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霖錚看著對面坐著的沈子夏,　心里有些感觸。

　　連他都沒有想到，會對這個地方有所牽掛，而牽掛的人，大概就是這小姑娘吧，倔強堅強也膽大，同時也是個愛哭愛笑愛鬧的小姑娘。

　　她生動活潑，仿佛在他的灰敗的人生里頭,　點上了一盞燈，那燈,　照亮了他前進的方向。

　　“對了，小錚,　上次夏夏從她大舅那邊回來,　說你也在高考,　考的怎么樣了？”

　　韓霖錚點點頭,　“還行。”

　　“照你這么說,　是考上了？這錄取通知書好多人都到了。”

　　“嗯，到了,　已經考上了。”

　　“行啊,　很厲害,　我聽說好多人高考，考上的人只有那么幾個,　你能考上可真厲害。”

　　韓霖錚笑笑,　卻并不這么覺得。

　　他考的和別人考的可能不大一樣,　除了文化課方面,　最主要的是身體素質方面。

　　沈子夏也問道：“韓大哥考上哪個學校了，咱們省內的還是省外的？”

　　“省外的，軍校。”

　　“軍校？是學什么的，海陸空？還是……”

　　“空軍。”

　　沈子夏睜著大大的眼睛，里頭寫滿了崇拜。

　　她以前就特別崇拜軍人，保家衛國，但是這些人畢竟距離自己的生活太遠了，只是看見穿著制服軍裝的人，會肅然起敬。

　　而海陸空三個軍，她對空軍是最崇拜的，這可能因為她想到空軍是開飛機的，穿上好看的空軍制服，整個人醒目帥氣，那么大的飛機，也能驅動，讓她覺得十分厲害。

　　小姑娘眼睛里的崇拜藏不住，韓霖錚也只是笑笑，卻沒有多說。

　　臨走的時候，一家人來送了韓霖錚，讓他一路小心。

　　沈家人的熱情，讓韓霖錚感受到了一種家的溫暖。

　　他揮揮手，笑著答道：“會小心的，你們回去吧。”

　　不知道為什么，沈子夏總覺得今天的韓霖錚有些不同，又或者說，現在離去的韓霖錚突然變得有些不同，整個人像被傷感包圍著，說不上來的難受，可沈子夏還是伸手沖著他揮手。

　　“韓大哥，好好上大學哦，以后有空記得來看我。”

　　韓霖錚準備走的腳步微微一頓，扭頭沖她笑笑，“好的。”

　　看著她柔順的頭發，現在已經長長了，扎了個齊整的馬尾，忍不住的，他伸手往那梳的整齊的腦袋揉了又揉，“好好長高，多喝牛奶，還是太瘦太矮了。”

　　沈子夏不知道，這是今年她最后一次韓霖錚，當時是國內變化很大的一年，各種政策出臺，國內人民的生活越來越好，而緊接著，一次大的戰事在越南那邊爆發。

　　國內自從六二年之后已經長達十多年沒有經歷過這么大的事情了，沈子夏知道，這場戰爭，死了不少人，可她不知道，那場戰役，連韓霖錚也去了。

　　在她和韓霖錚揮別之后，日子恢復了吃吃喝喝，管理空間的日子。

　　空間還是沒有晉級，她養雞養魚，還種了不少作物。

　　儲藏室已經藏了不少東西了，花生能油榨的，她都帶去油榨換成油，油枯除了可以吃，還可以當肥料，也可以引誘魚蝦，整個暑假，她倒是餓不著。

　　在此期間，韓霖錚給的工業券和批條，家里很快買了一輛飛鴿牌的自行車。

　　車子由沈賢國推著回家，還捎帶著兩個閨女坐在后頭的時候，嶄新的車子，引來了村民的一陣好奇。

　　現在自家忙活自家的地，沈賢國的時間倒是寬松多了，平時要忙活點什么，也不用跟生產隊請假，只要把自己的活忙完，把控好自己的工作就夠了。

　　回來的路上，不少人看見這嶄新到太陽照射下閃著亮光的車，連忙詢問，“賢國啊，這自行車哪里來的啊？”

　　沈賢國笑道：“買的，今天剛去縣城買的。”

　　“喲，有錢啊，都買自行車呢，貴吧？”

　　“還行，一百二，閨女幾個要上學，不能天天走路啊，累的慌。”他拍著兩條腿，示意道：“我剛走了一路，可把自己累慘了。”

　　嘴上是這么說，可沈賢國臉上卻是掛著高興的笑。

　　那人笑道：“那還不是有錢買啊，一百二不是錢啊？沒錢就像我們這樣走路。”

　　“你家也可以買的，又不缺這一百多，你自己不想買而已。”

　　那人笑道：“還不多呢，我家現在可窮著，閨女還在讀書，現在都有高考了，還是想讓他們讀多點書，沒準有出息不是？”

　　沈賢國贊同的點頭，“嗯，還是多讀書才是正經，你看那些考上大學的，個個不就等于找到好工作了嗎？比咱們在田里干活來的好多了。”

　　“可不是。”

　　兩人聊了聊，又有人湊過來，嘿笑道：“賢國哥，買車了呢？喲，這是別人說的那鳳凰牌吧，可牛了。”

　　沈賢國在村里人緣還是不錯的，笑著點頭，“嗯，買了，孩子出門方便，自己也方便。”

　　“嗯，說的也是。誒，賢國哥，怎么不騎著呢，我老遠看著你是推著進來的。”

　　沈賢國笑著搖頭，面上有些拘謹，“這泥路不大好走，我不大會，怕摔了。”

　　他會一點騎車，但是也是偶然摸過自行車，學了兩下，這又是新車，還帶著兩個孩子，他可不敢亂來。

　　相反，兩個閨女這自行車倒是騎的溜，在外頭已經溜了一大圈了。

　　其他人笑笑，說道：“這車都買回來，還不會騎呢，趕緊學趕緊學，聽說不難的。”

　　“行，我會好好學的。”

　　寒暄了幾句，沈賢國繼續推著兩閨女往家里走。

　　沈子夏和沈子秋本來說要下車自己步行的，但是沈賢國不讓，他覺得這么推著不騎也覺得很高興。

　　倒是兩姐妹坐在后座上，迎面來那么多叔伯一個個過來打招呼，調侃完他們的爸爸，還來調侃他們讓爸爸推著，臉皮薄的兩個人一臉紅，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沈賢國卻十分高興道：“這么推著我高興，好不容易買的自行車。”

　　別人也只是調侃兩句，沒壞心肝的，倒是快到家的時候，沒想到迎面遇上了張文蘭母子。

　　張文蘭不知道跟沈家旺說著什么，沈家旺悶著沒說話，臉色很難看。

　　結果正好遇上了沈賢國推著自行車往這邊走。

　　張文蘭一愣，一旁的沈家旺臉色頓時黑了。

　　自從舉報大伯他們之后，大伯一家更沒給他好臉色，就連他爸還一天天只會指責他，至于爺爺更不用說了，住在一起，每天吃飯爺爺都會說一下一家人要相親相愛，大伯二伯他們也是家人。

　　每次聽到這些，沈家旺感覺自己就像吞了蒼蠅一樣不舒服，在他爸的反復呵斥聲中，只能哼哼唧唧的“嗯”上一句，表示聽到了。

　　他討厭大伯一家人，特別是沈子夏沈子秋他們，整天在他面前炫耀，因為他們的對比，顯得他那么沒用。

　　明明沈子夏以前就是個膽小鬼，除了愛哭愛生病，什么都不會，就是一個廢物，他見了就討厭。

　　可后來，這個愛哭的病癆鬼，居然完全變了樣子，不單止病好了，不生病了，而且也不愛哭了，每次見了他也一點都不害怕，整個就像被鬼上了身一樣。

　　他一直都是家里的掌心寵，最后淪落什么都要干，時不時還要被罵被打，再看沈子夏，分家之后被大伯大伯母他們寵著，這不給干，那不給干，天天好吃好喝的。

　　現在大伯還為了他們，買了自行車！

　　這讓他想起他叫爺爺奶奶買自行車的事，也沒過多久，可最終沒買到，大伯二伯兩家不愿意加入，四叔家因為沈家龍，最后誰都沒再提這事。

　　他心里憋著氣，正難受著，更不樂意看到他們了。

　　沈賢國對兩個弟弟也不感冒了，以前還能顧念點兄弟手足情，現在，什么狗屁都不是，一個個除了害他們，一點兄弟互助都沒有，沈家旺上次舉報差點把他們整死，幸好政策變了。

　　這會見了兩人，沈賢國臉上本來還掛著的笑容瞬間僵了下去，想錯開他們繼續往家里走，可惜道兒太小了，兩人站那，他也推不過去。

　　沒等他開口，張文蘭卻突然笑呵呵問道：“大哥，買自行車了呢？這是鳳凰牌的吧？”

　　張文蘭看著那金燦燦的鳳凰圖案的標志，眼睛都快滴出血了，太眼紅了，那么好的自行車，他沈賢國說買就買下了。

　　“大哥，這得花不少工業券吧？哪兒來的啊？”

　　沈賢國實在不想搭理她，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不好和一個女人計較，只悶悶的回了句，“跟人借的。你能讓一下嗎？我趕著回家，家里還有活兒等著我。”

　　張文蘭目光盯在車頭前，還沒從艷羨之中回神過來，聽到聲音，臉色瞬間變了。

　　她笑道：“大哥，這出去買車子都廢那么多時間了，還趕這點時間嗎？讓我看看這車子，行嗎？”

　　當然不行了！

　　但沈賢國說不了什么狠話，回了句，“耽擱太多時間，更要趕緊回去。”

　　“那也等會啊，讓我好好瞧瞧這自行車。”

　　她說著，手往車把上頭摸，還沒碰到，卻被沈賢國扭頭閃開了。

　　沈家旺不樂意看到大伯一家美滋滋的樣子，這自行車就像在提醒著他的恥辱，連忙拉著他媽，“走吧，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張文蘭舍不得走，“欸”了幾聲，甩開他的手，“你等會，我都還沒好好看看，等等會死嗎？這么好的車子，咱們村里就這一輛吧？”

　　村子也不是沒有人家有自行車的，但是車子卻沒有沈賢國家這輛那么好，牌子不同，價格就不同。

　　有些人還直接買的人二手的爛車，重新修了騎的，這剎車也壞的，針啊輪胎都有問題，破爛不堪。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沈賢國推著車走回來的時候，村子里頭的人才會那么羨慕。

　　羨慕歸羨慕，卻沒有人像張文蘭膽子那么大，舔著臉問道：“大哥，這車子得不便宜吧？有了車子，你們家也方便出行了，我們家有事能不能借你家的騎一下。”

　　“不行！”說話的是沈子夏。

　　沈賢國這嘴巴正準備說這兩個字呢，沒想到讓閨女先說了。

　　張文蘭臉色一變，喝道：“夏夏，我和你爸說話呢，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不行！”

　　這回，她話還沒說完，沈賢國直接打斷。

　　張文蘭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垮了臉，嚷道：“我說大哥，你怎么能這樣呢，我就是隨便問問，好歹一大家人，你說話有必要那么絕嗎？沒事誰借你家自行車啊，還不是有事才會借。”

　　張文蘭不說一家人還好，這說一家人，沈賢國臉也黑了，也不管她是個女人，直接厲聲問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前頭舉報我們投機倒把，一家人會干這事？”

　　說著，沈賢國又看一旁的沈家旺，“前陣兒你兒子又寫匿名舉報信舉報我們家投機倒把，你是不是也忘了？誰跟你是一家人？誰要跟你們一家人？斷了關系你忘了嗎？就算我家的自行車放在家里漚霉，我也不借給你們，滾開，我要回家。”

　　張文蘭被沈賢國罵的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連忙堵住路，雙腿呈大八字垮在那不愿意走，“我還就不給你們過了，沈賢國，你們以為自己什么玩意呢，買了輛自行車在我面前得瑟，不就一輛破車嗎？還真當我稀罕了。”

　　沈賢國沉著一張臉，不怕壞人，就怕這種耍無賴的人，直接攔在那不讓他們回家。

　　坐在后頭的沈子夏受不了她這張嘴臉，直接從后座下來，笑道：“既然你不稀罕，剛才誰舔著臉在讓我們家借車給你啊？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說的，估計是哪個不要臉的人吧？小秋，你說，是不是啊？”

　　沈子秋也點頭著，“對啊，也不知道哪個人那么不要臉？居然說咱們的車子不好，還想借咱們家的車子，也太好笑了。”

　　“你……你……”張文蘭氣個半死，可沈賢國父女三人卻完全沒把她放在心上。

　　兩孩子下來，沈賢國輕松推著自行車側過張文蘭離開。

　　可想而知，張文蘭氣的胸口一起一伏，恨不得拿腳底下的鞋子丟過去，最后忍住了。

　　沈家旺不耐煩的喊著她，“還走不走？人家現在發達了，眼里可沒咱們這種親戚。”

　　張文蘭呸了一聲，“現在就傲著了，以后沒準就慘呢，風水輪流轉懂不懂？”

　　沈家旺知道風水輪流轉的道理，但是他們家都安逸了那么多年，就算真的有一天風水輪流轉，恐怕也沒那么快轉到他們家。

　　再說了，他怎么感覺大伯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以前家里雖然還不錯，卻是兩個伯伯在撐著，但是太好也是沒有的，只有他吃的好一些。

　　可現在大伯家可美了，天天吃香喝辣的，大魚大肉白米飯，吃的都不帶眨眼的，光看沈子夏他們幾個胖了就知道。

　　……

　　張文蘭鬧了這么一出，對沈賢國一家倒沒多大影響，他們滿心都被這嶄新的自行車吸引去。

　　他們到商場的時候，只剩下這么一輛自行車了，聽商場的主管說，今天好多人想去買自行車，可惜有錢卻沒湊夠票，有些沒有批條，沒法賣給他們。

　　他們也來的快，因為在他們確定買下的時候，后腳就有一個人來問。

　　聽說這是最后一輛，下一批次的自行車還要等一個多月才能到。

　　沈賢國跟媳婦說這些的時候，睜大眼睛，興奮異常，幾次說幸好他決定今天去買了，再遲點就沒了。

　　李麗敏感受著家人的高興，為此夫妻倆還盯著自行車看了好幾圈，然后吃了飯，又仔細的推著，想學一學。

　　沈賢國會一點，所以騎上車之后，基本沒什么難度。

　　倒是李麗敏從沒有騎過自行車，完全不會，沈賢國扶著好幾次，有一次差點摔了，直擺手說不學了，不學了。

　　沈賢業和趙翠也試了試，倒是比李麗敏快上手。

　　李麗敏笑著道：“我是最蠢的，都不如你們幾個了。”

　　……

　　有了自行車，姐妹三人開學的時候，也不用再走路去學校了。

　　路過秦家家的時候，順道叫上喜歡賴床的秦健，然后變成，沈子春載著沈子秋，秦健載著沈子夏去學校的場面。

　　倒是沈家旺沒有想到，沈子夏居然跟他一個課室上課，看見沈子夏的時候，這臉都黑了，趙成還故意調侃他兄妹一個班，爽不爽？

　　這事情就是沈家旺的心病，平時在班上沒少被同學開玩笑，每一次沈家旺都是冷著臉，讓人不喜歡。

　　他性子本來就高傲，很多同學并不喜歡他，對比之下，沈子夏可愛又好看，一下子成了班里的寵兒，加上他年紀小，大家也愿意照看著她。

　　這么一來，沈家旺更加遭心了，就算后來分文理科，兩人都分到同樣的分科班。

　　當時沈家旺想死的心都有了，還想著能不能換個班級，結果老師說，班級不是隨便能換的，除非有不得不換的理由。

　　沈家旺總不能說自己討厭堂妹，不想看她那張臉吧？

　　最后沒辦法，他只能忍著，反正座位坐不到一起，他懶得搭理，反正就同班一年，很快就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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