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第十二章 君子好逑(八)受罰
這就是猿糞 方才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坐在了對面,目光疏離陌生, 好像從未見過她一般。
那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否則只怕又是一劫。
從靜居拿了件外衣,她緩緩走在回膳堂的路上, 仍有些心神不寧。
“姑娘是回膳堂嗎?”一個沉穩清朗的男子聲音從背后傳來, 將她從恍惚神思中喚醒,“好像走錯了方向。”
她猛然轉身, 看見不遠處背手而立的年輕男子, 不由一怔。
“已經見過兩次, 姑娘怎么還是如此驚訝?”他緩緩走近,眸光平靜無瀾, 聲音低沉, “上次在蘆林鎮多謝姑娘賜藥,在下還未來得及道謝。當日見姑娘行跡匆匆, 卻不想是在為殿下奔波,還好當時在下也急于救人, 才未打擾姑娘及時趕回琉璃宮。”
她心下一驚, 沒想到那天他竟當真認出了她來。
這個人果然非同一般。
“將軍生著火眼金睛, 但奴婢向來眼拙, 記性也差, 倒是不記得何時何地曾見過將軍。”她屈膝,對他施了盈盈一禮, “若是有何冒犯, 還望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 寬恕奴婢的無心之失。”
“果然伶牙俐齒,難怪能幫殿下渡過此劫,讓他對你另眼相看。”他微微挑了挑眉,沒有讓她起身,垂眸看她,“不過,宮城可不是琉璃別宮,若想保命,最好收起你的小聰明。”
她一怔,抬眼看他:“將軍這是何意?”
“你不知道?”唇角多了一抹戲弄的意味,似是在期待她的表現,他道,“殿下已經下了旨意,要將你調入宮城,半個月后啟程。”
心中大震,待明白了他方才所言,她驚慌之間,忙轉身跑向膳堂,聽到身后無奈的“這邊”提醒,又匆匆轉身回去,卻不妨被他伸手攔住。
“殿下之所以趁著你離席之際宣布此事,正是不想給你任何拒絕的機會,你也算是有些伶俐,應該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見她一臉錯愕,眸底掠過一絲憐惜,他的聲音稍緩,勸道,“你已經得罪了逸王,再留在這里便有如待宰羔羊。這件事已成定局,就算你再不情愿,也只能歡喜領命,再說這次被調離的還有另外幾人,若你特立獨行怕是不妥。”
還有另外幾人與她一同被調離,也就是說三皇子對此事并非臨時起意,但這些天自己一直相伴在他左右,卻從未聽他提起此事,看來就如云宣所說,他完全不想給自己拒絕的機會。
“將軍是特地來通知我此事的?”她似是明白了些什么,暫時收了胡亂心思,道,“多謝將軍。”
還未入宮便當眾違逆三皇子旨意,怕是早晚會落人口舌。
“不僅如此,”他的聲音更低,低得只能她一人聽見,語氣肅然而沉靜,“今晚的確是你我第一次相見,以前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信任的人,包括殿下。”
待她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轉身離開,步子沉穩有力。
但云宣卻不知,他的擔憂是多慮的。縱然剛開始她對調離有一時的抗拒,但終究還是會坦然接受,并且會感激這次變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與目的,她從未忘記過阿爹的冤屈,但倘若在琉璃中終老一生,此生便再無為阿爹翻案的可能。所以,即便再不舍琉璃安定閑適的生活,她也會把握每一個能助她在大周站穩腳跟的機會,就算最終失敗,也在所不惜。
消息很快便在整個琉璃中傳開,有人羨慕,有人懊惱,也有人不屑一顧,但于琉璃而言,這種事情的發生無異于一種征兆,終于可以結束被漠視冷落的征兆。
畢竟,雖與宮城同為天家后宮,但宮城的宮女皆是秀女在選妃時落選而定,無論因何落選也都是各地方的佳人閨秀;而琉璃的擇選規矩卻簡單直接,只要未有婚配樣貌尚可便有機會入選宮女。所以,縱然從未落于書面,但這種落差在無形之中便成就了宮女與宮女之間的貴賤之別,也正因如此,琉璃與宮城的宮女向來身份有別,除非被主子恩寵冊封為妃才會有機會一睹宮城風采,但卻從未有人能以宮女身份被調入宮城。
這次三皇子竟將琉璃的四名宮女一同調入宮城,無論如何也算得琉璃在沉寂十數年后的第一件大事了。
重回席上,欣喜謝恩,對面的云宣依舊獨自飲酒,看也不看她一眼。
真是個怪人。
不過,聽說他不僅是三皇子的得力干將,更是大周的抗敵英雄,據說他雖然身世可憐,從小在京城流浪為生,卻也因此練就了一身本事,在十幾歲征兵入伍之后奮不顧身英勇殺敵,連鎮國大將軍向東灼也對他另眼相看,年紀輕輕便被拜為副將,即便在與世隔絕的琉璃別宮也到處流傳著他的英雄事跡。
如此想來,三皇子能將他招攬在麾下,定然也是個心系天下之人,只是不知當今皇上為何對他的胸懷本領視若無睹,四個皇子中連年僅八歲的四皇子都被封了王,偏偏唯有洛長念還只是個皇子。
見她竟是淡然接受,洛長念倒有些意外,只是并未多言,酒盞之后的笑容更是深了一重。
他向來惜才,自然不會留她在琉璃犯險。
這次本是他與洛長策的一場豪賭,甚至以命相搏,現在看來,是他完勝。
太子洛長容二十六歲生辰的前晚,他在春水榭與一位故人會面,湖心亭孤立于春水河中央,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不知為何竟走漏了消息。
一向與太子頗有罅隙的洛長策與太子突然親臨春水榭,照常理而言,他本不會避諱太子,但那晚卻不得不避。
太子為人寬厚仁慈,卻太過容易輕信他人讒言,更何況,他那晚所見的故人,是曾經的太子妃顧凝。
縱然太子已在盛怒之下休妻,可她卻注定是太子無法治愈的傷痛,更是所有人在太子面前的忌諱。
而最該忌諱的人,是太子妃曾經心儀的自己。
所以,他只能跳入寒水中躲藏,現在想來,竟狼狽得像是被抓的奸夫一般。
縱然太子很快在顧凝的冷漠嘲諷之下羞愧離開,但從小身子孱弱的他還是得了風寒。
更讓他猝不及防的,是在他回去的路上,才得知太子與洛長策已經在寢殿等他。很顯然,太子還是聽信了洛長策的話,懷疑他與前太子妃私下會面。
就算能很隨意地找個理由將出宮之事搪塞過去,但洛長策顯然早有準備。
“我記得琉璃別宮的藏書閣好像收藏著一本《千行記》,乃是孤本,三弟也知道皇兄除了圣賢書之外最好游記,倘若三弟能不辭辛苦連夜將此書取來為皇兄祝壽,可是再好不過了。”洛長策笑得別有深意,“畢竟三弟也曾在軍營督軍,身子也比以前健碩許多,若是沒有不小心遇個水得個風寒的話,此行應該不是問題吧?”
太子沒有反對,看他的目光絲毫不掩懷疑與疏離。
他淡然一笑,忍著所有不適,欣然同意。
只是在城門換馬時,他已與云宣偷梁換柱,束著玉冠拿著令牌連夜趕往琉璃的人并不是他。
待他風塵仆仆地將《千行記》奉在太子壽宴上后,突然昏倒。
太子聽到太醫對他徹夜趕路受了風寒的結論,心中大悔,正要將他送回宮中休養,洛長策卻突然借口逸王府有神醫坐診,要將他接到王府醫治。
與他一同來赴宴的云宣還未進入宮門,突然便接到了被調去嶺南協助鎮國大將軍向東灼鎮壓動亂的旨意,而且即刻出發不得有誤。
不久之后,他開始被秘密押送到了琉璃別宮,昏迷不醒。
一切驚濤駭浪都有歸于風平浪靜的時候,竹林深深,燈下亭中,有兩人對飲。
“嶺南的動亂似乎并不簡單,本是一群烏合之眾,卻竟然能戰無不勝攻占幾座城池,在短短數十日便驚動朝野,使皇上不得不同意由向將軍領兵鎮壓的提議,而不久之后又將我調離京城,看來逸王這次是想一石三鳥。”把玩著手中的茶盞,云宣眉目微鎖,“他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甚至不惜動用那么重要的棋子。”
“聽說是林副將親手將向將軍推下了懸崖,”輕嘆一聲,洛長念惋惜道,“林副將追隨他也有二三十年了吧,幾乎每一場硬仗都與他同生共死,沒想到竟然也是二皇兄的人。”
“向將軍征戰沙場數十年,最信任的人就是林副將,若非我親眼所見,也實難相信他會這么做。”云宣云淡風輕地道,“若非向將軍被掛在枯樹之上,而我又及時趕到,只怕他的一世英名會就此斷送。”
“你雖然在向將軍麾下多年,但他一直對你若即若離,此次你又救他一命,我看他還有什么話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洛長念有些責怪地道,“不過那可是萬丈懸崖,也不知下面有什么豺狼虎豹,你竟然敢孤身一人下去救他,是不是太冒險了些?倘若你和向將軍都有個三長兩短,可教我如何是好?”
眸底波瀾暗涌,云宣卻只是淡然道:“我只知道,他不能死。”
洛長念面色一緩,問道:“還好那個時候你們已經在回京路上,我記得那座山就在琉璃附近吧?”
“是,找到向將軍后,他大病了一場,我便就近找了家農戶稍作休整,又去附近鎮子上抓了些草藥。”眸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他道,“正如殿下所言,還好就在附近。”
“向將軍有你,我有蘇姑娘,我們都是命好之人。”洛長念亦微微一笑,融了紗燈灑落的燭光,“可惜了二皇兄費盡心機,到頭來卻是白忙一場。”
他不置是否,卻道:“逸王倒是助了殿下一把,朝野皆知叛軍囂張放肆,但我軍只出兵十日便將其悉數剿滅,皇上英明,定會加封殿下為王,畢竟此次平叛是由殿下負責。不過,既然皇上傳書,親自詢問殿下要何封賞,為何殿下卻只提出將宮女調職一事呢?”
“連三軍都已經犒賞了,我還能指望什么。”眸光瞬間黯淡了幾分,洛長念淡然道,“更何況,我本就不該在他身上指望什么。”
見是經常會在這個時辰遇見的全和,她重整好衣袖,微然一笑:“沒事,你去忙吧。”
往日里總會與她閑扯幾句的全和應是真的著急,一改從容不迫的性子,也不再與她多說,點著頭忙自己的去了。
司苑局的內侍們的確比平日里更忙亂,看來今日的百花苑確有百花朝圣的盛景了。
因心中有事,她也沒有心思去瞧熱鬧,步履匆忙地向尚衣局趕去。
因比平日里趕緊了幾分,回去的時候,在西三甬道等了約莫一刻,她才遇到了巡邏而來的羽林軍。
她沒有如往常一般早早便避讓在一旁,而是直到由二十人組成的巡邏隊已近在眼前時才從容退讓。
腳步鏗鏘有力,目光精明銳利,每與他們靠近一步,她的心便猛跳幾分,但雖然有些驚險,她還是拿捏著分寸,在已引起他們注意而又尚未出手時全身而退。
“你們先走,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清晰地聽到了一個有些耳熟的男子聲音,她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她本不愿以身犯險,但卻不得不為之。因為在此巡邏的羽林軍中雖很少見到云宣,可卻一直有另外一個人。
聽到有序穩重的腳步聲愈來愈遠,她抬眼,看見主動提出留下來的那個護衛果然是上次在御藥房出手幫她的那位。
待他到了面前,她先行了一禮,輕聲道:“一時情急,不得已冒犯了左衛大人,奴婢多有打擾。”
沒料到她會直接道出他的職務,他微有驚詫,低眼瞧了瞧腰間的令牌,確定上面只刻了自己的名字張慶與羽林軍的徽章標識而已。
“羽林軍衣裝統一,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就是左衛的?”挑了挑微粗的眉毛,張慶有些遲疑地問道,“云將軍告訴你的?”
“不是。”她搖了搖頭,解釋道,“聽說羽林軍在巡邏宮城中重要方位時會由左右前后四衛親自率領,此處離尚衣局不遠,我恰好知道在尚衣局附近巡查的羽林軍統領為左衛。而且雖然巡邏隊中的其他人會被輪換,但大人一直都在首排最左位,所以必是左衛無疑。”
“原來如此。”如此解釋倒是無懈可擊,沒想到平時看似與其他宮人一般溫順的她竟在再也普通不過的陣隊中看出最關鍵的信息,張慶不由得隱隱驚嘆她敏銳的觀察力,開門見山地道,“姑娘給了我一個單獨留下的理由,卻不知有何用意?我瞧著也不太像一時情急,應該是早有籌謀吧。”
她微有猶豫,再開口時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我想求見云宣將軍。”
雖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但張慶卻沒有拒絕,沉思片刻后才道:“將軍此時應該已經陪著睿王去了百花苑,所以還請姑娘與我同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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