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假歡暢 02
同福客棧的上房有許多,可掌柜的卻道:“地字號房都被人訂下了,只余一間天字號房還空著,公子來晚一步。”
于閑止氣定神閑地答:“一間便夠了。”
于是掌柜的目光徘徊在我與于閑止之間,了然地笑起來。
我將于閑止拽到一邊,好心好意地提醒他:“你好歹是個大世子,與‘隨行丫鬟’睡在一屋,也不怕旁的人講你閑話?”
于閑止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去年春闈過后,小綠姑娘日日上我書房來瞧本子打瞌睡,倒不曾見你擔心旁人的閑話。”
我在心里問候他祖宗,心想若非你拿了把柄來要挾我,本公主何至于天天往你府上蹭?于閑止卻沒再理我,轉身朝掌柜地走去。
我忽又想起一事,問:“你從前帶鳳姑出行,怕不是跟她睡在一屋吧?”
于閑止腳步一頓,眉峰忽然蹙緊,冷冷地跟掌柜的道:“給你三倍銀子,要兩間上房。”
掌柜的欣然應了,又頗為惋惜地看我一眼,我亦頗為惋惜地回他一笑。
等到隔一日,沈羽的隨從來尋我們,我才曉得于閑止所謂的“三倍銀子”,并非普通房錢的三倍,而是沈三少所出銀子的三倍。隨從道:“因三少已提前將所有上房高價訂下,昨夜大世子與小綠姑娘擠在一屋,必定睡得不好,屬下這才刻意來得遲了些。”又說沈羽已在白家莊子等我們,他這就為我二人帶路。
白家莊子是江淩城的水鎮。路上,沈羽的隨從與我閑話,說水鎮的路不是路,而是水道,挨家隔戶若想串門子,便搖漿過去。
烏篷船行于漓水之上,于閑止坐在船頭,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近幾日都是這幅樣子,我不禁揣測道:“你幾次三番去找沈羽,斷不會因為他是你舊交這么簡單吧?”
于閑止掃我一眼:“你曉得什么了?”
我正色道:“我猜你是欠了他一大筆銀子,卻又還不上,只好來江淩與他買個情面討個好。”
于閑止笑起來,隨口道:“你不必拿這話頭來拿捏我,過幾日是遼東王而立小壽,又恰逢他的新添的小世子滿月之禮,我不過是來道個賀。”
我聽了這話,卻驚得張大嘴巴,半晌道:“遼東王要做壽,你怎么也不知會我一聲,我也好提前備個賀禮。”
于閑止似笑非笑地說:“你竟想著要備賀禮?怕是等你將荷包里的銀子一算,不去蹭吃蹭喝已是很好了。”
我默然不語,良久,哀嘆了一聲。
于閑止問:“又怎么了?”
我說:“要是早曉得昨天為住客棧,花了你那許多銀子,便是摘了我的腦袋我也要與你擠一屋睡。”
于閑止詫異地“嗯?”了一聲。
我惋惜道:“你將那些銀子賞給我多好。”
他的臉色頓時僵了。
白家莊子挨家傍戶的果然是水弄,莊子西邊有座青石板橋,沈羽站在橋頭與我們招手,問世子大人昨晚睡得好不好。
于閑止沒理他。沈羽看了一眼于閑止的臉色,小聲與我道:“你家世子好像不很滿意我昨晚送他的大禮嘛。”
我亦沒有理他。
橋邊挨著一個叫“驀回首”的酒家,沈羽將我們引至三樓。憑欄而望,遠處煙波浩渺,春|色寂寂,于閑止將目光從遠處收回,開門見山地問:“你應諾我的事,遇到甚么難處了?”
沈羽一驚,于閑止又慢悠悠地添了句,“否則沈三少也不會百花銀子備這么一份‘大禮’。”
桌上的決明子是新沏好的,茶葉還在杯中輾轉,沈羽盯著那浮浮沉沉的茶葉,面上也漸漸浮起難色,道:“聶家這一輩不是后繼無人么?可半年前,那小丫頭回了江淩,說想接手聶家軍。聶家世代效忠,從前不是沒有過女將,再說我只是個代將軍,總不好霸著兵權不交還給她。而今你要借兵,我麾下四萬倒可以借給你,可那丫頭手下的三萬聶家精兵,卻不歸我管了。”
于閑止聽了這話皺起眉頭,冷哼一聲道:“婦人之仁。”
沈羽打著哈哈:“對,對,是有那么一點。”
我心中大怔,聽到“借兵”二字,只當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于閑止看我一眼,順手沏了一盞茶遞給我,又道:“這是你和沈瓊的事,不管沈瓊將一半兵力分給了誰,記得你們當初應諾我的。”
沈羽又為難起來,半晌,他瞟了我一眼,支吾道:“不是我不想幫,那丫頭我實在擺不平,能擺平她的……約莫只有你身邊這個小綠姑娘。”
話音落,于閑止亦詫異地看向我,似乎終于反應過來沈羽嘴里的“聶家丫頭”是誰,恍然大悟道:“聶瓔?”
我一口茶水噴出來。
這個聶瓔不是別人,是我二哥平生最憎恨的人,沒有之一。
如果說我二哥每每提及沈羽,便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那聶瓔便是我二哥心頭一根拔不得的肉刺——這些年來,我二哥這個游手好閑的八卦王爺,從不曾開口提過“聶瓔”二字。據說也曾有奴才不要命地在我二哥面前提及“聶家那個女將軍”的閑話,我二哥一張臉登時黑成了鍋底,此后煥王府的人一個月沒瞧見王爺的身影。
聶瓔此人,是我二哥生平的禁忌。
聶瓔,我曾經的二嫂,聶瓔。
回到客棧,我理都沒理于閑止,徑自回屋,于閑止尾隨進來,坐在桌前沒說話。
我此時看不慣他這幅沉默是金的樣子,強壓著心中火氣,問他道:“你來遼東,是借兵來了?你捎上我來,是想讓我幫你借兵?”
于閑止倒是直言不諱,“燕地那頭恐有動亂,借兵也是為備不時之需。”
我“哼”了一聲道:“收起你的狼子野心吧,你若是打我大隨王土的主意,我勢必要跟你拼命。”
于閑止聽了這話,挑眉笑道:“你倒是有大隨公主的自覺。”一頓,又提醒我道,“你那兩個皇兄也不是吃素的,倒也不想想,你這回出宮,究竟是怎么出的?”
我這回出宮,究竟是怎么出的?
那時春回大地,我剛養好寒疾,大皇兄便下了一道圣旨,說昌平公主病重,如非必要,閑雜人等不得探視。接著,便叫我以于閑止侍女的身份隨他出宮了。
所以,于閑止的意思是,我這回出宮,不單單是為散心這么簡單?
是了,我離宮前,大皇兄曾不止一次地提醒我,身為公主,就有逃不開的責任。
一念及此,我小心翼翼地問于閑止:“你是說,我隨你來遼東借兵,我大皇兄是曉得的,是默許的?”
于閑止倒是挺平靜,一邊喝茶一邊回道:“聶家的三萬精兵,本就是你們朱家要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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