guān)系匪淺。”
她說著頓了一下,刻意地在某些字眼加了重音:“他們,都是一伙的。”
她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里透著顯而易見的惡質(zhì):“你現(xiàn)在知道他為什么不敢告訴你了吧?”
蘇閑一臉的無動于衷,對她的挑撥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扭過頭去,淡淡開口:“我知道了,你可以閉嘴了。”
盈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長,蘇閑視而不見,但心底卻是波瀾不斷。
她還有句最重要的話沒說出來——鐘的父親身份復(fù)雜,那鐘自己呢?
其實蘇閑早有預(yù)感,關(guān)于鐘云從與“孤島”的聯(lián)系,一開始就有跡可循,聽到這個消息,他也不算意外。
至于鐘是什么出身、來歷,他并不放在心上,相反,他擔(dān)心是他自己會鉆牛角尖。
事實上,的確有這樣的跡象——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那樣心事重重,一整晚都睡不著。
他不安,惶然,而且迷茫,蘇閑看得出來,卻不懂得怎么安慰他。
鐘云從回來的時候,蘇閑正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他有些吃驚,以為有什么狀況:“怎么了?”
“做了一整晚,身上不得勁,起來走走。”
他神色如常,唇邊掛著淺笑,這讓鐘云從放下了心,他走過去,輕輕地拍拍蘇閑的肩:“你要不要去洗把臉什么的,犯人我?guī)湍憧粗!?br />
蘇閑掃了一眼看起來很安分的小姑娘,仍是猶豫不決,鐘云從直接他腰間抽出匕首,抵在了盈盈頸邊:“這樣總放心了吧?”
蘇閑忍俊不禁:“行吧,那就麻煩你了。”
他活動了一下發(fā)僵的脖頸,徹夜不眠也不是沒有后遺癥的,他確實需要洗把冷水臉清醒一下。
鐘云從有些無奈:“我們之間,不用這么客氣吧?”
蘇閑看了默不作聲的盈盈一眼,輕咳一聲,接著“嗯”了一聲,然后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鐘云從嘀咕完之后,蘇閑也已經(jīng)出去了,他把匕首換了只手,盈盈睜開眼,沖他一笑:“怎么,怕我啊?”
“怕啊,怕得要命。”鐘云從慵懶一笑,“好不容易才逮到你,可不能出幺蛾子了。”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透出了一點屬于她這個年紀的俏皮與稚氣:“說起來,你好像對你爸爸的去向也不是很上心啊。”
鐘云從的笑意斂了起來,他的聲音淡淡的:“這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他的心情并不輕松,他當(dāng)然想盡快找到老鐘,從前只是單純地憂心他的安危,現(xiàn)在卻是矛盾了幾分——他有很多問題想問父親。
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朱慈已經(jīng)死了,線索又斷了,他又回到了無從入手的境地。
該怎么做呢?
鐘云從毫無頭緒,可他知道,如果一直窩在訓(xùn)練營里的話,肯定是永遠都找不到的。
要想個辦法,暫時從訓(xùn)練營脫身才行。
只是他思來想去,也沒忖出什么合適的法子,似乎只剩下了一條路——放棄接下來的訓(xùn)練,全心全意去追查老鐘的下落。
他不想半途而廢,可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盡管下定了決心,鐘云從依舊頭疼不已,從訓(xùn)練營離開這件事不可能瞞得過蘇閑,他要是問起來,自己該給他什么樣的說法?
他在情感上死都不愿相信老鐘會是個壞人,但理智告訴他,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這樣的例子不少,姜豈言與任琰都是,他們或許是是好兄長、好父親,可實在不能納入好人的范圍。
這樣的念頭讓鐘云從很有罪惡感,卻仍是無法抵消他的恐懼,盡管現(xiàn)在一切都還不確定,但那道陰影橫亙在他心底,這就足夠令他感到害怕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想讓蘇閑知道——若是老鐘無辜,他不想讓他知道他曾經(jīng)這樣惡意揣測過自己的父親;若是老鐘真干了點什么……那他就更沒法面對蘇閑了。
鐘云從心亂如麻,驀地聽見盈盈的聲音:“云哥哥,蘇閑說,我的生父已經(jīng)死了,你信嗎?”
鐘云從正煩著呢,加上他并不認為蘇閑會說謊,語氣便帶了些不耐煩:“他都沒否認這是你生父的身份,何必在這件事上作假?你別多想了。”
女孩輕笑一聲:“是我多想了嗎?看來你是真的沒怎么思考過這個問題。”
鐘云從只覺頭痛欲裂:“我想我自己的老爹都來不及,哪有空去想別人的爹?”
“你當(dāng)然要想。”盈盈面色一凜,“因為那個人,跟你也很可能有關(guān)系。”
鐘云從一句“跟我能有什么關(guān)系”下意識地要蹦出來,可在觸到對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驀然住了嘴。
其實這個問題,他跟蘇閑很早就討論過。
盈盈的母親是個普通人,而她作為“生命之樹”的產(chǎn)物,她的異能,很可能是遺傳自父親那一方。
她的異能是空間傳送。
這樣一來,意味著她父親也很可能擁有同樣的異能。
而治管局,也的確曾經(jīng)有過一位擁有空間異能的治安官。
可按照蘇閑的說法,那位治安官,也就是疑似盈盈生父的人,已經(jīng)去世多年。
原本他對這個說法是深信不疑的,可此時此刻,卻悄然發(fā)生了動搖。
他沒有忘記,自己是怎么進到“孤島”的。
要是那個人真的死了,那是誰把自己送進來的?
他懷疑的視線落在盈盈身上,后者似乎早有預(yù)料,微微一笑:“你別看我,我要是有那個能力,我早就出去了,何必搞那么多事?”
聽起來……很有道理。
鐘云從默然。
事實擺在眼前,他承認自己被盈盈說動了,傾向于她生父依舊活著的可能性。
但他還是不相信蘇閑會在這件事上騙他,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兩個選項——要么是宗正則騙了蘇閑,要么是當(dāng)年那個治安官假死,而且手段高超地騙過了所有人。
“信了?”盈盈察言觀色,把他的一連串反應(yīng)都看在眼里,鐘云從沒吭聲,看表情,卻是默認了。
“我對你,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盈盈笑吟吟地加了一句,鐘云從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被她這樣的人盯上,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誰知那小姑娘變本加厲,繼續(xù)危言聳聽:“就怕這‘孤島’里,對你有興趣的,不是一個兩個。”
鐘云從面沉如水,與她對視片刻,忽然拿起先前的布條,重新把她的眼睛蒙上。
“鐘云從!我都說了不會逃的!別遮我眼睛了!”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不多時,臉上掛著水珠的蘇閑就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
他瞄了一眼又被擋上雙目的盈盈,挑起半側(cè)眉尾:“怎么?她又鬧事了?”
盈盈冷哼一聲:“我才沒有!”
鐘云從也搖了搖頭,蘇閑放心不下,還是走過來準備查看盈盈的狀況,才側(cè)過身卻冷不防被扳過了臉。
緊接著,唇角被輕輕地點了一下。
蘇閑瞅著一臉若無其事微笑的某人,終于明白小姑娘為什么慘遭蒙眼了。
“你要走了對吧?”鐘云從朝他揮揮手,“再見!”
蘇閑嘆了口氣,忽然把人拽了過去,鐘云從心跳的不行,還以為他要再來一次少兒不宜的時候,他卻附到了他耳邊。
蘇閑的聲線只有他們自己能聽清。
“你安心留在這里,你父親的下落,我去幫你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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