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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小說網(wǎng) > 深宮女神探 > 125.第八章 萍水相逢(九)父子

125.第八章 萍水相逢(九)父子


  午后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了院子里, 藤椅上已空無一人, 回憶過那段往事后的于伯似是元?dú)獯髠? 用過午膳后便去屋里睡覺了, 但蘇薔瞧得清楚,他雖進(jìn)去了大半晌, 卻仍還坐在窗前。

  她想, 這世間如于伯和戶部尚書云大人這般有情有義的人應(yīng)不多見吧, 為了他們含冤而死的結(jié)義兄弟的后人,一個喬裝打扮流落街頭親傳他武藝, 一個不惜得罪朝中權(quán)貴將他收為義子。

  但好在這段往事是從于伯口中得知的,倘若說給她聽的人是云宣, 她此時都不知該如何勸慰他。

  可她終是明白,為何她與他有時雖并無言語, 卻總能心意相通了,因?yàn)樗盟闹械目唷?br />
  只是她很清楚, 相對于她父親的冤屈而言,他父親的大仇卻更為難報,因?yàn)樗母赣H的確死于敵軍之手,而且也無人能證明那些敵軍的確是向東灼著人引去的, 即便那幾個假扮云將軍與他的三名手下的人被捉拿歸案, 他們也有很多借口可以推脫開去。

  更何況, 南羅舊案中還牽扯著被栽贓嫁禍的陳陽三人, 而且罪魁禍?zhǔn)走是當(dāng)朝權(quán)傾朝野的丞相與兵部尚書。

  他們是太子與睿王對抗逸王的中流砥柱, 幾乎不可撼動, 為了太子的前程此時也不可去撼動。

  蘇薔輕嘆了一聲,原來他的心底竟藏著這么多的秘密與無奈。

  “于伯呢?”

  在她不知一個人呆坐了多久時,一個充滿童稚的聲音傳來,她回過神來,轉(zhuǎn)身去看,只見一個七八歲年紀(jì)的小男孩站在院子門口,臉上充滿了警惕與戒備。

  他膚色黝黑,身子很瘦,整個人都被那件布滿補(bǔ)丁又寬大粗糙的衣裳罩著,讓人瞧著更顯弱不禁風(fēng)。他的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雖然炯炯有神,可卻似乎怕生一般目光躲閃,以至于讓人一眼看去會覺得這個孩子似是太過膽怯了些,并沒有他這個年紀(jì)該有的頑皮與大膽。

  不知為何,蘇薔第一眼便覺得他頗有些可憐,便站起來去迎他,語氣友好而和藹:“于伯他睡了,你是哪家的……”

  但她的話還未說完,那個孩子便轉(zhuǎn)身就跑了,似乎將她視作什么會吃人的洪水猛獸般。

  第一次被一個小孩子如此嫌棄,她十分郁悶,但這一次回神,倒是讓她想起來自己還有正事沒有做,那便是將這個院子給拾掇一番。

  于伯一個人在這里住,雖然也不算雜亂不堪,但也說不上規(guī)矩整潔,這本來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她既然來了,作為晚輩,做些體力活替他打掃一下也是應(yīng)該的。

  臨近暮晚時,于伯才悠悠地從屋里出來。他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一掃之前的頹廢與困頓,看見堂屋正廳與整個院子都是煥然一新時更是精神矍鑠,連連夸她是個孝順的徒媳婦兒。

  她也絕口不提他們之前的談話,只笑著應(yīng)他的夸獎,然后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接過他剛剛配好的草藥,起身去給劉穎送去。

  劉穎家住在村南,從于伯家過去需一兩刻鐘,并不算近,而她堅(jiān)持要將那人帶回家照顧,于伯又堅(jiān)持每日一配藥,兩人僵持不下時她只好挺立而出,攬下了送藥的活計。

  于伯家的東面有一條水很混濁的河,據(jù)說源于黃河,有一個很好聽但卻與它的真實(shí)狀態(tài)不相符合的名字,叫綠水河。

  于伯說,沿著綠水河一路向南,可以看到一處土坡,土坡之后有東西相鄰的兩戶人家,靠西的那一戶便是劉穎家。

  但她剛拐過那高坡,便聽見一個中年男子低聲叫罵的聲音,似乎怕被人聽到,又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般。

  “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讓看好家,結(jié)果你跑得連個鬼影都沒有!每次都是這樣,只要老子一走你就不老實(shí)在家待著!說,你又去哪里撒野了?不說是不是,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那個聲音粗獷而暴躁,正是從與劉穎家相鄰不過十幾尺的鄰居家傳出來的。

  那里只有一個坐北朝南的土坯房,旁邊搭建著一個茅草棚子做廚房,院子里到處堆滿了木料,一看便知這一家人窮得一貧如洗。

  從那里經(jīng)過的時候,蘇薔不由循著聲音多看了一眼,只見屋子關(guān)著門,但破敗不堪的窗子卻大開著,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中年男子正用左手將一個小男孩兒按在窗子邊的桌子上,右手拿著一根胳膊粗的木棍毫無顧忌地往他的身上揮去。

  那個小男孩臉朝下地趴在桌案上,身子隨著那根木棍的落下而微微抽搐,但卻一聲不吭也不反抗,似乎被打的人并不是他,或是那木棍子是用毫無殺傷力的棉花做的一般。

  只看一眼,蘇薔便認(rèn)出他是午后曾在于伯家門口出現(xiàn)的那個生性怯懦的小男孩兒。

  她曾在于伯醒來后跟他提起過此事,于伯說他是個苦命的孩子,娘親在大半年前隨情人跑了,認(rèn)為從此淪為村子里笑柄的他阿爹在羞憤之下欲跳河自盡,后來雖然被人救了上來,但卻落下了一身的毛病,不能做太重的體力活,連自家的農(nóng)活都干不了,只能靠著還算不錯的木工手藝雕刻一些木制品拿去長德郡變賣為生,所以在自卑之下性情也極為狂躁。

  但他的兒子卻年少老成,總是想醫(yī)治好他阿爹身上的舊疾,所以只要一有空閑便會跑到于伯家中向他請教醫(yī)術(shù),而且有時還會自作主張地去小北山采些他根本不知是什么的野草,然后興致盎然地問他能不能治他阿爹的病。

  雖然他早就告訴他他阿爹的舊疾只可緩解不能根治,但他卻仍堅(jiān)持不懈樂此不疲,只把他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

  但是,他阿爹,那個被村民稱為劉木匠的人并不認(rèn)為他這么做是出于仁孝,曾因?yàn)樗⒛锏碾x開而備受打擊的自尊心讓他偏激地以為他這么做不僅是在嫌棄自己,而且還又讓他在鄰里鄉(xiāng)親面前丟了臉面。

  所以,他經(jīng)常會因此而挨打,但下次仍我行我素。

  她那時才知道,那個看似膽小的孩子其實(shí)有著一顆無所畏懼又倔強(qiáng)好強(qiáng)的內(nèi)心。

  可是,親眼看到他被打得這么慘烈,她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你個小兔崽子,和你娘一樣,早就該死了!反正死活都不聽老子的話,留著你也是丟人現(xiàn)眼,還不如死了干凈!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個兔崽子!”

  木棍無情地不停落在那孩子瘦弱的背上,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大嫂子,你說的是這里嗎?是繞過這個坡就到了嗎?啊,我知道了,多謝了!”

  故意扯著清脆又洪亮的嗓子,重新又退回去的蘇薔又一次從高坡之后轉(zhuǎn)了過來,但這一次,她果然沒有再聽到男子的叫罵聲與棍棒落下的聲音。

  看來,他果然還是顧及著旁人的看法的。

  一個因自家娘子的一段丑聞便拋棄還未長大成人的孩子去投河自盡的男人,應(yīng)該是最在乎自己的面子的吧。

  那孩子已經(jīng)趁機(jī)從屋子里溜了出來,卻不敢跑遠(yuǎn),只是抱著雙膝躲在了廚房的墻根下,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那個中年男子拎著棍子站在門口,似乎還未打算收手。他身子瘦削,似乎天生便有一種怨天尤人的怨怒纏繞在眉眼間,全身上下都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虛弱,此時本就發(fā)紅的臉色更是被氣得通紅,在余怒未消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后,又將目光投向屋外的那條土路上。

  臉上帶著淺淺笑意的蘇薔又一次走到他的家門口,目光在瞥到那正瑟瑟發(fā)抖的孩子時心中仍是不由不一酸。

  他還只是個孩子,怎會不害怕不怕疼呢。

  佯作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那個叫劉正的小男孩兒,她驚喜地停下了腳步,與他遙遙地打招呼:“小正兒,原來你家在這里啊,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見了我也不打聲招呼,不是說好了還要請我去你家做客的嗎?”

  劉正聽到了她的聲音,面帶詫異地抬眼朝她看去,默然含淚的雙眼里盡是迷茫。

  他阿爹也狐疑地將目光投向她,一臉的警惕與冷漠。

  自然并未打算從那個孩子那里得到任何回應(yīng),她轉(zhuǎn)了眸光,勉強(qiáng)地對那個看起來面目依然有些猙獰的中年男子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您便是劉五叔吧?我是于伯的遠(yuǎn)方親戚,不久前剛剛在他家里見過你家劉正呢。他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見我在忙著幫于伯收拾屋子,便主動留下來幫忙,還請我去你家做客,不過沒想到這么快就又見面了。”

  對她的滿口胡言,迷惘的劉正似乎想開口說些什么,但在目光小心翼翼地觸及自己的父親時還是聽天由命般將頭又重新埋進(jìn)了膝蓋里。

  那個看似隨時都有可能會發(fā)火的中年男子斜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語氣生硬地對她道:“姑娘過獎了,他該干的農(nóng)活都不做,膽小又不愛說話,不給你添麻煩已經(jīng)不錯了。”

  “我瞧著他倒是個勤快的孩子,想來還是您這個做父親的對孩子要求太高了吧。”她只當(dāng)沒有看到他對自己的冷漠,眸光從一院子的木頭上緩緩移過,繼續(xù)熱情地笑道,“我聽他說您的木工手藝十分了得,雕刻出來的花草鳥獸都栩栩如生,還說長大后要成為像您這般有一技之長的人,偏巧我有位朋友最是喜歡木雕手藝,不如我先去將這些草藥給劉穎妹妹送過去,然后得了空來您這里瞧一瞧?”

  劉木匠不可思議地又看了依然不敢抬頭看他的劉正一眼,神色又稍稍放松了些,有些遲疑又勉強(qiá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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