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九章 美人傾城(十二)迷霧
云宣走時, 他要遞給蘇薔的公文還在向之瑜的手中。
方才他只是禮貌性地與她們兩人寒暄了兩句, 并未與任何一人多說一句話, 當向之瑜伸出手要替他將公文交給蘇薔時, 他也毫不遲疑地將手中的文書給了她,而且立刻告辭離開了,不知是那公文并不重要所以他并不在乎蘇薔是否是看到它的第一個人,還是相信向之瑜不會擅自打開去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向之瑜掩下眸底的一絲憂傷,收回目光后低眉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放著公文的信封,稍一遲疑后悄聲地將它遞給了自己的貼身丫鬟阿信。
伶俐而寡言的阿信接過后將其交給了蘇薔, 隨后又退到了一旁。
向之瑜也不再回司鏡房, 只向她走近了幾步, 以只有她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對了, 方才我們議定的事, 我還要加上一條。”
蘇薔垂首,并未抬眼去看她, 但聽她如此說,心中不由又是一緊。
她本就是有意刁難,這次不知又要提出什么無理的要求。
“這件案子你必須單獨偵破,不能從云宣或者旁人那里得到任何情報,若是有什么疑點, 可以讓我幫你打探, ”向之瑜眼波微轉, 低聲道, “也就是說,在金不離的死因被查清之前,你與他不許再見面,即便像今日這般為了公事也不行。”
原以為她會提出更過分的要求的蘇薔卻是心頭一松。
既然她必須要面對歐陽慕的案子,便也不會期許或依賴他人的幫忙,而她與云宣多見一面或是少見一次都無關緊要,所以她并不覺得向之瑜的這個條件有多過分。
可她在微一抬眸時,卻看見向之瑜的雙眼中似乎閃爍著得逞后的得意之色,一愣之后卻不由為她感到心酸。
她與云宣兩情相悅,自是不會在乎一時間的朝朝暮暮,但于向之瑜而言卻不是如此了。
“既然如此,那奴婢斗膽,有一事想請教向小姐。”心中輕嘆一聲后,她抬眼看向眼前人,平靜問道,“不知向小姐是否當真想查清這件案子的真相?”
向之瑜微一挑眉,反問她道:“我想不想重要嗎?”
“于向小姐來說可能并不重要,但于奴婢而言卻十分重要。”蘇薔不徐不疾地道,“若是小姐心中有何偏頗,并不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奴婢以后定然不會就此案向小姐打探其中的種種細節,以免因被誤導而誤判,畢竟人命關天機不等人。”
“我既然允了你,便不會耍什么心機手段,這是我身為向家人最起碼的底線。”向之瑜似是覺得她的這個疑慮十分可笑,不屑道,“再說,雖然那個金不離的死活與我沒有什么關系,但我畢竟也只有向桓和向卉兩個兄弟姐妹,他們在乎的人就算身份再是卑微,那也不該被不明不白的人拿走性命。”
雖然即便她給出了保證也不一定會信守承諾,但蘇薔覺得她并不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便在得了她的承諾后微一頷首,道:“那便一言為定。”
“以后我會每日都來,若是有什么急事,你也可以去晚霞宮找向妃娘娘,她自會派人帶消息給我。雖然我自會盡力而為,不過我的那個穆伯父可是個鐵面無私的人,你最好在刑部將案子終審前打贏這場仗。”向之瑜勾唇一笑,雖然并不用力,卻透著幾分讓人無法忽視的危險氣息,“我拭目以待。”
言罷,她便轉身離開,阿信也隨即跟了上去。
目送她們離開后,蘇薔松了一口氣,正在想之后的事情如何安排時,轉眼間卻瞧見了不知何時從鏡書房中出來的肖玉卿正站在門口顧自望著向之瑜離開的方向。
但也不過片刻而已,還不待蘇薔與她打招呼,她便又抬起了腳步向青鏡院而去了。
那時,蘇薔才想起來,肖玉卿原本鐘情的人似乎是睿王,如今睿王即將娶妻,她看起來再也沒有繼續躲著逸王的理由了。
自睿王即將迎娶向之瑜的消息傳來后肖玉卿看似并未有什么情緒波動,但她其實應該心中清楚,她此生應是與他無緣了。
有時民間普通人家的男婚女嫁都會講究利益往來,更何況帝王與權貴之家,雖然賜婚不過是一道詔書,但背后卻不知隱著多少人的算計與謀劃,而無論睿王洛長念與向之瑜是否有真情實意,他與她從此會風雨同舟相濡以沫,其他人終究便是外人了。
蘇薔本在遲疑自己是否要去勸一勸肖玉卿,但終究還是作罷了,畢竟以她的性情,只怕并不會領情,而且也不需要她的勸解。
回到鏡書房后,她見眾人在忙,并無人留意到自己,便將歐陽慕毒殺金不離的卷宗重新翻閱了一遍,而云宣夾在公文回執中的線報也帶來了一些消息。
他說,他親自去了一趟清和寺,確定了歐陽慕與金不離的確是在那里相識的,但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止于知己好友這般簡單,因為金不離曾為自己占過一卦,問的是風月,卜的是她與情郎何時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而且在無意間還透露過她的心上人復姓歐陽。
因為那日是個陰天,上山的香客并不多,而金不離又在捐獻香火錢時頗為大方,所以那里的僧人對她的印象很深,在看到她的畫像時一眼便認出了她來。后來還有僧人見到她與一個年輕人幾次三番都在一起,舉止言行間皆十分親昵,還以為她已然得償所愿了。
所以,若清和寺的僧人不曾撒謊的話,那極有可能便是歐陽慕在隱瞞他與金不離真正的關系了。
印象中那個雖然儒雅卻還不算迂腐的歐陽慕又浮現在腦海中,他性情溫和心思細膩,雖然死活不愿相信自己的父親是個殘害無辜的小人,但卻還是任由著她將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他忠孝,也夠義氣;他知理,也有抱負。
若說她記憶中的歐陽慕會對一個女子痛下殺手,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但他們已經多年未見了,她又對此時的歐陽慕了解多少呢?
如今的她,只確定一件事,那便是他是自家仇人歐陽默的兒子。
外面傳來了錢九凝與掌鏡莫承作別的聲音,應該是她今日的功課剛剛做完,所以才從仵作房回來。
因著大膽而心細的錢九凝愿意吃苦耐勞,她如今已算是莫承的入室弟子,被她頗為看重。
而莫承顯然已經將她當做仵作門以后的門主來培養了,但她為人做事又向來嚴苛自律,所以錢九凝平日也比往時更忙了些。
在她進門之前,蘇薔便在門口攔下了她,然后示意她同自己先回青鏡院。
如今她與李大衡同住,而此時李大衡又在武門辦差,所以房中便只有她們兩人。
雖然她的阿爹是仵作,但她對驗尸與現場勘驗并不擅長,而且此次從刑部拿來的卷宗又有太多圖畫,所以此次是希望擅長此道的錢九凝能幫她分析一下案情。
顯然也聽說過此案,但一向內斂沉穩的錢九凝并未追問她為何會有這件案子的卷宗,又為何會參與其中,而是默然地仔細看了卷宗中的仵作手札后,思量著道:“從現場與尸檢的記錄來看,嫌疑人的房間的確是第一命案現場,并不容易偽造,除非刑部的記錄有假,或是與尸體和現場的情況不符。”
刑部的仵作與衙役皆是這一行的高手,凡是有資格勘察現場與參與驗尸的仵作和衙役都精通繪畫,即便連尸體的每一個稍有疑點的細節都會以圖畫下,好做日后比對查驗,命案現場亦然,而且刑部辦案風格極為嚴謹,普通的命案現場和尸檢都至少有五人坐鎮,若有一個細節五人描述有出入便會重新來過,若想作假實在難于登天。
之前云宣讓她所看的卷宗并無繪圖,而是以文字略述,但這次向之瑜帶來的卻十分詳細,應該與刑部留存的并無二異,也正因其中圖文混雜,她才會擔心自己會遺漏其中細節。
蘇薔心中一緊,默然而又仔細地聽著錢九凝的依據,一個字都不愿落下。
其一,歐陽慕的被褥上有一塊油漬,而女死者那日雖然穿著一襲白衣,但左袖袖口也殘留著一片并不起眼的油漬。據查,金不離白日里曾在南城的一條大街上出現過,而那片油漬便是她在經過一個湯餅鋪子時不小心留下的,更重要的是,被蹭在被褥上和留在她衣袖上的油漬印跡吻合,并無出處。而且,刑部還在歐陽慕的床上找到了幾根女子的長發,無論粗細還是色澤都與金不離的極為相似。
其二,金不離所中的毒名喚一口醉,在中毒者剛入口時有一股芬芳香氣,能讓中毒者在初時吐出一口鮮血后才能意識到自己中了毒,而那種香氣也會隨著那口被吐出的鮮血留在現場,最長可達三四個時辰,而歐陽慕的屋子里便殘留著那種特殊的香氣,來源便是噴濺在地上和桌腳的鮮血。
其三,金不離的衣擺有破損的痕跡,歐陽慕的房間有一張倒在地上的椅子,刑部的衙役在椅子的一條比較殘破的椅腿上發現了一小條被夾在其上的布料,正與金不離的衣擺殘破處相合。
至于其他微乎其微的細節,也都沒有什么問題,反而條條樁樁都在證實金不離當夜不僅宿在歐陽慕的家中,而且也的確是在那里中的毒。
更何況,證人中有一個名喚王強的,正是那日清晨在歐陽慕家中所在的那個巷子口擺早點攤子的攤主,他本身也在那條巷子里住著,只不過歐陽慕家在巷尾最深處,而他家在巷子口。他的餛飩攤子每日都是在宵禁前最后一刻收攤,又在解禁后前一刻便準備好出攤的。
而他堅稱雖然從白日到暮晚那段時間巷子里進出了什么人他無暇顧及,因為那一段時日生意比較好,但在命案發生前的那一晚到第二日清晨的確沒有陌生人進出過巷子,除非有人在他收攤后闖了宵禁。
歐陽慕所住的東六街并不算偏僻,若有人夜闖宵禁應該會被發現,也就是說,若那個攤主所言非虛,那金不離只怕在入夜前便已經去了歐陽慕的家中,而且還在那里過了一夜。
難道歐陽慕與她的關系當真沒有他所供述的那般簡單嗎?
拿起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頁,那是一張圖畫,畫的是兩扇油跡斑駁的門,若不去仔細瞧,的確很難發現上面有幾道抓痕,她心中五味陳雜,細思了片刻后問錢九凝道:“那門上的抓痕呢?有沒有什么疑點?”
與刑部打過交道的錢九凝道:“這個證據看起來是刑部在查漏補缺時補上去的,但這也沒有什么奇怪的,畢竟這扇門并不嶄新,油漆也剝落了許多,若不刻意去看,只怕是很難看出上面是有人為抓過的痕跡。我想刑部可能是在驗尸時發現她的指甲斷裂后才去現場補上了這個證據,倒也沒有什么疑點。”
蘇薔原本也認為是這個結果,所以并不覺得意外。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兩扇門或是肩不離的指甲中似乎還有其他的秘密,只是此時還想不通自己究竟在糾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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