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楓葉染火，盛著點滴晶瑩露珠，如同夢啼妝淚紅闌干。

        曼珠沙華低下頭，神情晦暗不明地盯著暈倒在地的黑衣少年。

        月歸緩緩地坐起身，發現自己來到了海邊。

        這是一片很溫柔的海洋，沒有驚濤拍岸，巨浪滔天，卷雜著白色泡沫的澄凈海水如同一雙雙溫柔的巨手，輕輕撫摸著滄桑的大地，天空是湛藍一片，幾乎與海水融為一體，海天交界處，懸掛著一輪通紅的落日。

        當紅日完全墜落海之角，整個蒼穹逐漸染上暗色，海面出現許多發著熒光的生物，將海水照得波光粼粼色彩斑斕，與浩渺璀璨的星空遙相呼應。

        有一個人獨自坐在懸崖上，俯瞰著下方。

        月歸愣愣地盯著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那人周圍都是各種各樣的花草精靈，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而他雖然是一張懶洋洋的了無生趣的厭世臉，眼神卻極其柔煦，如同春日柳枝初綻的青蔥嫩芽。

        一團無形無態的靈云，飄在他的頭頂上方，大聲詢問道：

        “髑月，我跟這些煩人的花草精靈不一樣，是吧？”

        “當然，你是一團天地孕育的最純粹的靈氣凝聚體。”那人輕輕瞥了一眼靈云。

        靈云聽聞此言，歡呼雀躍，如果它有人臉，一定是喜笑顏開。

        但它兀然又低落下去。

        “可是，我無形無態，要是我能變成人形，常伴髑月身側就好了。”

        “不必，你這樣，就挺好。”

        “髑月，你不希望有人能陪伴你嗎？”

        靈云百般期待地看著他，卻沒有從他臉上看到額外的表情。

        他只是忽然執起酒壺，舉杯邀月。

        月歸看得正愣神，一道沙啞粗糲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月歸跟那人一起回頭，面前卻空無一人，他若有所感地低下頭，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不明物，正在朝這邊爬過來。

        “你從何而來，怎么變成這個鬼樣子了？”靈云語氣尖銳無比，似乎將這個不明物視為生平勁敵。

        不明物一邊艱難爬行，一邊陰惻惻地回道：“我從恐怖片而來。”

        飲酒的那人放下酒杯，沒有理會這句胡言亂語，目光犀利地看著不明物。

        “七難殿之一的惡水殿，是吧？”

        不明物忽然一動不動了。

        靈云幸災樂禍地圍著不明物轉了一圈。

        “既然你只是個泥偶，你會感覺到疼嗎？”

        “當然不會。”不明物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可是天上人間絕無僅有以假亂真的泥偶……”

        那人忽然用手指扎了一下不明物。

        “嗚嗚嗚……”不明物話語頓住，疼得哭了起來，剛要吹噓自己的話語又咽回了肚子。

        靈云：“……”

        那人往不明物體內緩緩注入靈力，那一團血肉模糊的身影逐漸恢復如初。

        不明物變成了一個眉眼如畫的黑衣少女。

        “百髑月，你真好，”少女對著那人一通天花亂墜的胡夸，“不愧是天上人間獨一無二上古遺留神獸！”

        少女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張桌子，然后在桌子上擺滿了食物。

        月歸以為少女會拿起食物大快朵頤，可她只是坐在那里，反而是百髑月正在慢條斯理地吃著東西。

        奇怪的是，少女流露出心滿意足的淺笑，就好像是她正在進食。

        月歸登時恍然大悟，恐怕是少女和百髑月之間開啟了五感共通術。

        難道是少女自己無法吃東西？

        心念電轉之間，畫面一轉。

        一望無垠的圣湖之上，在圣湖中央的那座漆黑孤塔旁邊，一朵靈云正在孤零零地徘徊。

        孤塔中，那個黑衣少女，此刻正站在塔頂，面無表情地眺望遠方。

        她的身體露出兩道血淋漓的傷口，月歸似乎認得，那應該是無形的鎖魂鏈，可以穿透身體兩側的琵琶骨，卻看不見鏈條，只看得到傷口。久而久之，被鎖魂鏈拘住的人，無論神仙妖魔，皆會魂飛魄散。

        “冥界有一種花，叫做曼珠沙華，它們生長在忘川河畔，花開葉落，花與葉永不相見，作為引魂之花，能夠喚醒死者生前記憶。但何必呢，還是忘了好。”

        黑衣少女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可是，躲在孤塔的另一側的靈云卻劇烈地顫抖起來。

        靈云漫無目的地游走人間，偶爾會去看一眼關押在孤塔之中的黑衣少女。

        直到黑衣少女也魂飛魄散，它站在黑水無邊無際的冥河面前，卻發現這里并沒有所謂的冥界之花曼珠沙華。

        黑衣少女并沒有到過冥界，她哪里知道冥界有什么，果然都是假話。

        “你雖然無形無態，但是作為至純至凈的靈氣化物，只要你想，你可以變成任何模樣。”

        靈云腦海中回蕩著百髑月輕柔的話語。

        漸漸地，它變成了一朵花的形狀，色紅而妖冶。

        桓玠將她從冥河邊救起時，詢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曼珠沙華……我叫曼珠沙華，可以喚醒死者生前的記憶。”

        月歸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先是掀開身上的毯子，隨后拂落頭頂上的紅葉，一舉一動肆意慵懶。

        剛抬頭，就與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四目相對。

        月歸眸光微閃，如星辰墜入深海，不悅地看著那個人。

        “推銷王，怎么是你？”

        曼珠沙華眼皮一跳，臉色不太好看。

        “那個女人的話不可信，我才不叫推銷王，我叫曼珠沙華！”

        “哦，推銷王，你對我做了什么？為什么我腦海中多了那么多別人的記憶？”

        曼珠沙華：“……”

        但她很快就蹙緊雙眉。

        “什么別人的記憶？那不是你的記憶么？”

        “不對，明明是你的記憶。”

        月歸懶得和她辯駁，他四處張望，疑惑地問道：“誒，小明呢？”

        曼珠沙華喃喃自語：“不對，不可能……”

        月歸轉身離開，“她為什么要打暈我？”

        曼珠沙華行尸走肉地跟在他身后，“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月歸：“難道她覺得我太沒用了？”

        曼珠沙華：“莫非他并不是殘念化身？”

        事實證明，兩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曼珠沙華忽然高聲大喊起來。

        “你的確跟葉清禾一樣沒有魂魄，只是一個意念體，你就是殘念化身！但是，你的身上似乎還有別的東西……但是我看不清，為什么我看不清那件東西究竟是什么？”

        月歸看著歇斯底里的曼珠沙華，給了一個無奈的淺笑，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那笑容包含著熟稔的縱容。

        一開始耿鏡不讓明夭單獨出門，只有在他處理完宗門事務之后才會帶著明夭出去閑逛，后來看見明夭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風浪，就放寬了對她的限制，隨便她自由進出，只不過身邊有人盯著。

        說實話，明夭是不喜歡出門的，因為博情宗領地到處都在發生有礙觀瞻的事情，可是為了尋找機會接近博情宗宗主，她不得不抓住任何機會四處游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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