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內室
第52章
自那日碧煙姑娘被周三公子包下的消息傳開后, 她與周行等人雖時常見面, 但不是在書院當中,就是在方奇然所贈的小院處。
三公子不喜碧煙的消息, 已在各家樓子里傳遍了。
再加上饒翠樓為了施粥,放緩了每日天香宴的生意, 冷嘲熱諷者更是多不勝數, 幾乎人人都在唱衰這位好不容易翻身的同行。
若非春海棠如今信重劉拂, 只怕在這樣的聲勢下,早就抵不住將人推了出來。
可是就算如此, 樓內依舊人心惶惶。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好不容易從吃了這頓沒下頓的恐慌中解脫出來的姑娘們, 哪怕有領粥農戶的愛戴,仍忍不住人人自危。
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饒翠樓, 都必須將周行拉去露露臉。
周行臉上頗不自在:“秋闈將近,我一心苦讀,哪還有時間去那里玩耍。”
“這倒也是……”劉拂沉吟一瞬,對著周行笑道, “不過先生們也說, 平日里多與同窗探討, 集思廣益也好開闊思路。你們三個自幼一塊兒長大,彼此相熟自此, 也難給對方什么幫助, 倒不如咱們一起去碧煙姑娘那里坐坐, 既能一起探討學問,又能全了姑娘的面子。”
能將逛花樓尋樂子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普天之下只怕僅此一家。
見眾人不答話,劉拂用扇柄搔了搔下巴,笑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適當的放松心情,對進學也有莫大的好處。周兄不答應,怕不是擔心在美人兒面前輸給小弟,丟了面子吧?”
她笑嘻嘻湊過去,“唰”得一聲展開扇子:“若非小弟年幼,這美人兒再不會讓給三哥你。”
“碧煙姐姐天仙化人,乃是世間罕見的仙姿玉質,三哥你自慚形穢,小弟也能理解。既然如此,那不如……”
見劉拂越說越不像話,除了周行外的數人又是憋笑又是無奈。
實在聽不過耳,想要反駁,待看到面前扮作男裝的少女眉目含笑的生動模樣時,又都將話咽了下去。
哪怕用詞不甚準確,但這“世間罕見”四字,用得卻不算夸張。
世間真正罕見的,不是她的面容身姿,亦不是她的學識文采。
而是她這么個自吹自擂,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樣才對。
只有直面劉拂的周行氣得咬牙,臉頰因氣惱而發燙,恨不得上去封住她的嘴。
“不如什么?不如將人讓你?想都別想!”
此時正好有旁的學子路過,正巧聽到了這段話。
那學子先是與劉拂道了個好,又向著她笑道:“前年那場燈會我因故沒能參加,既錯過了劉兄英姿,又錯過了龍女玉貌……本想著有空去饒翠樓試試運氣……”他說著說著,便將目光移向了周行,“沒想到,好運都在周兄身上。”
言辭中輕薄之意,可謂呼之欲出。
而期間針對周行的挑釁之意,也無從錯認。
然后周行的拳頭,就立在了對方的面前。
“周、周行!你!”
別說這書生平日里被周行強自克制、還稱得上有禮的言行蒙蔽,就連劉拂都未想到,周行會一言不合便動手。
反倒是蔣存反應極快,早有預料般抬手扶了把差點摔倒在地的學子,輕笑道:“阿行他最愛與人玩鬧,還望趙兄莫見怪。”
“這算什么玩笑!”那姓趙的學子臉色慘白,甩開蔣存扶著他的手,“敢于在學院內動手傷人,此事我一定會向教習先生稟告!”
“向教習稟告什么?”周行收回手,冷笑著睨了他一眼,“稟告你因辱人內室,因而險些被打?如此口無遮攔,只怕被監理教訓的人會是你才對。”
趙學子聞言微愣,臉上慘白被不敢置信替代:“你、你說什么?”
周行冷聲道:“可見你不止腦子有礙,耳朵也一樣不好使。”
“阿行!”同樣被周行所言震住,方奇然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周行,“慎言。”
他余光掃過劉拂,見她面無異色,才微微放下心來。
“方兄何必為周兄遮掩,更何況,周兄也不定領你這份情。”趙學子亦反應過來,大笑道,“原來周兄是真準備收用了那國色姑娘,原是小弟莽撞,還請周兄見諒。”
致歉聲極大,盡夠不遠處本沒注意到這里的其余學子聽到。
周行的應答,是結結實實的一拳頭。
與方才的及時收力不同,若非蔣存眼明手快地一拉,只怕要直直砸在趙學子的臉上。
掙開蔣存的手,周行面無表情環視一圈,視線一一掃過為趙生抱不平的其他學子。
他微微彎下腰,冷冰冰看著被砸倒在地,捂著胸口一臉痛色的趙學子,沉聲道:“我方才已說過,辱人內室者,便是教習先生在此,我也照打不誤。”
這話幾如平地一聲雷,將圍觀眾人炸的七葷八素。
內室?碧煙姑娘?這……這是怎么回事?
余光覷到一臉看好戲的劉拂后,周行的小心思全都啞了火。
他直起腰身,挑唇冷笑道:“要去喊師長來就快些,莫擾了我們品茶的雅興。”
拍拍平展的衣袖,周行當先一步,向著不遠處的涼亭而去。
攔下張口欲言的謝顯,方奇然與蔣存對視一眼,同樣冷聲道:“失陪了。”
他們三人態度如此,早已被算作一黨的謝、徐、劉三人,也只有有樣學樣,不作一聲的跟上。
向著涼亭走去的途中,劉拂奇道:“我怎不知你們與他有舊怨?”
見她完全沒有多想,周行眸色微黯,冷哼一聲后沒有答話。
早已習慣了他的臭脾氣,劉拂也不生氣,只望向方奇然。
一直未曾說話的徐思年抿了抿唇,搶過方奇然的話頭:“這事其實與你還有些關系。”
“哎?”
徐思年輕嘆道:“那趙生乃是湖州人士,本是汪然的擁躉,自……自碧煙姑娘被周兄定下后,汪兄那邊,就生出許多波折。”
劉拂疑惑道:“此事已發生兩月有余,怎得近日才爆發出來?”
不必徐思年回答,劉拂就已想到答案:“汪然回來了?沒想到,我倒是與他結下了這份仇怨。”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事說與你有關,卻也沒什么關系。他身為湖州學子,自然與金陵學子早有抵牾。”
想起自上月起就被原路送回的信箋,劉拂輕嘆口氣,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當年她回鄉赴考時,可是幫著湖州學子好好煞了金陵學子的風頭。
不料風水輪流轉,前推六十年,她倒成了金陵學子的幫兇。
唯有謝顯一臉迷茫,聽他們打了半天機鋒后終于忍不住問道:“阿拂與汪兄不是表親?”
劉拂、徐思年:……
果真一個謊言,就是要由許許多多個謊言來圓。
六人在涼亭落座,自有幾個小廝將茶水奉上。
想起那壺被浪費了大半的雪山銀針,劉拂很是心疼了一把。
見她神游天外,周行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開口道:“你就沒什么想問的?”
劉拂十分疑惑地望向他:“我該有什么要問么?”
周行幾乎氣絕,想直言挑明,又礙于不知底里的謝顯仍坐在一邊。
他方才出口時確實是一時沖動,可到了后來,那沖動一下下挑撥著他的心神,就變成了第二次出口時的篤定。
祁國公府并不需他頂立門戶,且就姻緣一事上風評極差,頭頂的老頭子幾乎是破罐破摔,對他們一眾子弟也不如何拘束。
若是給她換個身份,再敲敲邊鼓運作一二,成事的可能性不是不大。
只是這一切布局開始前,對方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看著面前一臉迷茫的少女,周行滿心的氣惱又化作苦笑:“你……你與她交好,我問也不問便將話坐實,你就不氣我辱人名節?”
他直直盯向劉拂,將心底忐忑難安竭力藏起,只怕露出端倪惹人嗤笑。
余光掃過與少女并肩而坐的徐思年,覷到對方臉上似有若無的嘲諷笑意,周行放在膝上的手指漸收漸緊,惡狠狠瞪了回去。
先于劉拂開口的,卻是蔣存:“阿行,不可再胡言亂語。”
周行收回目光,冷笑道:“我不過是把旁人不敢說的都說了,便是胡言亂語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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