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這么著急，一定跟曾老爹有關。所以匆匆知會芽兒一聲，瑾瑜就喬裝出宮。

　　“這是怎么回事？前兩天不是還好端端的嗎？”瑾瑜看著床上更加枯槁的老人，明明兩日前的情況還不錯，現在怎么突然就變成一副隨時都會咽氣的模樣。

　　“都是我們的錯。”沁潔嘆了口氣。隨后，她告訴了瑾瑜原因。

　　原來就在瑾瑜離去后的晚上，曾老爹就醒了過來。按照之前的約定阿四向曾老爹說明了前因后果，當即便征詢他的意見。果然跟阿四說的一樣，曾老爹雖然口不能言，但用眨眼這個動作來表達他的愿意。

　　只是，沁潔不忍。權衡再三后，打算在曾老爹大限來臨前再進行。奈何曾老爹卻激動起來，不停眨眼像是催促趕快實施。沁潔猶豫，打算再拖幾日。沒想到曾老爹也是剛烈，竟然用絕食來表示他的決心，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情況，雖說絕食但也是吃了一丁點食物吊著命，他也怕還沒有說出當年的真相就一命嗚呼了。

　　瑾瑜傷感，崇敬地看著眼前的老人。但是，也不得不按照老人的意愿行事。曾老爹已經替眾人做出了選擇，心存仁善固然可敬，但盲目的婦人之仁卻是令人鄙夷。

　　“好！我答應你。”看著曾老爹的布滿言語的眼睛，瑾瑜點頭答應，然后深深地朝老人鞠了一個躬。

　　因為時間可貴，瑾瑜也不做猶豫，直接掏出銀針。在她的妙手之下，曾老爹猶如枯木逢春，那失去的生機正一點點被找回，就如枯敗的老樹蛻去老皮，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一個時辰后，當瑾瑜頭上布滿密密的汗珠，忙碌的身影終于停下手來。身體開始搖晃起來，一個不穩就要栽倒下去。好在沁潔眼尖，一把扶住瑾瑜。這種返老還童之術為神農谷的秘術，堪稱逆天，外界一直誤認為長生之術，歷史上還有無數帝王尋找過。只是外人不知，這種效果短暫，而且對施展之人要求嚴苛，消耗巨大同時反彈也是驚人的。

　　找回了多年沒有的自在，曾老爹突然有點不適應起來。適應了許久之后，曾老爹知道眾人所想，隨即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曾家世代行醫，到了曾博安這代醫術更是了得。所以，在好友也就是當時的太醫令的舉薦下，曾博安入了太醫院。然而在他入職不到兩年時，離國便發生內亂。而當時聲名顯赫的吏部尚書歐陽幕羽一家更是慘遭滅門。因為事關重大，當時的三皇子清王受命負責此案。

　　因為歐陽家的尸體太多，帝都的仵作應付不過來，再加上尸體的異常，清王便從皇宮中緊急抽調了幾名太醫前去尸檢，當時的太醫令跟曾博安剛好在其中。

　　曾博安至今忘不了尸體的那種令人窒息的惡臭，即便是見慣尸體的仵作也紛紛嘔吐起來。歐陽族人的尸體渾身浮腫發黑，身上不同程度的潰爛流膿，尸臭即便很遠都聞得到。不過仵作與太醫們還是盡責，就在眾人打算開工的時候。突然傳來清王的口諭，讓眾人不必尸檢了。

　　太醫們不解，但也沒有說什么，畢竟這種差事本來就不是他們分內之事。但是曾博安卻暗中留了一個心思。通過他那位太醫令朋友，他看見了那份尸檢報告，清晰地寫著“刀劍傷”。他不解，當即反駁。太醫令看了他一眼，皇家的事情告誡他不要過問。

　　曾博安也曾仰慕過歐陽幕羽的為人，所以氣憤異常，大罵自己怕事的好友。明明那么明顯的中毒非得說成刀劍傷，太醫令不為所動，反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他這剛直的性格朝堂不適合他，勸他趁早遠離，要不然不僅會害了自己，更會禍及妻兒。

　　見好友冥頑不靈，曾博安知道以自己的力量也掀不起什么浪花，而且他也是有妻兒的人，只好偃旗息鼓了。但是趁此事件也讓他看白了朝堂，以歐陽幕羽的聲譽跟地位尚且如此，更別說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太醫。所以，當天，他就遞交辭呈。好在，太醫令念及舊情，很快就批復。

　　回家不久的曾博安，很快就聽到了他太醫令的死訊。就在他前去吊唁的時候，接連聽到了當初那批去尸檢太醫的噩耗。曾博安驚恐無比，還沒等吊唁結束，就匆匆忙忙地趕回家，催促妻子兒收拾行囊，打算立刻回鄉避禍。

　　就在當晚，他所在的街道突然發現叛軍□□，而他的妻子與三個孩子都遭了毒手。好在還有一個阿四幸免于難，害怕被人滅口的他只好開始裝瘋賣傻起來，帶著阿四生茍活下來。只是喪妻喪子的悲痛，以及心中對尸檢一事的愧疚，長久的折磨著他，所以落下一身病來。

　　最后，曾老爹還告訴瑾瑜姐妹二人，由于當時他很在意歐陽幕羽，所以偷偷看過歐陽幕羽的尸體。他至今還記得那凄慘的場面，不知道有多大的仇恨，才讓人砍去了頭顱，尸身也面目全非。身上的傷有生前的，也有死后的，整個皮膚爛作肉泥，死相極慘。他也看了其他人的尸體，不過都是中毒死后再造成的刀劍傷。

　　聽聞爹爹的慘相，瑾瑜跟沁潔兩人哽咽，淚水更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不難想象歐陽慕羽生前一定遭受了極大的痛苦，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才會如此這般殘忍。瑾瑜暗中握緊拳頭，報仇的決心從來沒有這么強烈，身上的殺伐之氣無以復加。

　　就在這時，曾老爹突然朝姐妹倆跪了下來，自責無比地說道：“都怪我當年貪生怕死，若是我能夠大膽地站出來說出真相，也許就不會讓歐陽大人死的不明不白了。”

　　悲痛跟憤怒交織的姐妹倆趕緊扶起老人。其實，就算是曾老爹當年說出真相又如何，不就是偽造尸檢報告嗎？并沒有說明什么。而且他人微言輕，對方又是王爺。最關鍵的是，就算證明歐陽慕羽是中毒而亡，那也改變不了通敵叛國的事實。

　　沁潔懷疑，當初那些太醫之所以被滅口，跟歐陽滅門案脫不了關系，而阿四的母親與姐姐兄長的死也很可能不是意外。不過，這些沁潔沒有說出來。老人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沁潔示意瑾瑜一眼，兩人就走了出去。將剩下的時間，交給阿四父子。

　　主審官是清王，無疑他的嫌疑最大，與兩姐妹推斷的相差無幾。如果能夠找到清王當面對質，當年的真相也就差不多水落石出了。只是，當年奪位失敗后的清王，被削去爵位貶為庶人便一直幽禁在王府。王府外重兵把守，想要進去談何容易。

　　“大姐，我這就去找清王。”清王的事情瑾瑜也聽說過，但是王府守衛對她而言也不是絕對的密不透風。知道了爹爹的慘狀之后，她現在恨不得飛到清王府興師問罪。

　　沁潔扯住正要離去的瑾瑜，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

　　“三妹莫急，大姐想親自跟你去。這其中還有很多說不過去的地方，我要親自詢問清王，或許事情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沁潔出聲阻止。

　　歐陽幕羽除了沒有偏向清王一方，當年并未有與清王結怨，更別提什么血海深仇。而且調查進展的這么順利，心思縝密的沁潔反而覺得有點不踏實，直覺告訴她這其中一定還有什么疏漏。然后，她將自己的分析跟猜測一一告訴瑾瑜。

　　瑾瑜點頭，覺得沁潔說的不無道理。不過，很快她就露出為難之色，她一個人出入清王府的話，尚且有點冒險，如是在帶上手無縛雞之力的沁潔，根本就不現實。

　　“或許你可以去求一個人幫忙。”沁潔若有所思的說道。眼中瀲滟，透著一股莫名的神采。

　　只是，這求人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回到宮中的瑾瑜，早已做好了準備，已經有了放低姿態去求那個人的覺悟。奈何天不從人愿，這離夜染總是早出晚歸，除了上朝批閱奏折，瑾瑜連他的人影都沒有見過。

　　也不知過了幾日，瑾瑜實在是不想守株待兔了。所以，命令芽兒在離夜染下朝的路上將其攔下，并帶話給他，邀請晚上到鳳藻宮聽琴。

　　果不其然，聞訊的離夜染欣然前來。

　　女子俏麗地站立在宮殿門口，就像等待晚歸的愛郎。盛裝華服，峨眉淺黛，略施脂粉的臉蛋在燭火下煜煜生輝，美麗異常。突然女子眼前一亮，變得激動起來。

　　“皇上。”瑾瑜淺笑盈盈，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將這漫天的繁星都弄得黯然失色。

　　離夜染著實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住了，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之后，便心安理得的走了過去。

　　二人進入殿內，瑾瑜輕拍玉手。宮人門便魚貫而入，捧出精美的佳肴。瑾瑜柔聲細語，殷勤地替離夜染夾菜。時而又深情款款地看上對方一眼，欲語還休。

　　酒足飯飽，瑾瑜主動請纓。

　　“讓臣妾為皇上彈奏一曲助興吧。”

　　瑾瑜彈了一曲抒情的曲子，琴聲款款，情意綿綿，讓人動容。

　　“今晚的皇后很特別，朕受寵若驚。”欣賞完琴曲，離夜染似笑非笑地說道。猜不出是諷刺還是真心，反正瑾瑜知道沒有好心。

　　看著情義無限的兩人，芽兒甚是喜悅，忍不住開口：“娘娘日夜念叨著皇上，千盼萬盼總是盼到了。娘娘對皇上的深情，做奴婢的都能夠感覺的到。”

　　離夜染看著瑾瑜笑意更濃，但笑不語，未置可否。

　　“伺候皇上，本就是臣妾分內之事。”瑾瑜溫柔地答道，臉上帶著嬌羞。

　　瑾瑜惡寒。聽芽兒這么一說，搞得自己像是深閨怨婦一樣。想到今晚她又是陪酒，又是賠笑，還要彈琴取悅某人，突然又覺得自己像是取悅恩客的青樓女子。心中憋屈，但是臉上的笑意卻沒有減少。只是在心中暗暗計劃，等利用完某人就馬上出宮，順便再留下點什么以報今日之辱。

　　見離夜染龍心大悅，瑾瑜知道時機已到，便屏退宮人。

　　“婉婉有什么要求朕的嗎？”離夜染悠悠地開口。如此熱情反常的蘇婉婉，怎么可能沒有目的。而若說有目的，他渾身上下怎么看都是存在著利用價值。

　　瑾瑜驚愕，她有這么明顯嗎？還未開口，對方就幫她問出了她要講的話。害得她還精心編排了許久，看起來都浪費了。

　　瑾瑜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恢復了平常模樣。

　　“我找到了那名幸存的太醫了，順便知道了主審官的名字。”

　　即使所有人都不告訴她主審官的名字，她不是也查到了。即便是離皇找不到的人，不也被她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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