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明夭一行人終于抵達了仙盟大會舉辦地點——楚國帝都。

        仙盟大會舉辦地以往都是定在六大仙門或者四大修仙世家，這還是第一次定在人界。

        仙門之首如此定奪，是為了震懾那些在人界猖獗作亂的妖怪。

        自從困妖陣破壞之后，妖族肆虐人間，常常有惡妖吸人精氣、啃食嬰兒、附身作怪、剖取妙齡女子心臟等殘忍之事發(fā)生，人界已經(jīng)亂成一團。

        仙盟大會舉辦期間，楚國帝都或許會成為人界最安全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危險的地方。

        楚國皇帝特意為各大仙門玄首建造了一座恢弘壯觀的“臨仙府”，足以容納數(shù)千名修仙者，六大仙門以及四大修仙世家的人都住在這里，臨仙府里有著楚國皇帝著命能工巧匠打造的假山河湖泉水花臺，美妙精巧的亭臺樓閣比比皆是，仿佛是另一個仙境。

        姜岐然作為姜家家主，抵達臨仙府之后勢必會有很多人迎接，明夭害怕遇見天虞山的熟人，所以讓姜岐然和明念先行前往臨仙府，而她則在大街溜達了一圈，傍晚時分才慢騰騰地回到臨仙府。

        縱使如此，明夭還是遇到了熟人。

        大長老和二長老迎面走來，目光時不時交匯在一起，輕聲交談著。

        明夭低下頭，不斷在心底默念：“沒看見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

        “站住！”她和大長老擦肩而過時，一道雄渾激昂的聲音陡然刺穿了她的耳膜。

        明夭渾身哆嗦，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卻被大長老揮過來的戒尺打趴在地。

        她捂著酸痛的胳膊，還想繼續(xù)爬起來逃竄，兩位長老卻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峒瓊，你看這人長得像不像三凈峰峰主的徒弟？”大長老抖了抖雪白的胡子，露出嫌棄的表情。

        二長老峒瓊笑吟吟的，宛如一只居心叵測的狐貍。

        “你沒有看錯，她就是三凈峰峰主的徒弟，前段時間你還命令天虞山弟子看到她時格殺勿論呢。”

        “她身為匡扶正義的修仙者，卻被骯臟低賤的妖族控制，還因為心術不正，得罪了各大仙門，本長老當然容不得她。”

        明夭欲哭無淚，搞清楚啊，那些都不是我做的。

        桓玠，我詛咒你掉光所有的花瓣。

        下一刻，大長老話鋒一轉。

        “不過，既然她還活著，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把她扔到你的死士山將功贖罪怎么樣？”

        “我死士山也不是什么人都接收，不如，把她交給掌門處置吧。”

        二長老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聽說她過去可是常常跟隨在掌門身后呢。”

        “有道理，正好我們要去拜訪掌門。”大長老點了點頭，用縛仙索將明夭捆成了一個粽子，將繩頭輕巧地拎在手里，健步如飛地前往崔凌的住處。

        明夭大腦一片空白。

        崔凌居住的庭園位于臨仙府最里面，風景秀美，極為清靜。

        庭園的紫藤花樹下，一個白衣少女正在練刀，少女穿的是天虞山特制的弟子服，梨花白的衣袖上有煙霞色的流火玉凰紋，一招一式重若千鈞，宛如排山倒海。

        除了白衣少女，還有一個素衣墨靴的男子背靠在紫藤花樹上，姿態(tài)是說不出的天命風流。

        白衣少女微微側過臉，容顏秀美如畫，是許久不見的弦虞。

        “掌門……”大長老和二長老看到崔凌后，神情立即無比恭敬。

        弦虞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明夭，與她求助的眼神堪堪對上。

        明夭看到弦虞在這就放心了大半，盟友啊盟友，雪中送炭說的就是你。

        只見紫藤花樹下，一截蘭花般的衣袂輕輕浮動，肩上紛紛揚揚落下一大片紫藤花瓣，靠在樹干上的男子緩緩回過頭來。

        明夭猝不及防與他四目相對，又很快低下頭去。

        大長老將明夭往地上一扔，聲如洪鐘地說道：

        “掌門，我有要事向您稟報。近來帝都出現(xiàn)了一件怪事，大約從一個月前，陸陸續(xù)續(xù)有幾十個老人失蹤，這些老人中，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也有修為高深的修仙者。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性別以男子居多。不知道是不是妖孽作祟。”

        “這些失蹤老者身上有何特征？”崔凌瞥了一眼明夭，淡淡地問道。

        “大多數(shù)都是脾氣暴躁不好相與的老人，平日里沒少得罪人，由于樹敵過多，一時無法排查兇手。”二長老答道。

        明夭嘲諷地一笑，目光停留在大長老身上，脾氣暴躁不好相與，大長老，這形容的不正是您本尊嗎？

        她的微表情沒能逃過崔凌的法眼，他警告地看了眼明夭，明夭頓時悻悻然地垂下眼睫。

        這時，弦虞開口道：“聽過有少女失蹤、孩童失蹤，還沒聽過有老人失蹤的。背后的人究竟有何企圖？”

        “你派人密切關注城中有相同特征的老人，務必盡快鎖定嫌疑之人。還有，打聽一下這些失蹤的老人在四十年前可曾到過帝都。”崔凌對大長老說道。

        “四十年前？”大長老皺起眉。

        “掌門指的可是，四十年前發(fā)生于帝都的血夜屠狐案？”二長老隱隱猜測出了崔凌話語里的含義。

        崔凌微微頷首。

        大長老瞬間明白過來，有些感慨道：“人老了，記憶越發(fā)差了，掌門放心，我現(xiàn)在就派人去調(diào)查。”

        大長老和二長老臨走時，倏忽想起了還有一件事。

        “對了掌門，這個明夭叛變天虞山好些時日了，近日忽然出現(xiàn)在臨仙府，行事鬼鬼祟祟，正巧被我和峒瓊撞見，就把她帶了過來，交由您處置。”

        崔凌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此時，庭園里只剩下明夭、崔凌和弦虞三人。

        明夭拼命朝弦虞眨眼睛，盟友、道友、好朋友，趕緊為我說句話呀。

        弦虞笑著說道：“師父，明夭她沒有叛變天虞山。”

        “你如何得知？”

        弦虞：“……”

        對哦，她現(xiàn)在可是“失去記憶”的狀態(tài)，不記得姜家秘境之后發(fā)生的所有事情，當然也不會知道明夭是為了尋找明念才被擄到了妖界。

        “我相信她的為人，她膽小怕事，做不出叛變天虞山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弦虞只能如此回答。

        明夭：“……”

        “你先回房吧。”崔凌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溫和地囑咐弦虞道。

        弦虞驚恐地問道：“師父，你不會殺了明夭吧？”

        “為師自有分寸。”

        弦虞躊躇不已，但最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崔凌緩緩朝明夭走來，明夭整個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但他只是伸出一指，解開了明夭身上的縛仙索。

        弦虞在打開的細小門縫里偷偷觀望。

        崔凌若有若無地覷了她那個方向一眼，示意明夭跟自己走回房間。

        弦虞恨恨地拍打著房門，嘴里無聲地咒罵著。

        明夭跟著崔凌進門，房門咯吱一聲自動合上。

        “尊上？”明夭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崔凌神色莫測，眼神有些攝人。

        “在堆雪宮炸魚？”

        “假的！”

        “盜竊八卦盤？”

        “假的！”

        “窺探開元宮玄密？”

        “假的！”

        “阻礙苦行僧修行？”

        “……半真半假。”

        她明夭怎么可能那么無聊，連炸魚都想出來了，桓玠出的是什么餿主意！不過明夭大膽猜測，這可能是攸之樞的計策。

        崔凌緩緩抬手，明夭立即驚慌失措地往后躲。

        崔凌諷刺地一笑。

        “就如此怕我？”

        明夭心如擂鼓，喏喏答道：“沒有……”

        崔凌抬手，往她額頭注入一絲靈力。

        明夭覺得渾身一痛，拿出隨身攜帶的鏡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果然又變成了紅色。

        她嚇得大氣不敢出，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腳下。

        崔凌抬起她的下巴，與她四目相對間，臉上微微浮起一絲絲寒涼的笑意。

        “很好，妖化不是假的。”

        這有什么好的，不要陰陽怪氣好不好？

        明夭辯解道：“我雖然妖化了，但我秉性純良，就算被妖性控制，也從來沒有害過別人……”頂多咬一咬月歸和明念。

        “妖就是妖，”崔凌泠然打斷了她的話，“妖性不滅，早晚會泯滅人性。從今日起，你便待在我的芥子洞之中，日日用靈丹妙藥去除你身上的妖性。”

        “你要關押我？”明夭不可置信地問道。

        崔凌話不多說，正欲施法打開芥子洞，卻見明夭霍然將他的手掌推開，自己也踉蹌地往后倒去。

        崔凌并沒有去扶，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她。

        “崔凌，你怎么可以這樣！”明夭一怒之下，連敬語都懶得用了，“你一點也不信任我，我都說了我不會去傷害無辜之人，你憑什么二話不說就要剝奪我的自由？還有，當初知道我妖化之后，你讓天虞山的弟子到處抓捕我，你顧及過我的感受嗎？”

        “明夭，你跟在我身邊那么多年，我以為你足夠了解我。”崔凌風輕云淡地說道。

        明夭腦海中閃現(xiàn)她在天虞山主峰與他相處時的那些畫面，他平靜無痕的眉眼，他捉摸不定的行蹤，以及他微微一笑時眼底的冷淡。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旁人，都是如此，毫無例外。

        “是啊，冷靜克制，不偏不倚，這才是你。我算什么，你憑什么要顧及我的感受？”明夭心底的怒氣倏忽散了，她剛剛腦子壞掉了，才會說出那番埋怨的話。

        想通了這一點，她仿佛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從一開始的緊張慌亂，逐漸變得淡定平靜。

        崔凌劍眉微蹙，斥責明夭道：“你似乎很喜歡自作聰明。”

        明夭并未認真琢磨他話里的含義，她試圖讓自己尖銳的態(tài)度緩和下來，帶了一絲懇求地看著崔凌。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關起來？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某個地方。”

        眼前的少女似乎真的恐懼到極點，眼若秋水，如泣如訴，浸月寒星，殷切地注視著自己。

        崔凌面無表情地垂下鳳目，哪怕有一絲心軟，他都不會讓自己表現(xiàn)出來。

        可惜明夭是一個耐性不足之人，眼看崔凌毫無反應，她兩只眼睛滴溜溜地環(huán)顧四周，忽地高喊：“弦虞！你怎么在偷聽！”

        趁崔凌回頭的那一瞬間，明夭舉起探照燈偷襲崔凌，然后拔腿就跑。

        看著明夭一閃而逝的身影，崔凌搖搖頭，滿是無奈，慢悠悠地跟了過去。

        明夭不知跑了幾條街，氣喘吁吁地靠在墻壁上。

        一回頭，崔凌氣定神閑，伸手接了一縷垂泄而下的梨白月光。

        明夭委屈地坐在地上，差點要哭出來。

        明夭決定改變一下戰(zhàn)略，她醞釀了一會兒，聲情并茂地說道：

        “當蜘蛛網(wǎng)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我依然固執(zhí)地鋪平失望的灰燼，用美麗的雪花寫下：相信未來。我有一個夢想，就是希望未來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我煉制的靈器，所以我才會不顧危險，特意跑來參加仙盟大會，你可不可以等我比完賽，再把我關進芥子洞？”

        崔凌的墨色瞳仁微微凝聚，似乎有些詫異。

        明夭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有夢想的人？

        許久，他終于開口。

        “好……”

        那晚之后，崔凌果然不再提把明夭關進芥子洞一事，他把明夭帶回了臨仙府，明夭本想以姜家子弟的身份參加仙盟大會，誰知崔凌直接替她領取了一塊天虞山弟子的參賽玉牌。

        許多人都知道明夭妖化的事情，他們本想站出來反對，誰知崔凌的態(tài)度強硬，不容拒絕，并表示明夭的妖化只是暫時的。大家也就不敢再開口了。

        為了應付仙盟大會，明夭日夜辛勤修煉，但弦虞和姜岐然卻將她拉去了帝都一家著名酒肆。

        跟學霸一起準備期末考試，真是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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