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天氣晴好，青翠的山林中，一座客棧孤零零的出現在山腳下。與兩日前的人聲鼎沸不同，財源客棧早已人去樓空，只留下幾個臨時有事的客人，秦無憂、穆子修二人就是其中之一。

　　“穆兄，實在抱歉，因為夜染身份特殊，我們實在不能久留。據我這兩日來觀察，瑾瑜侄女的毒也解的差不多，我們不得不告辭了。”穆子修向秦無憂歉意地抱拳請辭。

　　“嗯。瑾瑜應該這幾日就會醒來。要是你們有事的話，就先走吧。”秦無憂答道，說完又看向離夜染，語氣難得的溫和，“多謝離公子割愛把靈蟲留下，靈蟲對小丫頭大有用處，現在她身體虛弱著，還有余毒未清，現階段是離不開靈蟲的。而且靈蟲此次元氣大傷，必須要留下來讓我調養。至于你身上的毒，等瑾瑜醒來后，我自會煉制好壓制的解藥再給你送去。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雖然只要今后不接觸到‘紅顏’的藥引就可以無恙。但是，你的紅顏毒素來自母體遺傳，已經發生了異變。所以在毒沒有徹底解之前，切不可與女子交合，否則你們兩人都會命喪黃泉。”

　　“這……恐怕……”率先開口的是穆子修。

　　離夜染同樣驚異，他是帝王，雖然可以無情卻有延續香火的責任。如果不出意外，他的后宮馬上就要充盈起來。就算不喜歡后宮中的嬪妃，但是為了權衡朝堂必要的逢場作戲是必須的。他答應過瑾瑜要等她，但那也只能是心理的而不是身體的守身如玉。可現在秦無憂給他告誡，卻將他的身也束縛起來。

　　不過他卻沒得選擇，如果不服用壓制的解藥，他可能活不了兩年了，對于這種沒有選擇的選擇他何必費神。況且，他也可以不用強迫自己跟陌生的女子親近。

　　想明白了，離夜染便點點頭，向秦無憂一點頭后便隨穆子修轉身離去。昨日朝中傳來緊急書信，本來他當時就該回去的，因為放心不下瑾瑜才又拖了一日時間。見瑾瑜沒有蘇醒的跡象，這才不得不離開。

　　一個綴滿寶石的描金錦盒內，一只黃嫩的小蟲子蜷縮在里面。當日為了救瑾瑜，靈蟲失血過多，在秦無憂的特殊調理下，如今整個兒又恢復了朝氣。它抬起半截身體，見那個它出生后第一個給他溫暖的少年要丟下它走了，很是著急。小小的身體一彎，一道黃色的身影落進了離夜染的脖子。

　　感覺到脖子上突然的涼意，離夜染停下腳步，手指往領口一撈，一只嫩黃的小蟲子出現在他手上。

　　“小蟲子，你是舍不得我嗎？”離夜染拿起靈蟲，輕聲問道。

　　小蟲子輕輕點了點觸角，芝麻大小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他，一臉期許，就像一個攆路的小孩。

　　“你身體還要秦前輩來調養，而且，瑾瑜很需要你。“離夜染安撫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你要代我好好照顧她哦。等她長大了，她就會帶你來找我。”

　　小蟲子整個身子瘦了半圈，如今的它只有米粒那么大，再也不想剛出生時肥嘟嘟的模樣。看著小蟲子如今的樣子，離夜染有些愧疚，當下忍不住用指腹溫柔地揉了揉它的身體。

　　靈蟲落寞地低下頭，即使背上傳來它最喜歡的撫摸也高興不起來。小小的觸角奄噠噠的垂在小腦袋上，像極了被拋棄的孩子。不過片刻之后，它還是輕輕地點了下觸角。

　　“嗯？這是哪里？”溫暖的客棧大床上，小女孩揉了揉被陽光刺痛的眼睛。面對陌生的環境，一臉警惕地打量起來。

　　“瑾瑜，你醒了……”

　　秦無憂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可眨眼間他就出現在小姑娘前面。

　　秦無憂足足等了五天，雖然瑾瑜身體情況一切正常，就是遲遲不見醒來，關心則亂等久了就不免擔心。所以一聽見熟悉的聲音，秦無憂就激動地飛了進來，高興地把瑾瑜抱在懷里：“謝天謝地，太好了，你終于醒了，醒了就好。”

　　還沒有弄明白自己身在何處的小姑娘，突然就被舉止怪異的大叔來了這么一抱。小姑娘有點害怕，不自然地推開來人，神情戒備地跟他保持距離。

　　“瑾瑜是誰？你又是誰？這是哪里？”聽他剛才的話，好像認識自己，但是，“我又是誰？”

　　被人一把推開的秦無憂，很是受傷。想不到自詡英俊不凡、親切迷人的他，也會有被嫌棄的一天。特別是，當發現瑾瑜像看待怪叔叔一樣防著自己的時候，他的心更是被傷的不輕。

　　他有這么可怕嗎？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應該是這位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在跟自己開玩笑。

　　一定是這樣的。秦無憂心里說道。

　　“小丫頭，你才大病初醒，又開始跟你師父我開玩笑了不是？！”說著，秦無憂伸出手，親昵地刮了刮瑾瑜的小鼻子。

　　“嗯？”被人突如其來的一刮，瑾瑜很是吃驚。按道理她應該反感的呀？被陌生人刮鼻子，還是這么親密的動作。而且對方輕車熟路的模樣不禁讓人懷疑本該就是如此，而且這樣的畫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其實在瑾瑜很小的時候，秦無憂就喜歡這樣逗弄著瑾瑜。每當他刮她的小瓊鼻的時候，小丫頭就會咯咯咯地花枝亂顫起來。但自從瑾瑜娘親去世后，小丫頭就不要她刮了。美其名曰，她長大了。

　　秦無憂也是一驚，這個動作他已經好久沒有做了。一來，正如瑾瑜所說的，她大了。二來，師徒兩人經常互損，他才沒有那個閑工夫去增進感情。

　　看來，是小丫頭這次中毒事件把他嚇得不輕，大起大落，一時之間又失而復得，是他太過激動忘了形。只是現在的關鍵不在這里，而是小姑娘雖然有點躲避，但總歸是沒有排斥呀？

　　“小丫頭，好了就給我起來，不要繼續給我裝了。你師父我可是火眼金睛的，不是那么容易騙的！也沒有那么多耐心陪你玩。”秦無憂故作生氣。

　　“我沒有裝，我真的不認識你。”瑾瑜一連正經地道。想了一下，末了又補充了一句，“但我應該不討厭你。”

　　“少跟我裝蒜，你這鬼靈精！”秦無憂有些生氣。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見對方沒有惡意，而且自己也不討厭他，想來應該是自己以前認識的人。想罷，瑾瑜也不在拘束。說著，她就走下床，打量起秦無憂來。

　　“我是你師父，不是喂。”秦無憂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想不到這丫頭到現在還在裝，真是典型的不到黃河心不死。

　　“身材不錯，發型夠帥氣，氣質特別，臉蛋還算湊合，總的來說還行，當我師父也夠格了。”瑾瑜上下打量完秦無憂，滿意地點點頭，轉而促狹道，“師父？我還以為你會說，你是我爹呢。”

　　秦無憂惡寒，被自己徒弟這么評頭論足多少有點不自在，好在最后的結論還算讓人滿意。不過，對方后面的那句話玩笑話，又是把他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歐陽一門慘遭滅族，家主歐陽慕羽更是身首異處，死的極其凄慘，這也是蘇伊當年那么痛苦的原因之一。想著剛見到蘇伊和瑾瑜母女時，蘇伊滿頭青絲早已斑白，神情憔悴的再不復以往的青春。那時瑾瑜拉著她的手，就站在她旁邊。小小的身軀，雖然籠罩著悲傷，但是眼睛中卻是透著堅韌。

　　“師妹，歐陽家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都怪我那時候不在，不然就算豁出命來，我也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如今歐陽慕羽那家伙已經不在了，就讓我來好好照顧你們母女吧……”

　　“壞人，壞人！誰說我爹爹不在了，我爹爹一定在某個地上等著我跟娘親、姐姐還有妹妹。”年幼的瑾瑜掙脫蘇伊的手，小手使勁地打在秦無憂身上。

　　還記得瑾瑜第一次整人。

　　那是一個夏日的午后，由于蘇伊的去世，瑾瑜變得郁郁寡歡起來。所以，秦無憂帶著她到外面的村子里面散心，讓年幼的她跟著自己的同齡人玩耍。

　　畢竟是小孩子，不一會兒，瑾瑜就忘記了憂傷，跟大家愉快的玩在一起。不久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孩子堆中傳來了爭吵聲。

　　“你就是沒有爹的野孩子。”一個小男孩朝瑾瑜大聲罵道。

　　“你才是沒爹的野孩子，我有爹爹。”瑾瑜急著解釋。

　　“那你就叫你爹爹出來呀。不能吧？那你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要不然就是你爹不要你娘和你跟別的女人跑了。哈哈哈……”小男孩想了一會兒，反駁道。

　　蘇伊在世前偶爾也會帶瑾瑜來這一帶來玩耍，小孩子們都知道瑾瑜有娘親，但從來沒有見過她爹爹。后來秦無憂跟瑾瑜出現，一開始大家都以為帥氣的秦無憂是瑾瑜的爹爹，很是羨慕。可現在卻發現不是這樣的，小孩子嘛，在嫉妒心作祟下，才有了現在的爭吵。

　　“我爹爹才不會不要我跟我娘親的，他是去了很遠的地方。”瑾瑜繼續解釋道。但是，收效甚微。

　　“你爹一定是個大混蛋，大騙子。就是不要你們了。”另外一個小孩說道。

　　“你爹才是大混蛋，你們全家才是大混蛋。”瑾瑜氣急敗壞。她不準別人污蔑她的爹爹，她的爹爹可是全天下最帥最溫柔的爹爹。只是爹爹……

　　”爹爹。”瑾瑜輕聲呢喃著，眼淚在眼眶了打轉。將所有的悲痛化作憤怒，小瑾瑜揮拳就打向了那些出言不遜的小孩。

　　頓時，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哎喲……痛死了。”

　　當天晚上，所有在場的小孩，先不說身上的青紫，回家后都拉起了肚子，拉的是昏天黑地，直拉的臉色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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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長大后逐漸懂事，瑾瑜對“爹爹”這個詞沒那么敏感了。但像這樣，瑾瑜是萬不會拿自己父親來開玩笑的。如今小丫頭如此說，原因就只會有一個，她真的失憶了。

　　“你……你真的什么也不記得了？”秦無憂試探地問道。

　　小女孩白了他一眼：“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么？你以為我吃飯撐得慌呀。說到吃飯，我還真覺得有些餓了。”

　　秦無憂無語，先前見她抗拒的樣子，雖然有點奇怪，也只道是小丫頭在裝怪。后來又見她一臉從容地在房間里，又是踱步，又是對他評頭論足，完全沒有往失憶上引。

　　“有你這樣失憶的嗎？！”秦無憂小聲地嘀咕。別人失憶都是傻愣愣的，摸不清楚情況，誰會有心思開玩笑。看來，也只眼前這么一個奇葩了。

　　“好吧，那我告訴你好了。你叫瑾瑜。”秦無憂頓了頓，有點心疼，不過片刻后，嘴角卻劃過一抹異樣的笑容，“秦瑾瑜……”

　　話說，離靈蟲出世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一群白衣人姍姍來遲。

　　“小師叔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去捉拿什么江洋大盜，我們也不會耽擱這么久。就是因為晚到了幾天，才剛好錯過了靈蟲出世。”天山派的小師弟吳劍看著領頭的白衣男子，不滿地說道。

　　“怎么不怪你？要不是你非得去看什么黃州皮影，我們也不會繞道呀。”一旁的白薇看不下去了，冷言諷刺。

　　吳劍氣急，正不知道如何反駁的時候，周圍又傳來不滿的聲音。

　　“關小師叔什么事，明明是你自己貪玩讓大家耽擱的行程。”女弟子甲說道。

　　“就是，就是，都怪吳師弟，害大家繞道。”女弟子乙也隨聲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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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之間，吳劍就被聲討聲給淹沒了。

　　領頭的白衣男子，微微蹙眉，隨即擺了擺手。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白衣男子面色平靜，眼底深處卻藏著一抹讓人看不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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