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Chapter 101
這一天時間里, 季魚和鄭淙兩人馬不停蹄地趕路,回到濱城, 已經(jīng)是半夜。
車子到了目的地, 季魚靠著車門,脖子撅著,身上蓋著他的風(fēng)衣,睡得很沉。
鄭淙想到她頭一天晚上還被送進(jìn)醫(yī)院搶救,這一天幾乎都在強(qiáng)撐著, 沒有叫醒她。
他把車子租用時段往后延長,讓司機(jī)自己到附近找個地方去休息,回頭再來取車。
司機(jī)一走,鄭淙猶豫了片刻, 把她扶過來,靠在他身上, 讓她繼續(xù)睡。
鄭淙靠著椅背, 閉上眼睛, 想瞇一會兒,卻睡不著, 渾身燥熱,大概是兩人靠得太近。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他不得不用最原始的辦法,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羊。
數(shù)了不知道多少只羊, 天色已經(jīng)微明, 他還是沒睡著, 覺察到季魚醒了,想把她扶回去,卻已經(jīng)來不及,怕她尷尬,匆忙閉上眼睛裝睡。
季魚低頭看了一眼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抬頭看向一旁假寐的鄭淙,意識到兩個人靠得太近,驚坐起來,把衣服蓋回他身上,匆匆推開車門下車。
她剛出來,車?yán)锩嫱蝗豁懫鹗謾C(jī)鈴聲,響了很久,都沒人接。
鈴聲響了一次,很快又響了。
季魚繞過車尾,走到鄭淙坐的這一邊,敲了敲車窗,敲了好幾下,車門才打開。
鄭淙揉著眼睛,問她什么時候醒的,怎么沒在車?yán)锩妫贿呇b模作樣地找手機(jī)。
季魚支支吾吾解釋了兩句,讓他先接電話,轉(zhuǎn)移話題。
鄭淙拿著手機(jī),一邊聽電話,一邊下車。
電話是楊泰銘打來的,問他們到了沒有,他已經(jīng)到了海邊。
鄭淙讓他等幾分鐘,掛了電話,和季魚穿過一條馬路,走了一段路,看到楊泰銘站在海邊,向他們揮手。
他們走到海邊,還沒走近,楊泰銘沖他喊道:
“小鄭,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見面?我今天又不上班,你住的酒店不是在……”
“楊隊長,”鄭淙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時間不多,馬上要趕回斯賓塞島,‘鯤鵬’號的事情還有的忙。”
楊泰銘看著鄭淙,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鄭淙不想讓季魚知道他一直住在她家附近,這段時間他們已經(jīng)見過幾次。
鄭淙一直說服他把她和海坤以前的事說出來,只是他在猶豫,聽到季魚在北京的經(jīng)歷,他現(xiàn)在也動搖了。
楊泰銘點(diǎn)點(diǎn)頭,幫他圓謊:“對對對,我知道,這是好事。”
他又看向季魚,試探著問她:
“那個,小季啊,你想知道你和大海小時候的事情是吧?我是沒問題,可是老賈他,比較軸。我怕說了不該說的會引起誤會……”
“楊隊長,你只要告訴我,他為什么離開海警支隊?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以前說的那些原因,是因?yàn)槲覇幔俊?br />
楊泰銘沉思半晌,嘆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海坤七年前離開海警支隊前前后后的過程,詳細(xì)講述了一遍。
季魚這才知道,原來她十八歲的時候,和海坤有過一段感情,同樣只有短短的三個月時間。
那個時候,他還記得他曾經(jīng)是博洋,也沒有忘記他們小時候的事情。
她卻把他忘得一干二凈。
他們在一起的那三個月時間,她漸漸回想起了十二歲那年,在“東方”號上經(jīng)歷的一些事情。
海坤意識到,賈永成擔(dān)心的事情變成了事實(shí),不愿意她再重復(fù)承受那種痛苦,同意了醫(yī)生提出的治療方案,對她進(jìn)行催眠,消除記憶。
醫(yī)生提出的方案原本是針對她一個人,用催眠的方法,消除她大腦中關(guān)于“東方”號沉船事故的痛苦記憶。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海坤自己也主動選擇了失憶,并且用了非常極端的方法,注射強(qiáng)劑量的zeta蛋白,用藥物強(qiáng)行摧毀了所有的記憶。
從此以后,他們都忘了彼此的存在,各自走上毫不相干的人生道路。
海坤成為了一名海洋守護(hù)者,追蹤捕鯨船,后來結(jié)識鄭敏,在她的幫助下,成立了東方海洋守望者組織,也有了“鯤鵬”號。
季魚成了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一心一意沉浸在自由潛水的世界里。
直到在日本海灘,他們再次遇見。
季魚仔細(xì)聽著楊泰銘的講述,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一個字。
大腦突然被塞進(jìn)去這么多東西,她感覺腦袋脹痛得厲害,原本漆黑一片的記憶深淵,不時擦出火星,閃現(xiàn)一絲光。
她仿佛看到十八歲的自己,獨(dú)來獨(dú)往,郁郁寡歡,一直黯淡無光的雙眸,某一天突然亮了,瞳仁里多了一個狂傲不羈、肆意張揚(yáng)的英俊男人。
“不許喜歡他。”
“為什么?”
“你是我的。”
“……”
季魚像在看電影,并且是不同電影的串燒,蒙太奇畫面一幀一幀在眼前閃過。
畫風(fēng)從溫馨甜膩的青梅竹馬,到肆意昂揚(yáng)的青春校園,到驚悚恐怖片,最后定格在一條白色通道。
空蕩蕩的走廊里,站著那個穿著海警制服的英俊男人。
他看著迎面走來的少女,和另一個被她叫做“賈老師”的男人談笑風(fēng)聲。
少女笑得很開心,經(jīng)過他的時候,直接繞開,就像對待一個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的眼淚瞬間滾落在藍(lán)色制服上,視線跟隨她的身影移動,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突然轉(zhuǎn)身,一拳打在墻壁上。
白色的墻壁上立刻出現(xiàn)紅色的拳印。
……
“小季,你沒事吧,我就說不能告訴你這些。”
楊泰銘看到她臉色蒼白,及時打住。
“楊隊長,你放心,她能挺住,有我在呢。”
鄭淙抓住她的手臂,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楊泰銘:
“如果那次他們在日本沒有碰上,海坤是不是打算一直就這么飄下去,為了追蹤黑鯊?也就是那次枇杷提到的黑鯊計劃?”
“對,不除掉黑鯊,他一輩子都不得安寧。所有這些計劃都是他自己安排的,如果在除掉黑鯊之前,他和季魚再次遇見,再次……”
楊泰銘停頓片刻,小心翼翼地繼續(xù)解釋:
“他們再次相愛,意味著黑鯊計劃失敗,只能開始b計劃,也就是在追蹤黑鯊的同時,要再次追尋‘東方’號的幸存者。事實(shí)上,從他十八歲開始,我們就已經(jīng)在找,第一個找到的就是枇杷。結(jié)果……”
楊泰銘突然止住,沒有說下去。
鄭淙笑了笑,把話接了下去:
“找到枇杷的結(jié)果,枇杷患上了自閉癥,海坤不愿意讓他再去回想過去的可怕經(jīng)歷,說出真相給他作證,還一直帶在身邊,照顧著他。卻沒想到,枇杷現(xiàn)在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就是心太善了。”楊泰銘很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其實(shí)一開始就決定要去自首,受了他父親的影響,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是我不讓他去的,我讓他先學(xué)到本領(lǐng),真正的惡人沒除掉,他賠上自己的前途有什么意義?”
“我贊同你的做法。”鄭淙很氣憤,“怎么這些破事,盡讓他遇上?”
“確實(shí)啊,海坤這孩子,怎么就這么多災(zāi)多難呢?從他母親把他生下來就沒消停過……”
楊泰銘瞥見季魚始終盯著海面,不說話,也沒有表情,像個木頭人一樣杵在那里,不敢再往下說。
鄭淙也開始有些擔(dān)心季魚承受不住,讓楊泰銘先回去,有事再給他電話。
楊泰銘離開以后,鄭淙走到季魚面前,他人很高,只能彎下腰與她平視。
“季魚小朋友,你這是在玩誰先動誰輸?shù)挠螒騿幔俊彼ν屏怂幌拢澳阋呀?jīng)贏了,我們都輸了,你可以動了啊。”
季魚沉溺在記憶的海洋里,被他強(qiáng)行扯回現(xiàn)實(shí),喉嚨像被什么扼住,喘不過氣來,心臟更是絞痛不已。
“想哭就哭,忍著干嘛?要不是因?yàn)槟悖@た刹粫苣敲炊嘧铩D氵@個女人真是麻煩。”
“就是,”季魚思路被他引導(dǎo),開始數(shù)落自己的罪狀,眼淚像打開的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流著:
“沒事坐什么船啊,船沉了,媽媽死了,爸爸和海伯伯也不見了,為什么我沒死呢?最應(yīng)該死的人是我啊!”
“有他在,你當(dāng)然不會死,他都說了要帶你回家,怎么會讓你死?”
“我還不如死了呢!你看看,他這樣的人生,被我攪得一塌糊涂,我除了帶給他痛苦,還做了什么?!什么有用的事都沒做,我`他`媽的就是個混蛋!”
最后一句,季魚情緒終于爆發(fā),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吼了出來,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整個人在發(fā)抖。
“對,你就是混蛋。”
鄭淙強(qiáng)行掰開她的兩只手,他的手?jǐn)D進(jìn)她的指甲和掌心之間,她的指甲立刻掐住他的手,越來越用力。
他強(qiáng)忍住鉆心的痛,笑道:“混蛋就混蛋,咱倆都是混蛋,逍遙派以后改名叫混蛋派。”
他的玩笑,對眼前情緒失控的女人顯然不奏效。
她吼了一句就不吼了,又恢復(fù)了木頭狀,眼睛死死地盯著海面,重復(fù)念叨兩句話:
“為什么我沒死?該死的人是我……”
“想死是吧?”鄭淙突然甩開她的一只手,指著大海的方向,沖她怒吼,“走啊,你去死啊,現(xiàn)在就去!”
如果你想死,我陪你一起死!
“……”季魚愕然地看著他。
鄭淙二話不說,拽著她的手,奔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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