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套路多
“娘娘真要民女……就這樣說?”李瑤看著雍若,又看看四周,微微瞪目。
雍若微笑道:“沒錯。”
李瑤低頭想了想,然后深吸一口氣:“那民女就直說了。娘娘嫁給當今皇上已近五年,卻一直沒有身孕,娘娘可知道為什么?”
雍若笑道:“為什么?”沒有說自己已經有身孕了。
“因為娘娘中了一種名叫‘紫樨’的絕育之毒?”李瑤語速頗快地一口氣說完了。
殿中有剎那的靜默。雍若略微諷刺地勾了勾嘴角:“你怎么知道的?”
“是師傅說的。至于師傅是怎么知道的……還請娘娘容許民女把話說完。”
雍若淡淡地說:“好!我看你能胡說些什么。”
李瑤朝雍若微微躬身:“師傅說,娘娘很小的時候,他就診斷出娘娘的奇經八脈有些異常。
“娘娘的任脈、沖脈、帶脈過于狹窄,還有一些阻滯;督脈卻太闊,以至于有些干枯。Y蹻、陽蹻、Y維、陽維四脈都是Y盛而陽衰。
“有此脈象的人,其頭腦之聰慧、容貌之秀美、肌膚之光潔會遠勝旁人,便如娘娘這般。
“但是,這樣的人從初潮來臨開始,就會因為奇經八脈的異常而病痛纏綿。大約二十幾歲,就會不治身亡……”
“大膽!”不等李瑤說完,花柔勃然變色,厲聲喝道,“你竟敢詛咒娘娘?!”
旁邊侍立的玉凈、焦竹等人也是臉色難看。蘇名劍站著沒動,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瞄了瞄屏風的方向。
雍若已經聽到了屏風后面的鳳寥,將一個茶盞重重地擱在幾案上。
她朝花柔揮了揮手,高聲說:“別急,讓她把話說完。”這也是提醒屏風后的鳳寥。
李瑤再度向雍若躬了躬身:“多謝娘娘。民女長話短說吧!
“民女的師傅診出娘娘的身體隱患后,看在娘娘與漉漉師姐交好、娘娘的家人又和氣善良的份上,苦思了很久,想了一個不算太好的法子。
“這個法子就是:以獨門針法在娘娘的奇經八脈之中搭一個五行九宮橋。這可以彌補娘娘的先天不足,讓娘娘能夠健康長大,壽數也與常人無異。
“但這座五行九宮橋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若娘娘有了身孕,它就會慢慢地不堪重負,大約懷孕六七個月時就會完全崩解失效。
“到那時,奇經八脈的異常就會讓娘娘的身體無法負荷一個胎兒的成長,要么小產,要么難產。
“因此,師傅偷偷給娘娘下了‘紫樨’之毒,絕子嗣,保壽年。
“師傅說:他曾經告訴過娘娘,說娘娘會子嗣艱難,不如娘娘是否還記得?”
屏風后面一片寂靜。
殿中更是鴉雀無聲。
雍若有一種“夜路走多了、終于遇到了鬼”的感覺。
這真是特么地太巧了!
她曾經忽悠鳳寥說:游方郎中說過自己會子嗣艱難。
這話只有她自己、鳳寥和許太醫知道。要么許太醫跟這個騙子是一伙的,要么就是這伙騙子歪打正著了。
這些騙子編的這番話,竟能把所有細節都弄得如此絲絲入扣卻又似是而非,真是人才!
而自己的謊話竟然這么巧地與騙子的話對上了,她又要如何讓鳳寥放寬心?怎么抓出幕后的指使者?
雍若看了李瑤幾秒,突然輕笑一聲:“不好意思,本宮已經有身孕了。”
“已經……有……身孕了?”李瑤瞪大了眼睛,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怎么可能?”
雍若保持著微笑:“怎么不可能?”她一直觀察著李瑤的神色,覺得她的種種表現,都帶著一點刻意表演的痕跡,顯得不太自然。演技不過關啊!
李瑤臉色凝重地說:“娘娘可能讓民女診一診脈?”
雍若搖了搖頭:“不行!”
不是誰都可以給我診脈的。萬一你是死士,趁機刺殺我怎么辦?
李瑤想了想,沉著臉,搖頭苦笑不已:“看來,是太醫院的高人為娘娘解了這‘紫樨’之毒。
“唉,這個解毒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怕是要好心辦壞事了……民女醫術淺薄,也不知如今這情形要怎么辦了。
“娘娘若相信民女的師傅,最好還是出宮一趟讓師傅看看;或者將他召進宮里來,為娘娘診斷一下……”
雍若輕笑一聲:“你說得倒是挺玄乎。可這些年,為何太醫們從未發現我的脈象有異?”
李瑤對答如流:“娘娘有所不知。師傅給娘娘搭了這五行九宮橋之后,娘娘的脈象就會與常人無異。太醫們自然不會發現什么異常。”
“路郎中在我身上下針的事,我怎么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師傅說:他怕暴露了自己的醫術節外生枝,下針之前就將娘娘迷暈了。娘娘只以為自己睡了一覺而已。”
雍若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嘴角:“他倒是為善不欲人知。那現在呢,你為什么要進宮來告訴我這些?不怕惹禍上身嗎?”
“因為……因為民女等人對娘娘有所求。民女的師傅本名陳艾,原是……枯榮閣的人……”
李瑤開始向雍若講起了本名陳艾的游方郎中判逃出枯榮閣的事。
因為被枯榮閣追捕,當年她師傅才隱姓埋名隱居京城,認識了雍若一家。也因此,行事才那樣神秘。
這些年,她們師徒幾人東躲西藏,吃了不少苦頭。
現在師傅年紀大了,漉漉師姐也成了婚,便想以救娘娘的功勞、枯榮閣的一些藥方討一道恩赦,讓自己以后能過上安生的日子……
“你們是怎么知道我當了皇后,又是怎么想到來找我的?”雍若問。
李瑤恭恭敬敬地說:“娘娘民女出身,還曾因父親的冤獄而三餐不繼,最終卻成為了皇后。這樣的傳奇,早已轟傳天下。民女等人自然有所耳聞。
“不久前,我們回到京城一打聽,才確定了娘娘就是漉漉師姐當年的故友。思之再三,師傅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你師傅他們現在在哪里?我想派人去看看。”
“娘娘恕罪!京城是枯榮閣的勢力范圍,他們在宮中也有頗多耳目。師傅等人的下落,民女只能悄悄告訴娘娘,免得消息走漏害了師傅他們。不知娘娘可容許民女上前稟報,或者……暫時摒退眾人?”
雍若想:這是李瑤第二次試圖讓自己摒退眾人,也是她第二次試圖接近自己。
她說了這么多危言聳聽的話,是為了……挾持自己?刺殺自己?
“你說的話,我已經知道了。你先下去歇一歇。別的事,我要考慮考慮。”
雍若吩咐趙嬤嬤等人將李瑤帶到毓秀宮去休息:“李姑娘身邊時刻不能離人。也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等李瑤告退之后,鳳寥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他的臉上,深有憂色。
雍若朝旁邊讓了讓,給他空出了半個座位,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鳳寥與她并排坐在寶座上,勉強地朝她笑了笑,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愁眉深鎖,欲言又止。
“你們都到外面候著,我有話單獨對皇上說。”雍若吩咐道。
等殿中的侍衛和宮女、太監都退出去之后,她直接告訴了鳳寥:“這個李瑤根本就不是路郎中的弟子。她在胡扯!”
鳳寥一呆:“你怎么知道?路郎中說你子嗣艱難,這事沒有外人知道吧?還有那首叫《螢火蟲》的童謠,她也會唱的。”
雍若道:“子嗣艱難這句話,我不知道她是從哪兒聽說的,還是純屬胡謅卻偏偏歪打正著了。
“至于《螢火蟲》這首歌,我正想問問你……我在湯泉山時,你在宮中沒少唱這首歌吧?”她笑盈盈地看著他。
鳳寥臉上露出一點不自然的神色。
他輕咳一聲,視線有些游移:“那……那時候我想你嘛……有時候小酌兩杯,就會唱兩句。”
雍若心想:果然如此。
她又說:“路郎中的手腕根本沒有受過傷,至少我認識他時沒有。可我隨口問路郎中手上的傷,她竟然順著我的話說完全好了。
“當然了,這一點不是決定性的證據,因為路郎中可能在離京后受過傷,卻沒把受傷的時間跟她說清楚。
“可你想想她用來證明自己身份的那些‘舊事’,桂花樹、桂花餅……哪一件不是流傳頗廣的?我和漉漉、路郎中之間許多旁人不知的小事,她怎么一件不提?”
鳳寥臉上的凝重之色一掃而空,綻放出了由衷的笑意:“所以,她那些什么奇經八脈異常、要么小產要么流產的話,全都是胡說的?”
“自然是胡說。”雍若道,“我之所以沒有當面拆穿她,是因為我想到了一件事:這個李瑤有可能是枯榮閣的人。”
鳳寥略想了想,恍然大悟:“對了!那卷手稿!她是把那卷手稿當作信物拿來的!她為什么有那樣的自信,覺得那卷手稿能‘證明’她的身份?
“因為他們自以為已經查出了路郎中的真實身份。而他們手上,恰恰有這個人的手稿字跡。”
雍若點頭:“她今天進宮,謊話已經編得太多。總得要在這連篇謊話里摻一點點真話,才勉強能夠糊弄人吧?所以我認為,她說的關于陳艾和枯榮閣的那些話是真的。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瑤和她背后的人認為路郎中就是那個陳艾。”
鳳寥接道:“所以,李瑤送來的這卷手稿,應該是那個陳艾的手稿。而李瑤能有這樣的東西,結合她那些話,就可以猜出……她大約是枯榮閣的人?”
雍若朝他點了個贊:“沒錯。因為絕育藥失效,枯榮閣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怕是坐不住了。他們或許想要搞點什么孤注一擲的事情好翻身……”
鳳寥一邊想一邊說:“這個李瑤進殿之后,兩次想要讓你摒退眾人,兩次想要近你的身……她不會是想刺殺你吧?”
“有這種可能。騙子的伎倆通常是:先把人嚇得半死,再趁人心慌意亂時把人往坑里騙。李瑤今天這一通胡說,大約都是為了嚇我的。”
“倘若你心慌意亂讓她近了身,就給了她下手的機會。”鳳寥捧起了雍若的臉,重重地揉了揉,樂得撅起了嘴唇、皺起了鼻子,“還好我的若若聰明,不上她的當!”
雍若不甘示弱地在他臉上也是一通揉搓,說道:“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李瑤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進宮是為了刺殺我,她為什么要刺殺我?”
鳳寥在她嘴上親了一口,笑道:“利用她的辦法基本上有兩條思路。
“一是:將計就計,按照她的套路走,順藤摸瓜,徐徐圖之。只是這種辦法大約需要你冒險出宮去做餌,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二是:打草驚蛇,快刀斬亂麻,*她狗急跳墻。咱們選這一種辦法吧!”
雍若道:“怎么*她狗急跳墻?”
“等一下你把她叫回來,當面拆穿她的假身份,看她有什么反應。如果她跳起來行刺,咱們就可以設一個大點兒的局,釣幾條大魚出來……”
他湊到雍若耳邊,嘀咕了半晌。
雍若聽完后心想:鳳寥同學也會給人下套子了啊!
如果鳳寥的計劃成功,她就可以省很多事,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思考怎么把枯榮閣的人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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