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哭聲
李曼青是被一陣哭聲吵醒的。
那哭聲撕心裂肺,滿含巨大的悲痛,悲痛得連她個旁觀者聽著都心酸不已,正是別人說的什么“聞?wù)邆穆犝吡鳒I”……那人定是正在經(jīng)歷什么切膚之痛。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到底是什么人在哭,但無奈手卻酸軟得抬不起來,像全身力氣被抽干一般。
像是干活累到精疲力盡一般,但自從家政公司辭職后,她就再未如此辛苦過了啊……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重感冒了。
想到感冒,她自嘲的笑了兩聲。
不想,笑聲沒有,只從喉嚨里“咯咯”的冒出兩聲來,像卡了痰一樣,猶如一把陳舊的鋸子在鋸木頭一般的粗獷難聽。
那哭聲就頓了頓,有男聲勸道:“老太婆別哭了,快瞧瞧曼青去。”
李曼青只覺著這把嗓音熟悉得很,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兩年愿意同她說話的男人已經(jīng)不多了,橫豎都能數(shù)得出來,不是門口當(dāng)保安的老劉,就是同在家政公司打掃衛(wèi)生的老李。
然而,他們都是云城市本地人,不是這種大山里的口音,倒像威城的鄉(xiāng)下口音多些……而威城鄉(xiāng)下,正是她一生悲劇的開始之處。
李曼青悠悠的嘆了口氣。
一雙蒼老的手就摸到她臉上來。
李曼青嚇了一跳,趕緊睜開眼來,看到的就是一張蒼老的,溝壑縱橫的臉,渾濁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
“曼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哭得久了,老太太沙啞著嗓子,也跟著悠悠的嘆口氣。
見她仍大眼圓睜,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個兒,曉得是悲傷得狠了,也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以后幾十年要怎么過?想著不禁愈發(fā)悲從中來,一把抱住她,“哇”一聲又哭出來。
李曼青被她哭聲一震,終于回過神來,這是她以前的婆婆,是她前夫的親媽,威城縣大山溝里的羅翠珍……可她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啊!
怎么就會見到她?李曼青難以置信,自己好好的在出租屋睡了一覺,醒來就見到已經(jīng)去世了的前婆婆。
“老太婆別哭了,我已經(jīng)請隔壁建華去劉家村叫了大囡和姑爺,你趕緊去換身衣服……”
“我呸!換什么衣服,豐年都沒了,我就是穿成一朵花兒又有什么用?我可憐的豐年,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咋就狠心丟下你可憐的娘去了!”老太太又聲嘶力竭的哭起來。
李曼青心頭一震!
這時唐豐年剛死,是二十年前!她趕緊伸出手來看了看,這是一雙白凈修長的手,手背肌膚光澤有彈性,掌面紋理細(xì)致柔軟,而不是在家政公司熬出來的粗糙老繭!
她試探著叫唐老太太:“媽?”
老太太頓了頓,好容易忍住哭聲,也答應(yīng)不出來,只兩眼無神的望著她。
看來真是唐老太了!太好了,她居然回到二十年前了,那時候她才二十一歲,才高中畢業(yè)兩年,風(fēng)華正茂!李曼青高興得一把抱住她,又“媽”“媽”的叫了幾聲,激動得又哭又笑。
唐老太以為兒媳婦傻了,忙雙手拖住她的臉,看著她眼睛道:“曼青咋啦?可千萬別傻了啊,豐年才沒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兒……嗚嗚……”又哭起來。
“媽,別哭了,咱們會好好的,我會好好孝順你們,不讓你們……”過早的逝世。上一輩子的唐家二老,在獨(dú)子唐豐年去世后沒多久也都去世了。
憑心而論,在前世僅有的兩年婆媳時光里,兩位老人待她不錯。因?yàn)樗歉咧挟厴I(yè),在不識字的老兩口看來已經(jīng)是“高學(xué)歷”了,人又生得白凈秀氣,在家里被父母寵著,嫁來唐家也頗得他們照顧。
尤其是后來獨(dú)自在外的二十年,歷盡風(fēng)霜,吃盡苦頭,她才曉得,他們待她真的已經(jīng)非常厚道了。
而且,她還在唐家一片悲痛時卷走了前夫的賠償金……無異于雪上加霜了。
“曼青別哭了,你也勸勸你媽,咱們……唉,算了。”唐德旺一屁股坐凳子上,雙手抱頭說不出話來。李曼青現(xiàn)在還沒被無止境的夜班摧殘成老花眼,可以清晰的看見淚水大滴大滴的從老人下頜滾落。
喪子之痛,即使是沉默寡言的農(nóng)村漢子,也哭紅了眼。
李曼青試著動了動身子,感覺沒那么酸痛了,趕緊下地,見床下有一雙繡花的塑料底鞋……這種塑料鞋底已經(jīng)好多年沒見過了。
四周看了一圈,只有左邊墻角處擺了一張紅木桌子,上頭的紅色油漆斑駁得可憐,桌上放了個被火煙熏得烏漆墨黑的茶壺。
她掙扎著下地,走到桌旁,提起茶壺倒了一碗淺黃色的水,“咕嚕咕嚕”兩大口喝光……太過癮了!這種帶著淡淡清苦味的苦茶水,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喝過了。
而且唐家老太太是個勤快人,常說不能喝生水,家里每天都有溫開水和苦茶水備著,現(xiàn)在喝進(jìn)肚還是溫?zé)岬摹?br />
雖說茶水是溫?zé)岬模盥喽亲訁s不買賬,“咕咕咕”的叫了一陣,正好被唐老太聽見,心疼的嘆口氣,道:“曼青別哭了,你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我……我去給你熱飯。”可她自個兒的聲音都是哽咽的。
李曼青忙道:“媽你歇著,我去。”
也顧不上老人家眼里的疑惑,三兩步跑到隔壁的廚房去。她來婆家兩年,幾乎就沒做過飯,老太太詫異也是正常。
李曼青一面汗顏,一面將鍋洞門打開,見里頭還有老太太中午做飯時燒的木柴頭,有一半灰灰的,她熟練的拿火鉗戳下那層灰后,露出紅通通的火頭來,再攏一把碎葉子蓋上去,拿篾編的火扇扇了幾下,“轟”一聲,火就燃起來了。
習(xí)慣性的抬起左手來,她才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是在二十年前的大山深處,她沒有手表,也不知道是幾點(diǎn)鐘。但看這還冒熱氣的鍋灶,也就中午飯后沒多久,不會超過兩點(diǎn)鐘。
她忙打開灶旁的木頭柜子,見里頭放了幾個青綠色的洋瓷大碗,端出來一看,有半碗酸菜炒的土豆薄片,還有半小碗涼拌的春芽……李曼青艱難的咽了口口水。
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吃過太平鄉(xiāng)的春芽了。
正要洗鍋熱菜,突然就聽見門外吵吵嚷嚷,有陌生的女人哭聲傳來,她剛要叫婆婆去開門,那木頭做的大門就“嘭”一聲被人從外頭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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