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歸表示他應該打得過花染意。

        果不其然，他來到花染意的府邸之中，二話不說把花染意打得毫無反手之力。

        而明念冷手旁觀，靠在鳳凰火樹下，一襲青色長袍，越發顯得如青松修竹一般。

        花染意不甘地問道：“你到底是何人？”

        “他是天上人間絕無僅有上古至圣澤民創世神鰲大人。”明夭好想一邊嗑瓜子一邊觀戰，聽到這個問題，她歡快地替月歸答道。

        月歸甚是欣慰地瞥了她一眼。

        花染意吐出一口血。

        “胡說，那位大人早就不在了……”不知為何，花染意的表情凝重了些許。

        但她沒有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

        明夭小心翼翼地走到明念面前，抬頭打量著他。

        “老哥，你看我把幫手帶來了，我們可以離開這里了。”

        明念本來一肚子氣，可看到她，終究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頭發。

        “走吧……”

        明夭不想回天虞山了。

        但她還是沒有勇氣向明念提起。上次她被弦虞完敗，也打算離開天虞山前往堆雪宮，但是明念挽留住了她。

        今非昔比，如今明夭成為了妖怪，隨時可能妖化傷人，她是真的無法繼續待在天虞山。

        明夭幾次欲言又止，瞥見一旁的月歸，靈機一動，打算讓他替自己去說。

        月歸本來是一副極其無聊的樣子，看起來好像隨時要打哈欠。

        聽到明夭的話，他徑直走到明念跟前，說道：“明夭不想和你回天虞山，她要和我去無望海。”

        明夭以唇語示意月歸：委婉一點，親！

        明念微微一笑。

        “你想帶她走？”

        月歸覺得明夭跟他走與他帶明夭走是差不多的意思，所以勾了勾嘴角。

        “沒錯。”

        明念一字一句，直視月歸，雖然依舊笑著，怎么看都有點陰冷的感覺。

        “不——可——”

        明夭連忙開口道：“明念，我不能回天虞山，要是讓那些人知道我變成妖怪，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我們就不回天虞山了。”

        明夭以為自己聽錯了，瞳孔倏忽放大，嘴唇張得可以塞下雞蛋。

        “你……你說什么？”

        “你沒有聽錯，我們不回天虞山了，就在凡間安家吧。”明念以云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可是，你花費了那么多的努力才走到今日的位置，你的地位、前途、聲望都不要了嗎？”

        她不會忘記，明念成為三凈峰峰主之后，為了折服其他人，每次都是接最兇險的任務，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

        他剛剛當上天虞山守閣人，又得到大長老賞識，如日中天，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必然是仙門一位巨擘。

        他現在說放棄，就放棄嗎？

        “我想有一個家，僅此而已。”明念苦笑道。

        明夭、明念和月歸離開妖界之后，前往人界的繁華城鎮。

        他們最終在一個叫做梨花鎮的地方定居下來。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為了更好地融入凡間生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決定給自己入一個戶籍，偽裝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明念去找辦戶籍的人，明夭和月歸則去購買日常用品。

        月歸此行出來其實是為了明夭，他本就無欲無求，來路不知，前途未明，因此，常人所具有的愛恨嗔癡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要緊，這或許就是崔凌放心他出來的原因，因為外面的世界對他并沒有吸引力，在外面待得無聊，他寧愿回天虞山，每天跟那些花草精靈聊聊天，或者懶洋洋地躺在山坡上打盹。

        但崔凌沒想到，月歸愿意跟明夭去神界無望海。

        月歸想起來一件舊事，明夭之前答應過當他一天的寵物。

        他天生就與天地萬物通感，所以凡是靈氣化物，皆可為他所用，凡是靈氣實體，皆可受他驅使。高階靈獸亦要對他俯首稱臣，更別說那些靈蟲靈植。換句話說，他并不是一個缺寵獸的人。

        但是，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讓明夭當他的寵物。

        或許，這是因為當年明夭從三凈峰山腳下撿到他的時候，她的那些行徑令他特別想模仿一下。

        回顧一下當年的場景——

        明夭興沖沖地織了一件烏龜穿的小毛衣，但是她忘記留出四只腳伸出的洞口，導致神鰲大人的身體和四肢被束縛在毛衣布袋里，只露出一個頭，幽怨的藍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明夭卻毫無察覺，將他掛在腰間滿山晃悠。

        “這個毛衣好丑！還這么緊，是要勒死我嗎？還有，我的手腳根本就伸展不開，這個人是不是沒腦子啊？”神鰲大人鄙夷地腹誹。

        明夭和明念下山參加花神大會，由于不知道該穿哪件衣服，于是就在神鰲大人的脖子上系一根紅繩，將他整個翻轉過來，四肢朝上鱗殼朝下，用力地撥了一下腦袋，導致他滋溜溜地如陀螺般轉個不停，最終腦袋指向一件絳紫色的衣服。

        “暈……暈死本大人了！”神鰲大人暈頭轉向。

        明夭不知從哪里撿來一個雪白的兔子，于是將雪兔和神鰲大人一起帶出門。她遇到了一個負責向各個山峰運送物資的外門弟子，他當時正被一群弟子圍攻，因為他不下心撞到了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師姐。那群人嘲笑他是一個永遠上不了天的癩□□。明夭面色不改地走上前，陰陽怪氣地講了龜兔賽跑的故事，說堅持不懈的小烏龜要比驕傲自滿的小兔子要走得更遠，更是親自安排龜兔賽跑。結果，小白兔還沒有跳幾下，神鰲大人“嗖”地一聲不見了，明夭既震驚，又覺得臉上有光。

        “你才是烏龜！你全家都是烏龜！”被明夭找回來的神鰲大人既得意洋洋，又覺得滿心憋屈。

        月歸之所以被明夭撿回家中，是因為他那天在天虞山酒窖中喝了太多瓊漿玉液，晃悠到三凈峰時，一時沒有控制住原形。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到一雙溫暖的柔荑小心翼翼地捧住了自己，剛要張嘴咬下去，就感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掉落在自己的臉頰上。

        那時候月歸剛剛被崔凌從神界無望海帶回來，還不知道什么叫做眼淚。

        那雙柔荑的主人將他帶回自己的房間，除了總是把他錯認為烏龜，在其他方面待他可謂視若珍寶，怕他冷了熱了，特意去凡間買《養龜手冊》，跟他絮絮叨叨講一些聽不懂的故事。

        幾天之后，月歸徹底清醒，卻沒有溜走，他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后來，她在看話本時，也會把他放在肩膀上，讓他跟自己一起看。

        月歸從那些話本里，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是悲歡離合，什么是喜極而泣，什么叫悲從中來。

        但是他至今也不明白當時明夭的那滴淚是什么含義。

        或許，他們這些與明夭相識的故人，從來沒有看清過明夭究竟是怎樣的人。

        明夭默默表示，那天她只是想家了，是在另一個世界的家。

        當月歸興致沖沖地提出要明夭當他一天的寵物時，明夭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拒絕，但她不想當一個言而無信的人，所以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

        月歸遞給她一只靈蟲，她左看右看，帶著悲壯赴死的表情，吞下了那只靈蟲。

        隨后，明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就被一堆柔軟的東西劈頭蓋臉地砸在了身上。

        她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幾番折騰之后終于從那堆柔軟的東西中找到了出口，但是她沒有整個人走出去，而是探出了自己的腦袋。

        宛如巨人一般巍峨龐大的月歸笑吟吟地看著她，莫名帶了點玩世不恭的腹黑意味。

        明夭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你怎么把我變這么小！”

        月歸慢騰騰地蹲下身，澄凈淺藍的眸光微微閃動，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小小人明夭。

        明夭此刻只有拇指大，衣服珠釵掉了一地，她渾身上下裹在衣服里，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墨發毫無束縛地傾瀉而下，玉白的小臉只有一丁點，精致而脆弱，就像是一樽玉雕。

        “不小怎么能叫寵物呢？”月歸懶洋洋的音調帶著揶揄的笑意。

        明夭瞪了他一眼。

        “那我穿什么？”

        月歸朝前方緩緩地伸出右手，四周的花草樹木立刻輕輕搖晃起來，明夭原本什么也看不見，但月歸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明夭仿佛置身于一個神秘而空靈的異維空間，在這個奇妙的空間里，她的眼前似乎出現了許多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靈質，各種各樣的形狀都有，在淺金色的旭陽下浮動著水晶一般的光芒。

        “給她做件衣服……”月歸不知道在跟誰說話。

        但很快，明夭就看見那些透明靈質飛舞起來，圍著那些花草樹木轉圈，馥郁柔嫩的花瓣以及韌性十足的綠葉就像有生命力一般，自動變換形狀，有的地方裂開，有的地方合攏，有的地方卷曲，還有不同的花瓣黏合在一起。

        沒過多久，一件精致妍麗的長裙出現在明夭面前。

        明夭看得目瞪口呆。

        月歸問道：“喜歡嗎？”

        那一刻，明夭只想給他鼓掌并且大喊一句——“牛啊！”

        花葉長裙自動貼合在明夭身上，尺寸大小簡直恰到好處，明夭從那堆衣服中走出來，眉目如畫，衣服色澤明麗，耳畔還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看起來就像是花仙子。

        月歸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將明夭捧在手里。

        “下一步你是不是要給我準備好吃的了？”明夭滿懷期待地問道。她發現做寵物好像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簡直就是把自己當成大爺伺候。

        不幸接踵而至，明夭和月歸回家的路上，被仙門的人追殺了。

        怪不得明夭輕輕松松就被放出了妖界，妖王和鬼帝卻沒有出來攔截。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除了妖界，外面再也沒有明夭的容身之所。

        堆雪宮宮主說，明夭在堆雪宮附近的海域炸魚，導致堆雪宮所在的海島附近飄滿了翻白眼的死魚，撲鼻的惡臭一個月都未曾散去，堆雪宮弟子無心煉制靈器，造成堆雪宮宮主的巨大損失。

        望天瞭的長老們說，明夭趁白夜仙尊病重，盜走了他用來推算卜卦的神器。

        開元宮神神秘秘，統共現世的就沒有多少人，一個自稱是開元宮宮主的嫡傳弟子的人控訴明夭，她試圖闖入開元宮窺探開元宮玄密。

        浮屠殿僧人的理由更是奇葩，說是多年前明夭總是喜歡施舍那些苦行僧美食佳肴靈丹靈石，阻礙了他們的苦修生涯，玷污了他們的崇高信仰。

        至于天虞山，只有一條追殺明夭的理由——明夭變成了妖怪。

        但看了小說的明夭卻清清楚楚地知道，堆雪宮的死魚是被一個內門弟子炸死的，那個弟子在研制一種殺傷力極大的靈氣彈，后來這種靈氣彈會推廣開來，釀成仙妖人三界的巨大災難。

        而白夜仙尊的神器是被望天瞭另一個長老偷走的，因為他想將白夜仙尊取而代之。

        開元宮其實根本不存在，它只是冥界在仙、妖、人三界的代言機構，空有一個唬人的名頭。

        至于施舍苦行僧，這一點明夭承認，但她以前哪里知道這些僧人喜歡自虐啊！看到那些昏倒街頭瘦成皮包骨的僧人，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下意識以為他們沒錢導致吃不了飯，而不是覺得他們是故意折磨自己好提高自己的修行。

        妖王故意放出這些消息，讓明夭身敗名裂，最后不得不待在妖界。

        月歸和明夭一路擊退那些圍捕他們的修仙者，暫時不敢回到家中。

        一開始那些人看到月歸的樣貌，還以為他是天虞山掌門崔凌。

        但后來，他們發現月歸的氣質并不是崔凌那種如雪松般清冷凌冽，而且長著一雙藍色眼睛，漸漸地，他們把他當成了假冒崔凌的妖怪，下手更加用力。

        饒是月歸再有實力，也會感到精疲力竭，明夭被逼到極限時，妖性更加強烈，咬得月歸手臂上都是牙印。

        雖然月歸還是一臉慵懶淡然滿不在乎的樣子。

        狂風吹得樹葉颯颯作響，正是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晚秋，漫天飄零的楓葉劃過一道蜿蜒的曲線，慢慢悠悠地鋪滿青石板上。

        圍捕他們的修仙者中，有天虞山的弟子，帶頭人明夭認得，是那個一直看他不順眼的耿鏡。

        月歸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漬，桃花形狀的眼眸如月籠紗，他只有這雙眼睛最不像崔凌。

        崔凌是藏而不露清冷貴氣的鳳眼。

        “月歸，你要記住，除了我哥，你永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超越其他一切人。”

        明夭說完這句話，忽然往月歸后脖頸劈了一下，將他劈暈了過去。

        明夭將月歸安置在一旁，替他蓋了一條從儲物戒拿出的毯子。

        她回過頭對耿鏡等人說道：“我跟你們回天虞山，但月歸是無辜的，他是掌門的神獸，你們別為難他。”

        一旁的耿鏡黑著臉看完了她的一舉一動，如明夭所言，他沒有理會昏迷的月歸，而是與天虞山眾弟子押送明夭返回天虞山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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