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7）

　　“嫂子……”　二號站在秦卿床邊，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啊！”　秦卿轉開臉。

　　還說沒生氣！二號簡直想哭。“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真的！我發誓！”

　　“你閉嘴啦！”　秦卿沒好氣地兇他，“你就不能不提那事兒嗎！”

　　“那那你也不要告訴隊長。”　二號苦哈哈地哀求，“不然隊長一定會弄死我！”

　　“就告訴！讓他弄死你算了！你那么煩！”　秦卿嫌棄地白他一眼。

　　“……”　二號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

　　山體滑坡的那一瞬間，泥土混合著碎石凌空砸下，二號下意識地撲向秦卿，密密實實將她護在身下。

　　然而副駕駛座上方的車頂十分靠譜，“他用血肉之軀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可歌可泣的畫面并沒有機會出現，反而是駕駛座的車頂砸塌了半邊，還壓住了二號的腿，以至于他只能繼續趴在秦卿身上，直到被三中隊挖出來。

　　秦卿本來挺感動的。危險發生的那一刻，二號確確實實是在拿命護著她。

　　但是！哼！

　　但是二號是個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子，二十多年都不曾開過葷。如今身下突然壓了個香香軟軟的漂亮姑娘，雖然他一直提醒自己這是嫂子嫂子嫂子……他還是非常正直地硬了。

　　“嫂子，”　二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繼續努力解釋。“我真的……”

　　“你滾滾滾滾！”　三中隊長看不下去地將二號拎開，“門口守著！看你們隊長回來了沒有！”

　　這事兒多尷尬！趕緊混過去不就完了么？你還非在這兒說說說！討打不是！

　　“你別急啊，再等等，我估摸著顧修快回來了。”　三中隊長用上了自己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這次真的不趕巧，剛好輪到他出任務，哎，你來之前沒和他說啊？”

　　“剛好放假了嘛，想給他個驚喜。”　秦卿悶悶地嘟著嘴，“順便看看他有沒有趁我不在又偷偷受傷。”

　　“嘿！他哪敢啊！”　三中隊長陪她閑磕牙聊八卦消磨時間。“聽說上次抽他那幾個都被他找出來狠狠收拾了……”　

　　沉重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房門霍然開啟，現出一身戎裝的顧修，攜著濃烈的血腥味。

　　秦卿嚇得直跳起來。“顧修？！你受傷了？！”

　　“沒有，不是我的血。”　顧修大步上前，一把將秦卿摟進懷里。

　　“惡！”　嗆鼻的血腥味熏得秦卿一陣惡心，拼命掙扎著推開顧修，“放開我！”

　　顧修松開手臂，怔怔地看著秦卿。

　　被他這么一抱，秦卿干干凈凈的淺藍裙子沾了好幾灘血跡，連臉上都未能幸免，乍一看簡直像是身受重傷樣子。

　　如果當他完成任務回來，看到的是這樣的秦卿……

　　顧修顫抖地跪了下去。“對不起。秦卿，對不起。”

　　“顧修？你怎么了？”　秦卿急忙想要拉起顧修，動作間看到他霜白的頭發，驚訝地咦了一聲。“你的頭發……什么任務啊，那么神秘？連頭發都要偽裝？”

　　顧修微微一愣，含糊地應付過去。

　　三中隊長不忍心地轉開臉，心里悶悶發痛。

　　這是怎樣的煎熬啊。

　　不久之前，他和顧修分頭出發，那時顧修分明還是滿頭黑發。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卻已驟然白頭。

　　“好啦好啦，別怕別怕，我沒受傷，就是嚇了一跳。”　一無所知的秦卿安慰地拍拍顧修肩膀。“車子很結實，又有二號護著我，三中隊長來得也特別快，一下子就把我救出來啦！”

　　顧修拼命忍著顫抖，死死摟住秦卿。

　　他看到了那輛車，半邊車身都被砸得凹陷下去，秦卿安然無恙實在是僥幸中的僥幸。萬一某塊碎石更重一些，銳利一些，砸偏一些……

　　“不要哭啦！”　感覺到腰腹上漸漸滲入的濕熱，秦卿無奈地嘆氣。“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倒是高興一點呀！這樣哭哭啼啼的感覺很晦氣！”　

　　顧修心里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秦卿再次寬容地體諒了他。

　　可他配得上秦卿的寬容嗎？從今往后，他有臉繼續享受秦卿的體諒嗎？

　　“秦卿。其實……”　顧修艱澀地低語，“你打來電話的時侯，我還沒有出發。”

　　“嗯？”　秦卿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我在出發之前接到了大隊長的通知。”　顧修重復。既然坦白了，他就不想再有任何隱瞞。“我知道你出事了。但是那個任務非常重要，我不能缺席。所以我拜托了三中隊長，由他負責你的搜救。”

　　他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不敢看秦卿的神情。“秦卿，對不起。”

　　秦卿呆呆地看著顧修，愣了很久很久。

　　理智上來說，她能理解顧修的決定，那個任務一定非常重要，非他不可。

　　結果上來說，三中隊長也確實把她好好地救出來了。她在車里看著他們拼了命的挖開碎石泥土，生怕晚一秒鐘她就會堅持不下去，哪怕顧修親自前來，也不過就是如此。

　　但是……

　　非常重要的任務。比她更重要。

　　當她安危莫測，急需救援的時候，顧修扔下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體諒。

　　“我，我需要想一想。”　秦卿遲疑地開口，“顧修，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可以嗎？”

　　顧修僵硬片刻，慢慢地站起身來，低著頭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他不敢看秦卿，因為他害怕自己只要再多看她一眼，就會無恥地乞求，會巧言令色地為自己辯解，會不擇手段地讓秦卿原諒他。

　　揮手讓二號和三中隊長都離開，秦卿蜷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

　　她開始回憶。

　　似乎很早很早以前，顧修就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然后她一直追逐在顧修身后。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她所有的選擇都只有一個標準——離顧修最近。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這樣追逐了將近十年。

　　顧修很好嗎？顧修對她很好嗎？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已經成了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顧修就是顧修。顧修的一切行為，她都會自動為他找到理由。

　　他的工作很危險——但也很重要。

　　他每年的休假只有短短幾天——沒關系，她可以過來看他。

　　生日的時候顧修不在，生病的時候也顧修不在——沒關系，蘇儀和顧彥都在啊，現在還有二號陪她。

　　她一直都這樣努力地支持他，體諒他，不去抱怨，不添麻煩……直到今天。

　　秦卿輕輕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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