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從理智上來說，秦教授也覺得秦卿該受點教訓。可是，看著寶貝女兒因為麻藥褪去而漸漸痛得發抖，看著妻子咬牙站在病床邊默默流淚……

　　“讓她們倆在這，我們換個地方談談顧修的事。”　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求情了！

　　“好好好！”　顧爸爸急忙點頭。

　　眼睜睜看著小姑娘受罪，他心里多不是滋味！可這是人家爹媽在教訓孩子，他們又不好插手！

　　哎！說來說去還是顧修的錯！等抓回來一定要狠狠揍！

　　“不行！”　秦卿激烈反對。“要談就在這里談！不準去別的地方！”

　　“秦卿！”　秦教授皺眉。

　　“這是我和顧修之間的問題！”　秦卿堅持，“你們沒有權利背著我做決定！”

　　秦教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低低地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是你和顧修之間的問題。可是……十年了。你作為他最親密的人，怎么就沒發現他有問題？”

　　“他有問題？”　秦卿緊張。

　　“什么問題？”　顧爸爸驚訝。

　　秦教授突然為顧修感到深深的悲哀。

　　“在親密關系中缺乏自信，認為自己不值得被愛，并且極度缺乏安全感——這是典型的高焦慮依戀的特征。”

　　可是，他的親人，他的愛人，卻沒有一個注意到他的惶恐和不安。他們就這樣讓他一個人慢慢煎熬著，一步步走向崩潰。

　　顧爸爸和秦卿都是一臉似懂非懂，等著秦教授進一步解釋。只有顧彥，因為蘇儀的抑郁癥曾經認真學習過相關內容，所以能聽懂秦教授在說什么。

　　“但是……高焦慮依戀的另一個特征是用過激的情緒反應來獲得關注和愛，所以經常會和伴侶爭吵，甚至提出分手。”　顧彥質疑，“我哥他從來不會……”

　　“這才是最要命的。”　秦教授嘆息。“別的高焦慮依戀的人還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尋求伴侶的承諾，然后依賴這種承諾來建立安全感。可是顧修……連這最后一個救濟途徑都被他自己放棄了。”

　　或許是因為太在乎，不敢冒一點點失去秦卿的風險，也或許是明白秦卿不會縱容他的無理取鬧，顧修選擇了壓抑自己的不安和渴望，并且完美地偽裝到不被任何人發現。

　　他幾乎騙過了所有人，也幾乎騙過了自己——如果不是這一次的意外。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他那么焦慮，那么惶恐，那么不安，可他卻沒有讓這些情緒影響秦卿絲毫。

　　他竭盡所能地寵愛秦卿，予取予求，卻不允許自己向她索取哪怕一點點他賴以為生的承諾。

　　“所以他是覺得我不喜歡他？不夠喜歡他？怕我不要他？”　秦卿努力理解，“但是我明明說了好多遍會和他在一起的呀！還是……我對他不好嗎？他為什么會這么想呢？”

　　秦卿突然覺得很委屈。

　　“這不是全你的錯。”　秦教授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看向顧家眾人，“一般來說，一個人的依戀特征是在兒童時期就已經決定了的。”

　　“啊？”　顧爸爸終于聽懂了。“所以顧修老鬧毛病是我害的？因為他小時候我不疼他？”

　　“你豈止是不疼他。”　顧彥冷笑，“你怎么對他的，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怎么對他的？該怎么對他就怎么對他啊！該管的該教的，我不得管不得教嗎！”　顧爸爸怒了，“你要說我揍他揍得多點，我承認！可我們家哪個孩子不是這么管教出來的？別人怎么就不跟他這樣呢？”

　　“別說了。”　顧媽媽輕輕按住暴跳的丈夫，低聲道，“顧修這樣……不是你害的。是我害的。”

　　“哎這怎么能怨你！”　顧爸爸立刻口風一轉，“是我的錯！我的錯！我就是太那個，簡單粗暴！等顧修回來我就給他賠罪行不行？保證不揍他了！”

　　“不，不是的。”　顧媽媽低頭掩面，“真的……是我的錯。”

　　她的丈夫，確實如他自己所言，該管的他管了，該教的他教了。雖然簡單粗暴了些，他可至少嘗試過履行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

　　真正在顧修的生命中缺席的……是她這個母親。

　　同樣是在顧家嚴格的教養下長大，為什么別的顧家子弟都好好的，只有顧修出了問題？

　　因為在其他人那里，他們除了嚴厲的父親，還有慈愛的母親。

　　父親的嚴厲是期許，母親的慈愛是保護。她的缺席和不作為，才是讓顧修如此缺乏安全感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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