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地主之家
除了周明愈誰也沒想到,都被驚得愣了一下。
莫茹哼了一聲,一巴掌便宜你!
周明愈:媳婦兒打的好!
崔公平:啊啊啊啊,怎么說動手就動手,那個膽小溫柔的莫妮兒哪里去了?他竟然沒生氣,只是萬分詫異地看著莫茹。
莫應龍露出一絲笑來,對莫茹道:“你先家去吧,我去找你爹娘說說。”
周明愈忽然想起來,原主的記憶里有這么個人,只不過見過一面沒往心里去,他叫莫應龍,是莫茹大伯家的堂兄。
見莫應龍轉(zhuǎn)身走了,周明愈就握著莫茹的手,“走,咱們先家去等。”順手就把莫茹挎著的箢子接過去。
崔公平道:“喂,你這個小子怎么這么沒有禮貌,到老丈人家有你這樣的?”
周明愈不理他,只管和莫茹一起走了。
兩人進了村里,發(fā)現(xiàn)村子里也是光禿禿的,只有一些秋天剛栽的指頭粗的小樹苗,凍死大半。
村子里沒有青壯年,只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子,見到他們倆陌生人,都好奇地看看。
莫茹雖然沒有多少記憶,卻很神奇地領(lǐng)著周明愈找到家里。
她甚至還知道莫家本來住在村北中央的位置,最大的宅子,現(xiàn)在被改成大隊,大隊書記家也住在那里。
后來莫家就被趕到村東北角偏僻處的破屋子里,院墻破敗,沒有院門,只有三間草屋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風。
前后左右都沒有鄰居,周圍只有他們一家,孤零零的就好像是被遺忘的角落。
如今,莫家還住在這里。
看到比三隊最窮的人家還破敗的院落,莫茹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和周明愈走進院子,叫了一聲,卻沒有人應。
她進屋看了看,屋里只有鍋框子,沒有鍋,東間炕是塌陷的,沒有炕席,堆著一些干草。
西間的炕是好的,炕上鋪了半塊破爛的席子,露出下面薄薄的一層麥秸草和谷秸,炕上也只有一床破爛的被子,兩個漏糠的破枕頭。
炕前一張瘸腿的桌子,墊著土坯,桌上只有幾個豁口的破碗,還有兩個裂紋的瓦盆,幾雙斷折的筷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西屋山還破了一個大洞,用草堵著,呼呼地透風。
南邊的窗戶更是,沒有窗紙,用一個破草簾子擋著也不好做什么,所以屋里冰窖一樣,地上一灘水都是結(jié)冰的。
之前她覺得趙喜東家懶,一個炕塌了也不修,一家人蓋著一床被子,覺得還挺凄慘的。
現(xiàn)在一看,莫家比起他們來凄慘百倍不止。
既然是原身的父母,她還是要想辦法幫襯的。
家里沒人,兩人就去外面等。
剛走到院子里,就見一個黑壯的婦女小跑著沖進來,嘴里喊著:“妮兒啊,你回來啦?”
這是誰?
莫茹下意識就覺得這不是親娘。
果然,婦女自己介紹起來,“妮兒,我是南屋你嬸子啊。”
莫茹直接裝傻,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誰。
周明愈就幫莫茹套話,問問那婦女和莫茹娘家的關(guān)系。
幾句話,就問明白。
此婦女姓孫名建娥,男人是莫樹才。
莫樹才是莫茹爺爺收養(yǎng)的一個族內(nèi)孤兒,46、47年定成分的時候,莫茹爺爺還是地主,大伯富農(nóng),爹中農(nóng),他家卻被定了貧農(nóng)。
孫建娥想拉著莫茹的手親親熱熱地說話,莫茹卻不給她機會,她只好一邊拿眼溜著炕上的箢子,一邊和莫茹拉家常。
對莫茹來說,這真是一場尬聊。
她不記得這個孫建娥的事兒,而孫建娥則一個勁地吹噓她們關(guān)系親。
“妮兒啊,嬸子看著你這是腦子清楚啦,是不是?”
莫茹點點頭。
孫建娥開始抹淚,“小時候可好的一個孩子,都是姓崔的那幫子黑心爛腸子的,把你的腦子給打壞了。我那時候就說,俺們妮兒就是生了病,一定會再好起來的,果不其然的,肯定是老天爺聽到我的拜托了。”
莫茹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孫建娥抹了一把淚,抽抽鼻子,繼續(xù)道:“你不知道,我每年過年都和灶王爺求呢,讓他保佑你早點好起來。你娘還笑話我,說我癡心妄想,傻都傻了,還上哪里好去?讓我別白忙活。我就想著,這有什么白忙活的,神仙保佑有心人,我只要心誠,萬一哪天就成真呢?”
“妮兒,你看,現(xiàn)在你就好了,是不是?真是老天爺保佑呢!”她一副自己求老天保佑才把莫茹給變好的架勢,恨不得把莫茹摟進懷里好好揉搓一番。
莫茹笑了笑,也不說什么,孫建娥就繼續(xù)自己說下去。
“哎,你大伯一家子勞改的勞改,死的死,你二哥那個混蛋玩意兒不是個東西,也就我和你達達好好地想辦法幫襯著你爹媽。妮兒,你可不能怪我和你達達沒照顧你爹娘啊,我們真是想盡辦法的,你那個混帳二哥,這還盯著我們搗亂呢。”
莫茹心下一動,就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個青年。
問了問,果然就是了,按照孫建娥說的,莫應龍這個人就該天打雷劈都不解恨的。
“這個小畜生,一點良心也沒有啊,當年你爺爺、大伯被批/斗,他在下面叫好,帶頭扔石頭批/斗,你大伯和大哥氣得要打死他,還是你爹護著呢。后來氣得你爺爺把你爹趕出家門,你大伯把他趕出家門,這個小畜生可壞著呢,等你爺爺一死就把他爹趕去農(nóng)場勞改,去挖煤挖礦。這還不說,后來直接把他娘也給氣死,嗯,氣得上了吊!”
一邊說,她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按照孫建娥說的,莫茹拼湊出了一副畫面。
在莫茹高祖父的時候,莫家溝一大半是莫家的,后來曾祖父被人引誘著學壞、抽大煙、捧戲子、養(yǎng)小倌,家業(yè)逐漸敗壞,最后等爺爺繼承家業(yè)的時候,就成了小地主。
即便只是小地主,也被批/斗至死。
后來大伯被定為富農(nóng)成分,莫茹的父親因為小時候喜歡和長工們打成一片,跟著干活兒、去縣城送糧食,所以有很多貧農(nóng)百姓作保,定了個中農(nóng)的成分。
就這樣,大伯和大哥至今還被關(guān)在勞改農(nóng)場進行勞動改造。
而莫茹的父親莫樹杰只是中農(nóng),原本只需要參加勞動就好不需要進行批/斗。
可現(xiàn)在崔家掌管莫家溝,因為當初莫家和崔家的恩怨,所以莫樹杰也沒逃過挨斗的命運。
孫建娥說到動情處就開始抹眼淚,“當初你男的來挖河修渠看上你,你娘一麻袋地瓜干子就把你換走,你不知道,嬸子我心里跟針扎似的啊。但凡有點辦法,我是不想的,咱們怎么能賣閨女呢?是不是?不過想想你跟著去了周家莊,興許還能吃口飽飯,不用挨批/斗呢。”
她一邊說一邊抹淚,在“哼”的一聲擤一把大鼻涕摔在地上,手指頭放在鞋底上擦擦,兩只手搓搓,然后伸手去拉莫茹。
我滴媽呀!
莫茹嚇得趕緊往后退。
周明愈就從后面抱住她,“咱們出去迎迎,看看是不是得回來了。”
孫建娥立刻跳下地,“不用去找,你們坐著吧,我讓人去找一會兒就回來。”
她趁機往前一湊,伸手就去掀箢子里蓋著的手巾。
里面其實沒有什么東西,都是裝樣子的,好東西都在空間呢。
就算這樣,莫茹也不想讓她擤鼻涕的手碰到自己的東西,太惡心了。
孫建娥把不大的門口堵著,別人還真出不去。
她親熱地道:“妮兒,你現(xiàn)在終于好了,嬸子真是這世上最高興的人了。”
周明愈:怒哦,你把我這個老公放哪里去了!
孫建娥又開始攻略周明愈,“侄女婿啊,你看,當時我就說你是個好小伙子。那時候妮兒爹娘還不同意,是我勸的呢,我說在家里餓著,不如嫁出去說不定能吃飽飯呢。你看你把我們妮兒養(yǎng)得白白嫩嫩的,真好。”
周明愈笑道:“自己媳婦兒,當然得養(yǎng)得好好的。”
孫建娥就開始問他們生產(chǎn)隊如今怎么樣,食堂吃什么,“一天有沒有一斤口糧?”
這么說他們不知道自己生產(chǎn)隊得了全縣第一的工分值?
看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莫茹是勞模?
周明愈:“連湯……”
孫建娥嘆了口氣,“連湯才一斤好做什么?真是作孽啊,都叫那些混蛋吃了喝了,不給我們社員吃。”
說著她又看箢子,“侄女婿,你們回娘家,帶了什么還挎著箢子來,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啊。”
莫茹看她側(cè)身,自己就趕緊從門口出去,生怕再被孫建娥堵著。
周明愈在后面保護著她,兩人先后出了屋門,孫建娥也趕緊跟出來。
她不明白莫茹小時候柔柔弱弱的,這會兒怎么有點滑不留手呢?她在莫茹和周明愈進村的時候就看見了,開始還不敢認,后來看看是真的!
她尋思莫妮兒估計是長大了,小時候被石頭砸的淤血散開,所以人就清明不傻了,可就算不傻,估計和七八歲的孩子差不多,不會精神到哪里去的。
所以她就想趕緊過來看看能不能撈點好處。
哪里知道傻子一點也不好糊弄!
莫茹走到院子里,越過破敗的墻壁看到東南邊一條小道上走來兩個孩子。
男孩子長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膚,因為過分細瘦一雙黑亮的大眼極為醒目,可惜兩個臉頰皴了紅彤彤的。
他很瘦,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裳,不過倒是不臟,小臉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也沒有因為破爛露出棉絮來。
那女孩子黃面皮,胖胖的,穿著紅襖兒綠褲子,扎著兩個馬尾巴,系著紅頭繩。
她一邊走一邊非要往他兜里塞東西。
男孩子很生氣的樣子,“你干什么,我說了你別給我東西,我爹說餓死不受嗟來之食,你這樣害我被我娘打,你不要再害我啊!”
女孩子道:“那你就偷偷自己吃掉,不要讓他們知道啊。”
男孩子斥責道:“你說什么話呢!”
女孩子看他生氣,立刻陪著小心,笑道:“你別生氣嘛,我是怕你挨打。”
“我娘打我有什么關(guān)系?”男孩子哼了一聲,加快往家走。
女孩子想跟著來,好像有點猶豫便停下腳步,目送他回家。
男孩子頭也不回地跑回家,結(jié)果看到院子里站著三個人,愣了一下,下意識喝道:“你們什么人!”
孫建娥立刻喊道:“小熠,這是你姐姐和姐夫,你不認識了嗎?快叫人!”
莫茹跟記憶碎片里的那個小男孩子對比一下,有幾分相似,不過應該不是,估計應該是三弟弟。
她有三個弟弟的。
她立刻朝著男孩子笑了笑。
莫應熠不但沒叫姐姐,反而嚇得往后一蹦,跳出院子去,戒備地看著他們,“哎呀媽呀,你是誰啊?”
莫茹笑道:“我是你姐姐啊。”
莫應熠瞅瞅她,瞅瞅周明愈,“姐……夫?”
周明愈笑了笑,“是啊,爹娘呢?”
莫應熠小臉一沉,委屈得眼眶都紅了,哪里還是剛才對小姑娘一團傲氣的那個,“白天挖土,晚上挨斗。”
周明愈對莫茹道:“都要晌天是不是該吃飯了?我去看看吧。”
孫建娥趕緊道:“不用不用,我已經(jīng)讓人去叫了。”
莫應熠看她那樣,撇撇嘴,“嬸子,你還不去打飯啊?”
孫建娥看看莫茹看看周明愈,再看看箢子,里面鼓囊囊的不知道帶了什么,她不甘心就這樣走。
莫應熠見她不走,大聲道:“嬸子,俺姐姐和姐夫來了,晌飯也沒的吃,要不去你家吃頓飯吧。”
孫建娥嚇得臉色一變,立刻道:“不中不中,俺家口糧不夠吃的,還是等你爹娘回來再說吧。”
她哎呀一聲,“晌天了,我得家去打飯。”說著就飛快地走出去,生怕被人賴上似的。
等她走遠了,莫應熠呸了一聲,“占便宜沒夠,拉屎都不舍的擦腚的鐵公雞!”
莫茹撲哧笑起來,“你小小年紀,學什么混話。”
莫應熠這會兒扭頭盯著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擰著眉抿著嘴,“你是誰?”
莫茹道:“你說呢?”
“我姐是嘲巴。”
“你才嘲巴呢!”莫茹反唇相譏。
“我姐姐從、來不罵人!”莫應熠炸毛了。
“我不剛罵人,我還打人呢,剛進村我就把崔公平打了,你是不是也想挨打啊!”她揚手作勢要比劃。
莫應熠立刻笑道:“姐,親姐,你真的不傻了?”
莫茹:“我本來就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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