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心月坊，旁邊就是顧離第一次見到秦棲時的酒樓，叫客似云來。此刻幾個文士正從酒樓里出來，看樣子喝了酒，卻沒醉。互相打招呼依舊含蓄有禮，不失風度。

　　“顧大人？”顧離聽見身邊的秦棲嘟囔了一句。她心中一動，急忙問道：“哪個顧大人？”

　　“啊？”秦棲沒想到顧離會對這種事感興趣，但隨即答道：“刑部左侍郎顧浩之顧大人。”

　　顧離的眼眸微瞇，看著秦棲所指的那位顧大人。當真是豐神俊朗的一個人。雖然已到中年，依舊清俊優(yōu)雅，一派文人風范。難怪當年母親對他一見傾心。

　　“離姐姐，你怎么了？”幾乎是同時，秦棲就感覺到顧離的周身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她的聲音不大，卻還是驚動了那邊要上馬車的顧浩之。他轉(zhuǎn)過頭來，第一眼看到秦棲，剛要過來施禮。第二眼，他看到了顧離，整個人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顧離的容貌和姚初雪有七成相似，得到飛葉津書院的栽培，氣質(zhì)更顯高華。顧浩之站在那里，目光再也移不開。“初雪？”他喃喃道。

　　顧離的眼眸里滿是深沉之色。突然，她轉(zhuǎn)頭對秦棲笑道：“棲棲，我們走。”

　　“好。”秦棲立刻拉著她的手臂上了馬車離去。

　　顧浩之看著兩人從自己眼前離開，怔怔的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好容易回神，他抓住身邊的一位老人叫道：“堅叔，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那是初雪是不是？”

　　老管家顧堅道：“大老爺，您一定看錯了。初雪姑娘早就過世了。”

　　顧浩之頹然放開手，上了馬車。

　　“離姐姐，你認識顧大人？”問出這句話，秦棲忽然意識到哪里不對。她歪著頭看著顧離，突然用手捂住嘴，一臉錯愕的表情。

　　顧離被她的表情逗笑，“你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你……你該不會和顧家有什么關(guān)系吧？”秦棲滿臉驚訝。

　　顧離不答反問。“你希望我和顧家有沒有關(guān)系呢？”

　　秦棲搖頭。“我才不想那些事。有沒有關(guān)系你都是我的離姐姐啊。”

　　顧離發(fā)現(xiàn)了秦棲的又一個優(yōu)點，就是她從來不會庸人自擾。她有本事將每一件看似復(fù)雜的事用最簡單的邏輯理清楚。

　　“那個顧大人……他是我爹。”顧離壞心起，看著秦棲果然一臉吃驚到極點的表情。這樣子不欺負一下怎么行？她右手食指豎在嘴邊，“噓，這是我的秘密，棲棲不要告訴別人哦。”

　　果然，秦棲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睛使勁地點頭。

　　“乖。”顧離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看到她高興地瞇起了眼。

　　“離姐姐想回家嗎？”沉默了一會兒，秦棲還是忍不住問。

　　顧離扭頭看著她，沒有回答。

　　秦棲怕顧離誤會什么，急忙道：“如果想，我可以幫忙啊。”

　　“那里不是我的家。飛葉津才是。”這時候她想起了自己那不甚靠譜的師父。聽說師父也曾經(jīng)有過一段極為艱難的過往，只是如今都放下了而已。

　　顧離對于顧家，也能放下嗎？顧離想到這里微微皺眉，隨即又覺好笑。顧家在她心里幾時提起過？又何來放下？不過就是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罷了。

　　然而讓顧離沒想到的是，被她視為陌生人的顧家卻在半月后主動找上門來，要讓她認祖歸宗。

　　因為秦棲保守了秘密，所以長公主絲毫不知道。面對秦家老夫人的請求，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叫來顧離。

　　花廳里，顧離見到一個穿著華貴的老夫人，耳邊聽長公主道：“顧姑娘，這是顧家的老夫人。”

　　顧離施了一禮，并沒有說話。

　　老夫人臉上微微有些不悅。哪家小姐只施禮不叫人的？看來是個沒有規(guī)矩的丫頭。

　　長公主讓顧離落了座，這才說道：“顧老夫人說你是顧大人的骨血，如今要將你接回顧家，認祖歸宗。你意下如何？”

　　顧老夫人露出一臉慈愛，“離兒，我是你的祖母啊！”

　　顧離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她看著慈愛的顧老夫人，開口道：“顧老夫人，當年我娘沒有踏進顧家的門，今日我也不敢高攀。老夫人請回吧。”

　　顧老夫人有些惱怒，但是長公主面前，她不敢造次。“離兒，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氣。可是當年的事情有諸多原因，等你父親去見你娘的時候，你娘已經(jīng)過世的。這種事情我們也不想看到。這些年我們顧家一直在找你，只是一直沒有你的消息。前些日子你父親在街上看到你之后，就一定要將你接回家。離兒，你畢竟是我們顧家的人，這是改變不了的。”

　　顧離才不信顧老夫人的話。不過她不明白顧家為什么非要讓她回去。照理說她一個私生女，這可是見不得光的存在。顧家這種名門望族居然愿意自曝其短，怎么想都有問題。

　　“顧家是名門望族，門檻太高，我顧離知道自己身份，邁不進去。老夫人不用說了，顧離還有事，長公主，老夫人，告辭了。”顧離起身要走，卻被老夫人上前幾步抓住了衣襟。

　　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顧離一時間也不敢掙開。只得皺眉道：“老夫人何必如此？”

　　“離兒，我可憐的孫女！這些年你在外面受了這么多苦，為什么不給我們家一個彌補的機會啊？離兒，你今天不答應(yīng)了，我不會讓你走的。”老夫人邊說邊抹著眼淚。

　　這像什么話？顧離一時也沒撤。她到底經(jīng)歷的人和事都太少，卻也不愿輕易答應(yīng)。想到自己的母親，她朗聲道：“老夫人要我回顧家也可以，我要顧大人以平妻身份娶我娘靈位過門！將我娘的墳遷入顧家祖墳之內(nèi)，生生世世受顧家后人祭奠！”

　　顧老夫人抓著顧離衣襟的手都在顫抖。她半天都沒抬起頭，只是低著頭做傷心狀。

　　顧離卻不理會這些。“老夫人若是做不到，就放開我吧。我娘既然不是顧家人，我怎么會是顧家人呢？”

　　“好！我答應(yīng)你！”顧老夫人突然抬頭，蒼老的眼眸，眼神卻十分銳利。

　　顧離沒想到這樣的要求顧家都能答應(yīng)，一時間也愣住了。還是長公主從旁道：“既然如此，那就請顧老夫人回去準備。顧姑娘如今住在長公主府，認祖歸宗之日，我也會前去祝賀的。”

　　送走了顧老夫人，長公主問：“顧姑娘，你不愿回去？”

　　顧離的理由很簡單。“那里不是我的家。”

　　自從顧離住進長公主府，長公主一直在留心觀察她。畢竟自己的女兒整天粘著她，若她有什么其他的目的，秦棲就會有危險。

　　觀察了一段時間，長公主發(fā)現(xiàn)顧離此人外冷內(nèi)熱。她和秦棲的相處模式更是有趣。自己那個被全明汐寵著長大的女兒，在她面前就像個兔子似的，做什么都小心翼翼。顧離看似對秦棲完全不上心，然而一旦秦棲有個什么狀況，顧離總是第一個伸手的人。她武功好，秦棲在她身邊連平時總出現(xiàn)的磕磕碰碰都沒有了。

　　“你若不愿回去，我去顧家說。”因為秦棲的關(guān)系，長公主愿意幫忙。

　　“多謝殿下。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飛葉津出來的人，不到萬不得已，并沒有要人幫忙的習慣。

　　長公主也不強求。說起來若是顧離回到顧家，對她來說也是個好消息。這樣顧離就能長留京城，秦棲的炎毒也就能被壓制更長的時間。

　　今日秦棲進宮去見她的皇帝舅舅了。聽說是外邦進貢了一批寶石，正允帝特意召她入宮先挑選合心意的。之后再分給其他人。傍晚的時候，秦棲帶著幾塊寶石回到長公主府。

　　“挑著什么好東西了？”長公主問。

　　秦棲讓大米小米捧上裝有寶石的盒子一一打開，獻寶似的展示給長公主看。“這是給祖母的，這是給大伯母的，這是給娘的。這個是給爹做扇墜的。這個是我拿來玩的。”秦棲介紹著。

　　“這個呢？”長公主指著最后一個盒子里的紅色寶石問道。

　　秦棲小臉一紅。“這個是給離姐姐做劍穗的。”

　　“用途都想好了。”長公主拉著女兒的手坐下。“棲棲，如果你的離姐姐以后不住在咱們家了，你怎么辦呢？”

　　秦棲瞪大了眼睛，“娘！出了什么事？離姐姐走了嗎？”她說著已經(jīng)起身，就要往后院跑。

　　長公主一把抱住女兒，“我的兒，你這性子就不能穩(wěn)重點。聽娘把話說清楚。”長公主說了下午顧老夫人的事。

　　秦棲聽了只是捂著自己的嘴巴。一臉的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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