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一二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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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矮胖墩子姓陸, 時任刑部員外郎, 正是當(dāng)日奉柳朝明之命,給蘇晉送死囚的那位。
聽聞蘇晉是來跟刑部沈尚書回話的, 陸員外略一思索, 道:“這樣, 蘇知事您不必等, 我這就去請尚書大人的意思。”
說著,也不等蘇晉客氣, 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沈拓正審閱仕子鬧事的涉事衙門與人員名錄, 外頭有人通報說京師衙門的蘇知事來了,沈拓筆頭動作一頓,掀眼皮看柳朝明一眼,回了句:“請吧。”
柳朝明端的冷靜從容,仿佛沒聽到什么聲兒一樣, 沈拓忍了忍沒忍住, 才問:“這個蘇知事, 可是當(dāng)年老御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囑你照拂, 你驅(qū)車去追卻沒趕上,將事情攪黃了的那位?”
柳朝明一副不為外物所動的樣子, 端起茶悠悠道:“怎么,尚書大人還記得這事?”
沈拓“嘿”著笑了一聲:“如何記不得?那幾年提起朝廷后生, 老御史無時無刻不在夸你, 說你從容有度又殺伐果決, 唯獨這一樁辦得不夠利索,氣得御史他老人家?guī)兹昭什幌嘛垺!?br />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說話。
沈拓又道:“后來他老人家還找我想轍,我能有甚么轍?吏部的通文遞過來,皇上已批了紅。”說著,搖了搖頭道:“當(dāng)真可惜了,我記得他中進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懷錦繡,儼有你當(dāng)年風(fēng)采,便是給個榜眼,乃或給個狀元也不為過。還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紀(jì),生生嚇了一跳,這才將他的名次壓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鋒芒太過招來橫禍。”
柳朝明一時默然,蘇晉中進士時,他不在京師,后來關(guān)于她的種種,也不過道聽途說。反是那日在風(fēng)雨里初見著,倒并不曾有傳聞中的絕世風(fēng)華。
他本還惋惜,以為五年的挫敗與磨難,已將此子身上的鋒芒洗盡了。
直到仕子鬧事的當(dāng)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來,跪在地上向他請罪。
鎏金似的斜暉澆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刀鋒履地之聲仿佛劃在錚錚傲骨之上。
柳朝明這才覺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許是初見那日,秦淮的雨絲太細(xì)太密,將人世間的一切都隔得朦朦朧朧,竟不曾見,當(dāng)她立在烈火斜陽里,連眸中蕭索都是傲雪凌霜的。
陸員外又是請又是迎地將蘇晉帶到了律令堂外。
待蘇晉見過禮,沈拓道:“你來得正好,老夫正整理鬧事當(dāng)日的涉事衙門和名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蘇晉應(yīng)是,將沈拓的問題一一答了。
沈拓聽后,在公文上刪添些許,這才罷了筆,說道:“先頭傳你,是為了解鬧事當(dāng)日的情形。不過兩日前,老夫收到一封密帖,里頭藏著一篇策論,那送帖人說,正是你的筆記,你看看可是?”
密帖上鏤著紫荊花,果然是她早前給任暄的那本。
蘇晉曾是進士,又嘗有文墨流于市井,筆跡是賴不掉的,只好稱是。
沈拓抬手往案上一拍,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老夫聽聞,這道策問可是翰林每月策諸位殿下的題目,你老實交代,這是為哪位殿下代寫的?”
其實蘇晉此番前來,正是為招認(rèn)代寫的罪狀,招來晏子言與她對質(zhì)晁清的案子。
依任暄之言,代寫一事之所以被查出來,是在十七殿下那頭撕開了口子,已然昭昭于世了,可聽沈拓之言,仿佛并不全然了解內(nèi)情。
莫不是太子殿下有意為朱十七隱瞞?
既如此,何以不直接將她傳去東宮私詢問罪呢?平白招來刑部,豈不自相矛盾?
蘇晉一時想不出因果,兩相權(quán)衡,只得道:“代寫一事不假,還請尚書大人治罪。”
也不提是哪位殿下。
沈拓“哼”著笑了一聲,指著蘇晉道:“這廝嘴還挺嚴(yán)。”說著,忽然擺了擺手,道:“罷了,老夫手里頭的案子多得是,沒閑心理會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又對柳朝明道:“此人好歹是個從八品知事,犯了綱紀(jì),你都察院合該管管,此事你接過去罷。”
蘇晉本是俯跪在地的,聽了這話,不由慢慢直起身子,一臉困惑地將沈拓望著。
甚么意思?難道是要放她一馬?
沈拓的確是要放蘇晉一馬,他先前問柳朝明的一番話,也是想試探都察院對蘇晉的態(tài)度。
柳朝明有個“任憑風(fēng)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性子,在這一任七卿(注1)之中,雖十分年輕,心里頭卻像裝了個千斤墜,這也是老御史致仕后,保舉他做左都御史的原因。
可方才提起蘇晉,柳朝明竟出乎意料地走了一刻神,可見是自覺愧對老御史,虧欠蘇晉得緊。
沈拓從來奉行秉公執(zhí)法,當(dāng)年也跟老御史并稱為“鐵面菩薩”,而今年事已高,后生可畏,“鐵面”二字傳給了柳昀,自己卻跟自己那花架子兒子學(xué)會了熟視無睹得過且過的道理,也罷,且任這些后生折騰去吧。
沈拓當(dāng)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攆人的架勢:“還愣著做甚么,我刑部的地板跪起來格外舒服些么?”
蘇晉一頭霧水地被沈拓連罵帶攆地趕出了刑部,心中并沒有松快些許,反是此行的目的落了空,刑部手諭已被檢校收了回去,下回再進宮,只能是去都察院領(lǐng)板子的時候了。
二十大板打下來,也不知自己可還有命走到詹事府。
蘇晉實以為當(dāng)下機不可失,立時就往東宮(注2)的方向走去。
“站住。”身后傳來一聲冷喝。
蘇晉回過頭去,也不知柳朝明何時也從刑部出來,手里還拿著她那本紫荊花密帖,冷著臉問:“就這么不死心,還要去找晏子言?”
蘇晉俯首道:“大人誤會了,下官頭回來刑部,一時迷了路,走錯道了。”
柳朝明道:“迷得連南北都分不清么?”
蘇晉說不出話來,將身子彎得低了些。
柳朝明又道:“我看你的傷是好利索了,不如先去都察院,把你的二十大板領(lǐng)了。”
蘇晉做了個拱手禮,將腰身彎得更低,已然是請罪之姿。
柳朝明沉默著盯了她半晌,覺得老御史縱有伯樂之慧,難免一葉障目,只看到蘇晉的錦繡才情,卻不見此人的巧言令色起來著實可惡,一時也不想跟她廢話,吝嗇地說了兩個字:“跟著。”
蘇晉跟柳朝明走了一段路,卻并不是承天門的方向,而是東宮。
她在心里揣摩了幾分,不由意外地問道:“大人這是要帶下官去詹事府么?”
柳朝明沒言語。
蘇晉又道:“下官多謝柳大人。”
柳朝明驀地折轉(zhuǎn)身,舉著手里的紫荊花密帖,面無表情地看著蘇晉道:“不必謝,正是為審你才領(lǐng)你去的。”
蘇晉恭恭敬敬回了個禮道:“正是。”又請教來人姓名。
原來這矮胖墩子姓陸,時任刑部員外郎,正是當(dāng)日奉柳朝明之命,給蘇晉送死囚的那位。
聽聞蘇晉是來跟刑部沈尚書回話的,陸員外略一思索,道:“這樣,蘇知事您不必等,我這就去請尚書大人的意思。”
說著,也不等蘇晉客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沈拓正審閱仕子鬧事的涉事衙門與人員名錄,外頭有人通報說京師衙門的蘇知事來了,沈拓筆頭動作一頓,掀眼皮看柳朝明一眼,回了句:“請吧。”
柳朝明端的冷靜從容,仿佛沒聽到什么聲兒一樣,沈拓忍了忍沒忍住,才問:“這個蘇知事,可是當(dāng)年老御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囑你照拂,你驅(qū)車去追卻沒趕上,將事情攪黃了的那位?”
柳朝明一副不為外物所動的樣子,端起茶悠悠道:“怎么,尚書大人還記得這事?”
沈拓“嘿”著笑了一聲:“如何記不得?那幾年提起朝廷后生,老御史無時無刻不在夸你,說你從容有度又殺伐果決,唯獨這一樁辦得不夠利索,氣得御史他老人家?guī)兹昭什幌嘛垺!?br />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說話。
沈拓又道:“后來他老人家還找我想轍,我能有甚么轍?吏部的通文遞過來,皇上已批了紅。”說著,搖了搖頭道:“當(dāng)真可惜了,我記得他中進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懷錦繡,儼有你當(dāng)年風(fēng)采,便是給個榜眼,乃或給個狀元也不為過。還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紀(jì),生生嚇了一跳,這才將他的名次壓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鋒芒太過招來橫禍。”
柳朝明一時默然,蘇晉中進士時,他不在京師,后來關(guān)于她的種種,也不過道聽途說。反是那日在風(fēng)雨里初見著,倒并不曾有傳聞中的絕世風(fēng)華。
他本還惋惜,以為五年的挫敗與磨難,已將此子身上的鋒芒洗盡了。
直到仕子鬧事的當(dāng)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來,跪在地上向他請罪。
鎏金似的斜暉澆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刀鋒履地之聲仿佛劃在錚錚傲骨之上。
柳朝明這才覺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許是初見那日,秦淮的雨絲太細(xì)太密,將人世間的一切都隔得朦朦朧朧,竟不曾見,當(dāng)她立在烈火斜陽里,連眸中蕭索都是傲雪凌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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