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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破格錄取【三合一】


  先鋒大隊的磨房建起來, 連附近的社員都跑來圍觀,路上和不遠處的田地里滿登登的都是看熱鬧的人。

  這一片叫西河崖,本身西邊高東邊低,而修建磨房這里又南邊高北邊低,如同小懸崖似的有一片天然落差。河在路南, 路北這里西高東低, 磨房就建在低處, 北邊的地勢更低, 且有新挖的蓄水井, 所以就算汛期,這里也不會被淹到。蓄水井往北一程又折向東, 與東邊的蓄水溝相連, 然后再拐回南河,南河與西河相通的。

  因為天然的地勢條件,只要西河能保持水量不變,這水就會重歸來處,奔流不息。

  有那逆天的泉眼在,這個磨房永遠都不會缺水。

  只見用大石頭挑高懸空修建出地基,寬敞的磨房就建在懸空處, 地板下面是平放的水輪, 用粗壯的木軸連著磨房里沉重的磨盤。

  磨房的墻壁是木板的,屋頂糊泥覆蓋黑瓦片, 擋風遮雨。

  磨房西側還有一架站著的水車, 用木軸承連著磨房里的兩個小石磨和篩面的羅柜。

  水車的輪軸用的是最結實的國槐樹干, 其他部件也都是村里最好的木頭,不是洋槐就是白楊、黃連樹之類的。這一套水車家什兒,只要好好維護著,定期刷桐油,用個十幾年不成問題。

  水溝從高處修過來,石頭水泥砌出一米寬的水渠,盡頭有小水閘用來擋水,絞盤控制。

  這時候磨房里已經準備就緒。

  磨房里的石磨是昨天安裝的。

  何仙姑查的日子,周誠志領著全村的壯勞力從陳愛月家把大石磨運過來按上,又從另外兩處把小石磨也運來。

  裝好以后,晚上趁著沒人的時候他悄悄地上香、燒紙、上供,祭拜完畢今日就可以直接開磨。

  “這就是水車啊?”

  “說實在的,活了這么大年紀,我還是頭一次見吶。”

  當地氣候偏干旱,河里的蓄水今年看著還多,明年說不定就見底,誰也保不準。所以自古以來就是靠天吃飯,還真是沒見過水車這種東西。

  就當年陳家那么有錢,可這老天下不下雨他們說了也不算,所以也沒用過水車。

  莫家溝倒是有,但村里的社員們十之七八沒去過,更何況崔家把那水車看得比金子還貴重,等閑不讓外人靠近,所以大家還真就沒見過。

  不曾想,這么稀罕的東西,自己村居然也有了!

  “看著也不奇怪啊,就像個車輪子似的。”

  “明愈,這個要怎么磨面啊!”

  他們真是好奇死了,水還能磨面?

  要這樣,那可比自己婆娘能干,哈哈。

  周誠廉站在水閘那里,周培基站在石磨旁邊,把上方的木斗裝上糧食,然后喊了一聲,“好了!”

  圍觀的社員們就跟著喊:“好了,開閘!”

  周誠廉看周明愈,看他做了一個開閘的手勢,便用力把石板水閘提起來。

  “嘩啦……嘩啦……”

  高處的河水奔流而下,歡快地唱著歌順著水渠沖進磨房底部,推動著水輪慢慢地轉起來。磨房里,周培基也打開裝糧食的木斗,有糧食落進石磨的磨眼里。

  這時候石磨已經開始轟隆轟隆的轉起來,跟隱隱打雷一樣。

  眾人驚呼起來,“好大的動靜啊。”

  隨著大石磨轉動,秫秫粒就被碾破、磨碎然后甩出來,繼續(xù)……柳秀娥、張夠和丁蘭英幾個把甩出來的碎顆粒掃出來放到羅柜里篩篩,然后把那些大顆粒繼續(xù)裝回木斗里。

  這盤石磨非常沉重,磨糧食又細又快,小磨要五六遍,這個最多三遍就能細如粉。

  人力一次也就推個三四十斤,這個一天至少可以磨四五百斤。如果有人倒班,日夜不停,六七百斤也非常輕松。

  社員們排著隊搶著進去參觀,前面的人看不夠,不肯走,后面的著急一個勁地催。

  “給我們也看看啊,這磨房也不會跑,大大的功夫慢慢地看唄。”

  “就是啊,俺們大老遠老跑來,給俺們看看,還得家去吃飯呢。”這是鄰村的。

  有人喊道:“這要是還吃食堂,這么天天磨糧食,多方便啊。”

  周明愈笑道:“解散食堂,大家照樣來磨面,這是咱們先鋒大隊的磨房。”

  就有人來問怎么個磨法,是自己磨還是有人幫忙。

  這個周明愈和周誠志幾個隊長已經商量過,不要社員輪班了,免得有人負責有人不負責,就找兩個認真負責的社員固定輪班看管磨房,隊里給他們算工分。

  至于磨房管理員,幾個隊長也找好了,一個是老書記李柏青,一個是周明來。

  這倆人社員們都信得過。

  來磨面的按照磨面的時間數量交給管理員一點錢或者糧食,作為磨房的維修費用。

  管理員不但要幫忙開閘放水,日常打掃維護磨房,還要記賬,定期跟會計盤賬。

  很快,周明愈家的幾十斤秫秫磨好了,周培基家接上……社員們都紛紛排隊。

  “還真是很好用呢,不用人動手。”

  “看,那邊過篩也是,晃晃悠悠的,不用咱們使勁。”

  “這以后還不得養(yǎng)一村的懶婆娘!”有男人開始說欠扁的話,一出口就被女人們圍攻。

  一連幾天,先鋒大隊的磨房都沒停,轟隆轟隆地忙著磨糧食。李柏青和周明來倆人要小心盯著那些來看熱鬧的孩子,以免他們亂動搞破壞,更要提防他們不小心掉下去受傷。

  自從有了磨房以后,西河邊上再度成為女人們扎堆的地盤,合伙推磨,一邊磨面,一邊做針線、洗衣服的,別提多愜意。

  棉花已經徹底拾完,莫茹又完成了一年的使命,有時間就推著自行車帶著閨女兒子四處溜達,或者去寫生畫畫,或者野餐游玩。

  倒不像是住在這里,反而像是來旅游的,舒適愜意。

  ……

  初冬樹葉落盡,視線不受阻擋,顯得四野開闊,天空也格外湛藍悠遠。

  周小八特別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乖乖地靠在莫茹的懷里,靜靜地眺望遠方,讓莫茹懷疑他莫不是個小哲學家?

  這日出去溜達一圈,等周小八遠眺盡興,莫茹也畫了兩幅寫生,周七七吃了一瓶子黃桃罐頭,八八雖然沒逮著野兔子卻逮著一只肥田鼠。

  莫茹不肯讓它吃,太惡心了!

  周七七就吹了一聲口哨,八八縱身一躍,把那田鼠“咻”的一下子扔進河里!

  那田鼠在水面直撲騰,浮浮沉沉的,最后掉下去。

  周小八看了一眼,很是淡定,并沒有因此而有什么別樣的表情,反而是水面飛來飛去的蜻蜓,很吸引他的目光。

  莫茹嘆了口氣,怎么就生了個面癱臉兒子呢。

  這以后說媳婦可咋整啊?別是個困難戶才好。

  “媽媽,咱們去看水磨房啦。”周七七吃完黃桃罐頭,試探了幾次,莫茹不肯讓她再吃蘋果罐頭,她就決定換個地方玩。

  于是小八坐前面,七七坐后面,八八追著跑,莫茹蹬著自行車去磨房那里玩兒。

  路上她叮囑周七七,“磨房那里很危險,要是不小心掉進去可就被水輪給絞壞了,只能跟著爸爸媽媽去,自己不能去,記住了嗎?”

  “媽媽,你說一遍我就記住了。”每去一次就說一次,娘的記性果然差了好多,哎,怪不得二大娘總說她生了坷垃以后腦子就不好使了。

  她心里一軟,就抱住了莫茹的后腰,小臉貼上去,“媽媽,你放心吧,我永遠都在你身邊呢。”

  你記不住的,我?guī)湍阌浐美病?br />
  莫茹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閨女同情了一把。

  到了河邊,莫茹停車,把自行車靠邊支下。

  周七七自己蹭得跳下地,蹬蹬地往磨房跑,“李爺爺,我來啦。”

  今天輪到李柏青值班。

  李柏青并不在,他給放了水閘以后就去地里看小麥了。

  莫茹看七七跑得太快,趕緊兜著周小八追過去,提醒她慢點,摔到河里可不是玩兒的。

  他們進去的時候,就見闞燕兒和王連花幾個婦女正在推磨呢。

  王連花身上背著她的兒子,比小八大兩個多月,九月底生的,她給兒子起個小名叫九哥。

  她暗暗認為勞模家閨女叫七七,自己家叫小九、九哥,就和勞模家孩子一個檔次的。

  不過周七七可不會叫他九哥,而是叫他鞋拔子。

  九哥的臉在她看來跟鞋拔子可像了,雖然比姐姐白一點,卻一臉雀斑,禿腦門、小眼睛、蒜頭鼻子,撅嘴巴,打眼一看整張臉的最高點不是鼻子而是腦門和嘴巴,不止如此,他還長了個扁腦袋。

  這是王連花的驕傲,看,我們家九哥頭睡得多平!哪里像勞模家閨女那樣圓圓的,丑!

  周七七也不喜歡王連花。

  夏天她和鐵妹在打麥場里玩兒,王連花叫她鬧騰七,說她小時候太鬧騰愛哭鬧,爺娘都不喜歡她,每次出門都把她丟在家里。

  “你娘可喜歡我們鐵妹了,還要拿你跟我們鐵妹換呢。”

  因為這句話,可把周七七得罪了,管鐵妹叫黑妹,管她弟弟叫臭鞋拔子!

  這可給王連花氣壞了,還想上門找莫茹理論呢,結果莫茹問清楚了以后,還點點頭,表示同意女兒的眼神。

  “沒說錯,長大了估計更形象。”

  王連花可不敢跟勞模嗆聲,回去很哭了一場,說勞模欺負她。

  為這事兒,她有日子不到莫茹跟前湊熱鬧,現在和闞燕兒走得近。

  她們不需要互相認可欣賞,只需要同樣看不慣勞模就可以結盟啦。(n_n)

  見周七七跑進來,王連花下意識地拉起小被子蓋住兒子的臉。

  她不動還好,這么一掀,就有一股子尿騷味兒撲鼻而來。

  周七七立刻用紗巾捂著鼻子,太臭了!莫茹追進來,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又嫌棄王連花家兒子臭呢。

  說起來王連花也真是的,生了兒子以后自覺揚眉吐氣,絞盡腦汁給兒子做了新被子和棉衣,剛做起來那陣子,每天四處顯擺,恨不得告訴全天下的人她給兒子做了新被子新棉衣!

  那你也干凈點。

  非得打個照面就能把人熏個倒栽蔥,是為哪般?

  偏生她自己還不覺得。

  鐵妹剛才幫她娘過篩呢,這會兒看見周七七,立刻就跑出來,高興地喊:“七七,你好幾天不和我玩兒了。”

  鐵妹特別喜歡找周七七玩兒,七七長得好看,穿得好看,零嘴還多,為人又大方,跟人玩兒的時候從來不吃獨食,她跟著吃了不少零嘴呢。

  那糖果,好甜啊!

  可惜周七七并不那么喜歡和她玩兒,畢竟連家里的大姐姐和哥哥她也都是隔兩天玩兩天的,從來不膩歪在一起。

  除了娘和爹,其他人她并不想整天看見。

  幾個婦女看到莫茹進來,都搶著打招呼,只是有人的笑就酸得夠嗆。看人家勞模,多舒服啊,一年到頭不用下地,就拿個蟲子拾個棉花,其他時間整天騎個自行車溜溜達達。

  難得的富貴閑人呢,跟那地主家老太太似的。

  闞燕兒攏了一把頭發(fā),摸了摸自己新買的發(fā)夾,對王連花道:“我說你家鐵妹比七七大啊?”

  王連花道:“小呢,小將近十來天呢。”

  闞燕兒立刻驚訝道:“哎呀,那鐵妹都會幫你干活了,真是個好孩子。”說著眼尾掃過一旁好奇地盯著石磨看的周七七。

  言下之意,鐵妹比她小都會干活了,這丫頭還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兒呢。

  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閨女!

  被人比較卻沒有自覺的周七七只盯著石磨看,然后再跑出去瞅瞅底下的水輪,看一會兒再看看一旁的水車,兩只亮晶晶的大眼充滿了好奇。

  “娘,這兩扇磨盤,不是都轉的呢!”她指著磨盤驚訝地喊道。

  闞燕兒幾個大人看過去,還真是,大盤磨是下盤動上盤不動,小盤磨是下盤不動上盤動。

  闞燕兒嗤笑了一聲,“就動和不動唄,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周七七看著她,奶聲奶氣道:“那你覺得你現在動沒動呢?”

  闞燕兒:“我站的穩(wěn)穩(wěn)當當的,當然沒動。”

  周七七聳聳肩,一副看二傻子的模樣,“你不知道地球一直在轉嗎?自轉和公轉懂不懂?”

  闞燕兒:什么東轉西轉瞎轉!磨個豆子,還管它朝哪里轉?

  她又覺得被一個四歲小孩子說了很沒面子,就看向莫茹,笑道:“妮兒,小八這都將近十個月了吧?”

  莫茹點點頭,招呼周七七走了,這些人在這里沒啥好看的。

  敗壞心情。

  王連花搶著道:“臘月初八生的嘛,我記得清楚著呢。”

  闞燕兒立刻露出一副驚訝的模樣來,“這么大了還不會說話?怎么也不出聲?人家九哥這時候早會嗚嗚啦啦說話了。”

  自從莫茹進來,她就一直留意周小八呢,這孩子長得真俊,不過也太安靜了,除了一雙眼珠子偶爾轉一下,就跟個傻子一樣!

  莫不是隨他娘,是個傻子,哈哈。

  王連花也樂了,自己家鐵妹樣樣不如周七七,但是兒子比莫茹的兒子聰明啊,說話早,真是解氣!

  莫茹剛要說話,周七七嘆了口氣,道:“娘,我現在相信你說的了。”

  莫茹沒理睬闞燕兒,朝閨女笑笑,“走吧。”

  王連花正聽她們說話呢,好不容易自己兒子比莫茹兒子說話早,這么露臉的事兒怎么能這么快就拉倒呢。

  她問:“七七,你娘說什么了?”

  周七七笑了笑,“我娘說,有些人的腦子比個核桃仁大不了多少。”一邊說她還曲起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小圈圈,從小圈圈里看王連花和闞燕兒,看了看又縮小一圈,道:“看見了吧,就這么大。”

  …………

  …………

  闞燕兒臉色一變。

  王連花沒聽懂,好奇道:“不可能,頭像個大西瓜呢,怎么可能只有那么點腦子。”

  周七七聳聳肩膀,一攤手,“那誰知道,興許有些人腦子里就只有草唄。要是嗚嗚啦啦就聰明,那老鴰天天呱呱的,不知道得多聰明呢。”

  這下子王連花也明白過來了,頓時氣得臉色發(fā)白。

  旁邊還有倆婦女呢,都忍不住笑。

  在莫茹沒來的時候,王連花和闞燕兒就已經嘀咕了半天。這事兒也挺神奇的,只要她們碰頭,不管一開始是什么話題,三五句之后必然拐到莫茹身上。

  什么“她今兒又騎著自行車閑逛了”“她在家是不是偷吃好吃的,怎么白白嫩嫩的?”“她到底分家了沒,怎么過得那么自在”“她是不是又做新衣裳了?”

  反正總有無數種話題聊她,莫茹就是她們的話題中心。

  周躍紅給周七七縫個頭花,她們也以為是莫茹做的,給莫茹縫個口罩,她們也學樣。

  有些人的眼睛就盯在別人身上,如果不盯著她,她們就不會過日子,不知道要干啥一樣,連偶爾吃頓好飯,如果不去顯擺一圈,都覺得不香呢。

  闞燕兒盯著莫茹的背影,撇撇嘴,哼了一聲。

  王連花就湊過去小聲道:“拽什么啊,我覺得還是燕兒你長得更俊呢。”

  闞燕兒驕傲地揚了揚下巴,隨即想起什么,眼神一黯。

  這時候她們聽見莫茹在外面和李柏青說話,就湊到門口去聽。

  說的是莫應熠上學的事兒。

  今年年初省教委下了通知,要進行學制改革,不再把小學六年分成初小高小,而是實行小學五年一貫制。

  每個地區(qū)挑了幾個縣做試點,其中一個就是高進縣。

  讀完小學五年以后,參加中學升學考試,然后進入公社初中讀書。

  今年秋天開學,莫應熠已經去了公社中學讀初一。

  闞燕兒聽李柏青道:“七七娘,我聽邱校長說縣濱北中學今年從各小學畢業(yè)生里選優(yōu)等生去上實驗班呢。她小舅學習那么好,怎么沒選上,你找人給他問問,縣中學比咱們公社的可好一大些,不去怪可惜的。”

  他們都知道莫茹和周明愈認識縣委的人,說得上話,李柏青覺得這么重要的事兒,莫茹應該去給走走關系。

  還有這樣的事兒?

  小弟怎么沒說過呢?

  這個事兒莫茹還真不知道,去年公社民主補課,波及到范木匠小學,原本的范校長范玉軍被審查撤職,現在只是一個數學老師。

  新校長姓邱,莫茹和他不熟。

  她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李柏青知道的也不清楚,她就道:“謝謝老書記,過晌我去公社打聽打聽。”

  闞燕兒道:“打聽什么啊,這事兒我聽說過,我娘家侄子就被選拔去了縣初中。縣初中和高中是一個學校,好著呢,一大半都能考上高中!”

  她還真知道,她前陣子回娘家,李桂花一個勁地跟她抱怨,說那誰家越來越抖擻,不就是考上一個破初中,顛仙地不知道怎么好了。那家人湊不齊初中昂貴的學費,就說請客,希望村里人和親戚幫忙湊湊份子。他們和闞燕兒娘家已經出了五服,本來不湊熱鬧,可人家叫到門上,不得不去奉承送兩毛錢。

  闞燕兒一直想拿這事兒回來膈應莫茹,問問她弟弟怎么沒考上縣初中,結果一直沒找到機會。

  莫茹不去她家,她也沒臉去張翠花家,見了面莫茹打個招呼就走,都不給她多說句話的機會,所以她還真是沒機會在莫茹跟前顯擺。

  她倒是在家里和李桂云說。

  可李桂云說什么?她說“小熠那孩子不用去縣初中肯定也能考上高中,那孩子長得那么俊,又精神,學習好著呢。”

  精神個屁!

  要不是莫茹拿隊里的錢補貼他,他精神什么?只怕連學也沒的上。

  莫茹沒搭理她,帶著姐弟倆和李柏青告辭回家。

  東邊隔壁周培基家的屋子也早起來了,如今周培基自己住這里,柳秀娥每天過來給他洗衣服送飯。

  聽到他們回來,柳秀娥過來道:“妮兒,我今兒去供銷社攏賬,公社干部說讓你明天去開個會。”

  莫茹有點納悶,“公社開會?”

  公社開會一般不叫她,也就是關于勞模或者宣傳勞動的時候才叫她去撐撐門面,都是陳愛月通知,怎么還讓柳秀娥捎話呢?

  柳秀娥道:“哎呀,我也忘了問問什么事兒。”

  莫茹笑道:“真要是公社的事兒,人家也不能告訴嬸子,沒事,明天去看看就行了。”

  ……

  晚上周明愈回來,莫茹就和他說一下開會的事兒,周明愈喊了隔壁的周培基,“明天我有事,不去磚窯廠,你幫我和隊長說一聲。”

  第二天早上去南屋吃了飯,把孩子放在那里讓張翠花看著,他倆騎自行車去公社。

  經過三達達家的時候,正好被闞燕兒看著。

  她喊道:“妮兒,這是去給弟弟跑關系啊?”

  莫茹沒搭理她,周明愈有點疑惑,“跑什么關系?”

  莫茹就把縣初中的事兒也說給他聽了。

  周明愈笑道:“小熠沒說,我估摸是他不想去縣里吧,咱們問問他。”

  看著倆人騎自行車親親熱熱地說著話走了,闞燕兒一腳踩著門檻子,呸了一聲,扭頭家去。

  李桂云看她氣鼓鼓的,就笑道:“燕兒,一大早這是和誰生氣呢?”

  王玉芹聽了撇撇嘴沒搭理她倆就走了,她每天都在養(yǎng)雞場上班呢。

  闞燕兒還喊道:“大嫂,晌午拿幾個雞蛋回來啊,我想吃炒雞蛋了。”

  王玉芹腳下一絆,差點沒忍住回頭對她破口大罵,不過尋思罵起來也是婆婆在那里抹眼淚拉架,不夠丟人的。

  想吃雞蛋,愛哪吃哪吃去,反正她不伺候!

  宋淑英還急著去磚窯廠幫工賺私房錢呢,也跑了人,不在家里看著她倆氣人,眼不見心不煩。

  闞燕兒沒來的時候,李桂云家還是很和睦的,她這個婆婆性子軟,為人和氣,從來不拿捏媳婦。倆媳婦兒雖然都有點小心思,但是王玉芹挺和氣,宋淑英雖然有些潑辣,倒是也還講道理。所以妯娌婆媳的,倒是處得還不錯。

  闞燕兒來了以后,可了不得,李桂云疼她比疼自己閨女兒子還要疼,叫王玉芹說,那真是老太太眼珠子一樣,也不知道哪個穴被點住了,哪哪就看著闞燕兒好。

  闞燕兒不但不用下地不用做家務,連自己衣服都不用洗,反正有李桂云呢。家里好吃的還得先緊著她,惹得倆嫂子對李桂云老大意見。

  就之前去推磨,還是因為如今不用人出力,她才搶過去的,說白了還是想藏點糧食拿回去補貼娘家。

  這會兒她把衣裳往盆里一扔,對云朵道:“把衣裳洗了啊。”

  云朵正看著弟弟呢,頓時委屈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俺娘都不用我洗衣裳,怎么還得給你洗?

  李桂云忙活做飯呢,如今食堂散伙,一大家子吃飯,可不得從早忙到晌,從晌忙到黑?

  尤其李桂云干活兒還細致,換個說法就是慢。

  且說莫茹和周明愈去了公社,先去找了林紓。

  林紓見了他們很高興,直接領著去找相玉亭。

  “林主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兒?”莫茹還有點緊張呢。

  林紓笑道:“好事。”

  見到相玉亭,一番寒暄匯報。

  相玉亭讓他們坐,林紓熱情地給他們倒了水。

  周明愈笑道:“林主任你越來越客氣。”

  林紓笑道:“一定要讓你們賓至如歸嘛。”

  相玉亭也笑,和他們聊聊村里的秋收、造紙廠、磚窯廠還有磨房。

  “明愈,莫茹,你們能干啊,這是社員的福氣,繼續(xù)加油啊。”

  說起那磨房來,林紓也好奇,“書記,等有空了,咱們去瞧瞧唄。”

  相玉亭小時候倒是見過,他道:“咱們這里弄水力磨房不容易啊,除非常年有水否則開不起來。我小時候村里有個,有時候一年閑好幾個月呢。”

  莫茹和周明愈相視一笑,要不是有空間這個金手指保證水源不缺,他們也不費事張羅這個。

  周明愈笑道:“俺們村的泉眼老大個了,別人都干旱的時候也不見干,想必能一直這么好,俺們就大膽弄了個水力磨房。”

  “一天能磨多少啊?外面大隊去的多不多?”相玉亭問。

  莫茹道:“一天五百斤很輕松的,自己村也不用排隊了,其他村的每天去排號推磨。”

  這也能賺糧食,當然樂意。

  相玉亭很高興,又說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公社,他們一定想辦法解決。

  然后就說正事。

  他拿出一封信遞給兩人。

  周明愈拿出來和莫茹一起看了看,看完以后,莫茹都呆了。

  “書記,不是忽悠人?”

  相玉亭哈哈笑道:“莫茹同志,你比我閨女還小呢,我忽悠你們啥呢,你瞅瞅下面的公章,是不是區(qū)教委的?”

  這會兒的地區(qū)原本是專區(qū),后來改成了地級市。

  這封信是地區(qū)最好的中學,實驗中學寫給公社教育科的。公社沒有那么多部門,都是一人身兼數職,負責教育的就是相玉亭。

  信上說紅旗公社初級中學的學生莫應熠,成績優(yōu)異,思想進步,成分清白,學校幫忙投稿的好幾篇文章都發(fā)表在省級刊物上,同時參加的地區(qū)數學競賽獲得了優(yōu)等獎!

  經過慎重考慮,實驗中學決定破格錄取莫應熠同學為實驗中學的一名中學生!

  莫茹可真是沒想到這個,她看向周明愈,“他什么時候發(fā)表文章了?”

  周明愈搖頭,“他什么時候參加比賽了?”

  莫茹也搖頭。

  怒啊,難道做姐姐姐夫的有這么不稱職嗎?這小子整天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晃悠,可他們居然不知道。

  他做了這么大的事兒,他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不說別的,就說升初中的時候要選拔縣初中名額,他就沒回來說!

  這個孩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真是欠收拾了啊,好想立刻把他拖過來訓一頓,打屁/股!

  莫茹原本以為學校有事弟弟肯定會說的,而且校長也會跟她通氣的。

  哪里知道……哎。

  相玉亭看他倆那豐富的表情,哈哈笑道:“怎么,這小學生沒和你們說啊?”

  莫應熠真的還是個小學生,年紀小,個子也沒長開,還是個半大小子呢。

  兩人搖頭,莫茹苦笑道:“相書記,可真是多謝您,要不是您,我倆什么都不知道呢。這孩子,什么也沒跟我們說。”

  周明愈猜測道:“我覺得小熠可能不想離家去上學。”

  相玉亭點點頭,這么大的孩子可不是會想家么,在家和更好的學校之間,很容易就選擇家的。

  他道:“我去學校視察過,這孩子機靈,是個懂事的。回去好好和他說,這可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兩人答應了,跟相玉亭道謝。

  告辭相玉亭離開公社,兩人商量是不是去學校一趟。

  周明愈道:“還是家去吧,晚上小熠回來咱們好好和他說說。我覺得他可能是不想離開家,壓根就沒想去縣里,市里怕是也不一定樂意去。”

  莫茹道:“不去也得去,這么好的機會呢。”

  周明愈就笑,握著她的手,“先回去晚上說,明天星期六,下午帶他回家一趟跟爹娘商量一下。”

  反正莫應熠每天都回家,他們也就沒去學校。家里也不缺什么,兩人連供銷社也沒去直接回家。

  有小孩子在街上玩兒,看到他們騎著自行車,都羨慕又好奇,紛紛追著看。

  “我跑的快還是自行車快!”

  “什么時候我也能有自行車啊。”

  到了胡同口,周明愈車把一拐,恰好闞燕兒從門里閃出來,似是沒看到他們一樣不閃不避。

  周明愈只好一腳支地,停下來,讓她先過去。

  誰知道闞燕兒反而不過去,只盯著自行車和他們瞧。

  “喲,妮兒,你們這是去給弟弟跑關系去啦?”

  莫茹看了她一眼,最初對闞燕兒的那些同情早就蕩然無存,實在是想不出她原本就這個性格還是因為遭逢變故變得這么刻薄的。

  說實話,一個村過日子,還是本家的,一般人見了面都是和和氣氣的,很少人會沒事找事說酸話找茬吵架。

  畢竟還是要臉面的嘛。

  就算不高興,也是背后說,不太會表面帶出來,更不可能當著面直接說不好聽的。

  顯得沒教養(yǎng)還丟份兒。

  見了面不微笑,拉著臉都夠讓人難堪的,說話再總是打斷、否定、反駁、擠兌,根本不需要口出惡言就是要絕交的架勢。

  莫茹覺得闞燕兒現在已經超過這個,直接進入口出惡言的階段,聽聽她那語氣。

  這種人,莫茹是一點都不想理睬,反正也不在一個屋檐下,完全沒有必要應酬,敷衍都省了。

  周明愈的眼睛深處有光閃動,故意問道:“跑什么關系?”

  莫茹不耐煩闞燕兒,催他:“小五哥,走吧,去吃飯了。”

  闞燕兒卻不讓道,笑瞇瞇地看著周明愈,“別裝了,你們不是給她弟弟跑縣初中上學的事兒嘛?反正你們認識人,送點錢,說說好話,沒考上差不多也能去了。”

  別人擠破頭也辦不成的事兒,那是不認識人,他們認識人,當然好辦了。

  闞燕兒心里酸得很。

  周明愈笑起來,“哈哈,這個啊。”

  闞燕兒一副“怎么樣,我說中了吧,以后別給我裝清高”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你可誤會了,小熠不去縣初中,而是要去區(qū)實驗中學,以后要吃商品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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