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兄長
` 第37章
四周傳來無數嘲諷笑意, 劉拂卻面色如常。
畢竟那些人笑的, 不是她。
大家都是苦難人,除了被拍花子拐了以致父母離散的, 基本都是本自家血親賣進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從此一雙玉臂千人枕, 一點紅唇萬人嘗, 再與美滿無緣。
劉李氏撒潑打滾以孝壓人的本事熟稔至極, 今日卻是使錯了地方。
煙花柳巷,哪里還有人講三綱五常。
莫說譏笑不止的妓子, 便是往來恩客, 也多對劉李氏嗤之以鼻。
“又當婊.子又立牌坊, 這般狠毒的親娘,真是聞所未聞。看您這意思,是賣了女兒一次不算, 還準備賣過再剝一層皮?”有性格潑辣的妓子直言嘲諷,“養兒防老,也不是榨干血肉的養法。”
旁邊的恩客摟著妓子的小腰,笑著撐腰:“美人兒, 誰要榨你血肉, 盡管跟爺說。”說著往那妓子臉上香了一口, 沖著劉李氏道,“那老婦, 莫再哭喪毀了爺的興致。”
待眾人的議論聲稍淡后, 劉拂才面無表情道:“秀才夫人, 您請回吧。”
在她叫破劉李氏身份后,四周一片嘩然。人聲沸騰,指著劉李氏罵了起來。
“果真不是親娘!”
“簡直有辱斯文!”
劉李氏臉上陣青陣白,伏在地上抹淚,滿臉可憐:“蘭兒啊!娘知道你怨我心狠……可要不是家中實在艱難,我這后娘又何苦做這壞人!你爹爹是真的不行了……你便是恨他,好歹看在你兄長的份上!”
兄長?
劉拂微愣,順著劉李氏的指尖,將視線投向遠處的青年——與其說是青年,不如說是剛剛長成的少年人。
因那青年站的極遠,所以劉拂一直沒有發現他并非路人。此時遙遙與對方視線對上,雖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心口卻是一悸。
從未有過的濃厚思念和哀傷,絕非她本身會有的情感。這突如其來的心悸消散地極快,在短暫的慌亂后,劉拂便冷靜下來。
這是劉小蘭遺留下的情感。
面對賣了“她”的劉李氏時無動于衷,對著青年時卻難過不已,可見小姑娘與她的哥哥關系應該極好。
卻不知這份骨肉血親的深情,是不是一廂情愿。
畢竟再過十數日,“她”就已被賣到饒翠樓一整年了。而這位胞兄,直到今天才隨著繼室來“要人”。
絲毫不怕被至親至愛的兄長發現不對,劉拂沒有移開視線,只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青年。
一襲洗到發白的淡青色長袍,將那人瘦削的身形襯得越發單薄,強打著精神,在寒風中搖搖欲墜。
看上去,倒是文質彬彬的。那張俊臉比起面前的劉李氏來說,也更像是親生的。
“您就是不為了劉秀才,便是為了您兒子,也不該繼續鬧下去了。”
劉拂微彎下腰,伸手替劉李氏理了理散亂的頭發。她聲音輕柔溫婉,語氣平和可人,說出的話在劉李氏聽來,卻比初春的冷風還要冰涼刺骨。
“你!你說什么胡話……”劉李氏咽了口唾沫,“乖女兒,你就算回家一趟,又哪里會與你弟弟、兄弟有礙?”
一個婦人,如此不要臉面地禍害原配的女兒,自不會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便像劉李氏自己說的一般,她又何苦背個惡名呢。
但若她有個兒子,那就完全不同了。為了小兒子,舍棄并不喜歡的女兒,劉秀才的心思也就說得通了。
“用皮肉錢舉業,還想著能得天子青眼么。”劉拂低聲冷笑,在劉李氏期待的目光下,掀開望日驕手中托盤上的罩布。
取出的卻不是銀子,而是剪子。
“蘭兒!蘭兒你莫沖動!”劉李氏驚得往后一坐,忙喊道,“大郎!大郎快勸勸你妹妹!”
青年在劉拂冷冰冰的注視下大步上前。
劉拂哼笑一聲,再不看他。抬手取過披拂在背后的一縷發絲,剪下丟到兩人面前,朗聲道:“都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昔有三太子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一年前由你賣了自身算是還了父精,這縷頭發就算還了母血。”
“還望諸位見證,從今日起,我便是新生。”
“出入饒翠樓的多為達官顯貴,若再糾纏,小女可要不客氣了。”
北風吹過,散落的發絲被風帶起,撲了劉李氏一頭。
見她傻愣在那里一動不動,劉拂冷笑道:“怎么,劉太太還準備進樓與小女共事不成?”
劉李氏打了個寒顫,終于回神,在四周嘲諷笑聲中爬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跑走。
見已無熱鬧可瞧,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
劉拂有千百種法子摘去劉家父子身上的功名,讓他們從此置身于泥濘之中再難自拔,可傷了劉父或許無妨,傷了另一個,她對劉小蘭可算得上是恩將仇報了。
得人恩果千年記,便是劉拂再不喜劉小蘭的兄長,有了方才的心悸,也不會再對劉家下手。
與劉家的恩怨,算是了結一半了。
她挑眉望向不顧儀態,蹲在地上苦苦摸索著什么的青年,冷聲道:“劉公子,還不回去么?”
半蹲著的青年脊背微僵,撐在地上的手背青筋畢露,很是用力。
準備好閃躲的劉拂抱臂立在那里,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對方,以備他突然暴起傷人。
許久之后,青年才停止了摸索的動作,緩緩起身。他從袖中掏出一塊干凈的帕子,將手上的東西小心翼翼包裹進去。
待收好后,青年微微側目,并不與劉拂對視,輕聲道:“我贖你回去,咱們換個地方重新過活。”
嘖,倒是還有點書生意氣,文人風骨。
劉拂哂笑道:“兩百兩雪花紋銀,你拿的出來?”
青年抬頭,咬牙鄭重道:“不論如何,待明年秋闈后,哥哥一定會帶你回去。”
他先將帕子收好,又從懷中取出一個荷包,塞進劉拂手中,然后向望日驕一揖到底:“還望姑娘多多照顧舍妹。”
不待望日驕回話,青年就已大步而去。
手中荷包仍帶著男子的體溫。劉拂捏了捏,感覺到似是幾個銀角子。
將東西納進袖里,劉拂輕聲道:“回吧。”
“阿拂,要不要我喚徐公子來?”
劉拂刮了刮望日驕的鼻子,笑道:“不必操心,我無事的。”
她又不是劉小蘭……不過即便不是,也盼著那小書生明年能應諾而來。即便她不需要他來贖,好歹也圓了劉小蘭一片愛兄之情。
劉拂不知道的是,被她給予期望的小書生,沒走出多遠就被人攔了下來。
滿心苦痛的劉平江正悶著頭前行,不知怎的就撞在一架馬車車轅上。
有一華服青年挑簾而出,居高臨下地覷了劉平江一眼。
“允那書生,過來一敘。”
“事關……你妹妹。”
***
二月初七,德鄰書院開學。
在一眾學生隨著宋院長與各位先生祭拜過孔圣人像后,便由著書院負責灑掃的仆役引路,或參觀未來學習的地方,或放置鋪蓋行囊。
不論方奇然、蔣存、周行,還是徐思年謝顯,都在其列。
眾人時隔數日后再次碰面,卻獨獨少了劉拂一個。
參觀完畢后,只待明日正式上課。借宿的學生可以回房休息,住在城中的學子也可自行回家。
眼見著徐思年與謝顯相攜欲走,再也按捺不住的周行甩開蔣存的手,徑直走向對方。
“徐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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