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章·上風
第125章
還未靠近, 劉拂就已看出來人并非蔣存。
也是……若真是二哥歸來, 如何會沒有書信提前告知, 又怎會先來見她。
那人個子雖高,身形卻瘦, 看起來是個一吹就倒的樣子。而蔣少將軍, 卻是如冬日的松柏,蒼翠不折。
而這樣高的個字,也絕非是饒翠樓中她熟悉的小廝的樣子。
一個名字從心頭一閃而過。
“你……”
大風突起, 吹亂漫天大雪, 密密地擋住劉拂的視線。劉拂抬手,以袖遮面,擋住吹得面頰生疼的雪粒。
對方也在她站定的同時停下了腳步。
“……云浮……”
烈烈風聲沒能掩蓋住男人的聲音,其中的思念與忐忑亦未被遮住。短短兩個字, 透出不為人知的艱澀與溫暖,矛盾中又透著神奇的融洽。
劉拂上次聽到這樣的語氣, 還是三年前。
透過紛亂雪花, 她終于看清了那雙一瞬不瞬望著自己的眼睛。
而在想起對方是誰后,劉拂的第一反應卻是看向了身邊的小少年。
“先生?”從開始就因為擔憂跟著跑來的劉昌,在站定后就一直注視著劉拂。他年紀雖小, 但不知為何, 在與小先生相處時,都會莫名生出一股保護他的欲望。
大概, 是因為先生太瘦小了些吧。
劉昌踏前一步, 用半個身子擋在劉拂身前。這動作有些失禮, 以他的年歲與身份,倒也讓人說不出話來。
看著身前的小小背影,劉拂嘴角沁出一絲笑意,只伸手拍了拍劉昌的肩頭,又向對面的男子點了點頭。
對方眼中的黯然她不是沒有看到,只是并不愿因此委屈了全心維護她的劉昌。
一個是名義上的兄長,一個是她真正的祖父,在這種無關是非的小事上,劉拂自然會選擇后者。
對面的青年正是劉平江,她多年未見的“親生兄長”。
三年的時間,把當時愣頭青一樣只有一腔熱血,想要救妹妹卻只會橫沖直撞的青年磨成了一塊溫玉。
劉拂突然想起,兩年前她還未入晉江書院做先生時,山長的一番話。
原來那個借宋院長之口,向山長引薦他的“小徒孫”,便是劉平江。
作為一個知曉妹妹女扮男裝混跡京城真相的哥哥,托賴信得過的長輩也屬正常。
她便是對劉李氏不喜,但劉平江能有如此造化,也屬難得的喜事。不論如何,本應因舞弊案一事而喪命的劉平江,能得到宋院長的青眼,都證明了被改變過的事情,亦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那么蔣存,一定會平安歸來。
“雪大風寒,不如進屋喝杯茶?”
劉拂伸手示意,指向她身后授課用的小院。那里有菜有果,正適合待客。
卻也只是待客用的。
劉平江眼簾微垂,輕道了聲“好”。
“我跟先生同去。”劉昌抿唇,壓下心底莫名的郁悶,抬手拉了拉劉拂的袖擺,“先生,可好?”
他平日里盡是個小大人模樣,這番作態倒更像小了幾歲。
少年白玉似的小臉,在劉拂帶著笑意的注視下漸漸染上紅暈,也不知是被冰雪凍的,還是羞的。
劉拂也不再逗他,只含笑抬頭,對著劉平江道:“兄長可介意?”
這聲“兄長”一出,劉平江便是有千八百種不愿意,也會點頭應下。更何況,他本就無法對妹妹的學生生出妄言。
“小友,請先帶路。”
仰頭看著劉平江微紅的眼眶,劉昌咬了咬牙,想起方才先生的稱呼,到底沒有再隔在兩人之間,悶聲向劉拂道:“先生,我先去燒水。”
說罷便提起袍子,轉身就跑。
直至跑到屋前,劉昌才回頭望了一眼雪中的二人,心中莫名而來的郁郁連自己都不曉得是從何而來。
望著劉昌跑遠的背景,劉拂微愣后搖頭失笑。
直刺面頰的寒風突然停歇,劉拂回頭,正望進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的劉平江的眸子里。這一刻,劉平江眼中的情緒都未曾被她看進眼中,她心頭浮現的,是多年前在金陵的大街上,于夜間為她擋住徹骨寒意的周行。
“云浮,這些年你還好么?”
對于他不遠不近的距離,劉拂并未多言,直接默認了:“挺好,有吃有住,有書有茶。還要多謝兄長,不然此時,我或許在不知哪戶人家做西席呢。”
她裝作看不見劉平江窘迫的模樣,真心實意地向對方道謝。
當年初來京城時,劉拂是做好了借著蔣存中舉的風光與自己在晉江書院附學的資格,待今年春闈后出來辦個書塾,專收貧寒學子與官宦子弟。一是能知曉朝中變故,而是能扶些用得著的人才——非達官顯貴,不會知曉蔣存之事;非草芥寒門,絕不會將子弟交托給她這個連功名都無的先生。
一開始就能在晉江書院做先生,是她從未想過的好事。
兩人相對無言,安靜地向前走去,此時風已小了,只能聽到落雪簌簌與他們踩過雪地的咯吱聲。
快到院門時,劉拂先一步打破了僵局:“我的近況,想必山長間或與你說過……”
“我從未想過監視你的行蹤!”劉平江急急打斷,滿面焦急,“蘭、云浮,我知曉你心中怨言,只盼能用我終身盡力償還于你,你萬不要多想……”
不過是一句有口無心的話,劉拂全沒想到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是你想多了。”她想了想,抬手拍了拍對方肩頭,“我是真心謝你,從方才見你時我便知曉,若你有意干涉,絕不會兩年間一面不露。”
“我信得過兄長的人品。”
她手下帶著溫熱體溫的單薄肩膀,幾不可查的顫了顫。
“拂兒。”劉平江試探著輕聲喚著,看劉拂沒反對,臉上不可抑制地掛上喜意,“多謝你。”
“先進屋吧,想來……”劉拂聲音微頓,表情有些怪異,“屋中的小公子乃是忠信侯府的小侯爺,亦是姓劉,說來倒是我的本家,待我為你們介紹后,兄長只喚他一聲福鹿就是了。”
劉拂剛做自己祖父先生時,心中難免有些窘迫,想了又想,到底想出這么個稱呼。
數十年后,當忠信侯府嫡支只剩下一個人時,也只剩下已故老侯爺的小孫兒記得,她的祖父曾有這么個.乳.名。
“那倒是巧。”劉平江神色輕松許多,并未發現劉拂的奇怪之處,輕笑道,“方才見他十分維護你,可見是真心愛戴你這個先生。”
劉拂聞言,只得干笑相應。
***
兩人進屋后,劉昌果真烹好熱茶。
茶香清淡,乃是這院中供給學生解渴的常備品,而非她的珍藏。劉拂輕嗅了嗅,便發現了他不著痕跡的小心思。
她并未揭穿,只含笑向著兩人介紹:“福鹿,這是我兄長平江,表字上風,你只喚他一聲上風兄就是了。”
“先生的兄長?”劉昌眉梢微挑,竟透出些周行的模樣,“先生的兄長,學生不該以長輩禮相待才是么?”
而方才還端方有禮貼心溫柔的劉平江,此時也變得針鋒相對起來:“小友果真率真可愛。為兄學識不如你家先生,不敢以長輩自居,自然各稱各的。”
劉拂不覺失笑。將莫名其妙對上的兩人一左一右按進位子里,又滿斟了兩杯茶塞進他們手中后,劉拂才回望劉平江,仔細問道:“兄長上京,可是為了赴考?”
劉平江眸子一亮,喜上眉梢無法遮掩:“你還惦記著。”
眼見劉昌輕哼一聲又要再起,不過隨口一問兀自尷尬的劉拂忙接話道:“既如此,不如知會山長一聲,入書院附學的好。”
劉昌按不下心頭無明業火,插話道:“怕先生忘了,咱們今年多招了許多人,學舍已滿了。”
劉平江卻沒知難而退:“那怕是要麻煩師祖了。”他對著劉昌朗然一笑,“虧得小友提醒,不然我若一口回絕了師祖,再在外面賃房,怕是要惹得老人家傷懷。”
劉拂看著二人,想起未來幾個月的日子,只覺一個頭兩個大。
三人插科打諢斗嘴喝茶間,劉拂突地聽到外面簌簌作響。
她脊背微緊,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人從身后攬抱了個正著。那人有力的雙臂環繞在劉拂的肩頭脖頸,看似緊繃的肌肉,卻輕飄飄地不敢施與一絲力道。
“……阿拂……”
“豎子猖狂!快快放手!”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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